第2章 章節
,溫和沉靜,情緒很少外露,做什麽事都是淡淡的。
06
然而高三那年,他卻一言不合,就和人幹了一架。
對方是個體育生,戰況激烈,雙方都見了血,都被校方給了記過處分。
顧烽作為優等生,還因此失去高考保送的資格,差點自毀前程。
我那時候正在參加藝考集訓,很少去學校,偶爾去一次,也是辦理各種手續。
那次我前腳離開學校,顧烽後腳就和人幹起來。
據現場目擊者說,中午大家在餐廳排隊打飯,顧烽不慎把菜湯灑在一個體育生胳膊上,體育生罵了兩句,顧烽就把滿滿一盤西紅柿雞蛋蓋澆飯的餐盤,砸在體育生頭上,然後趁他睜不開眼,一拳把他揮倒在地。
這之後,場面就徹底失控,尖叫聲、拳打腳踢聲、骨骼碰撞聲交錯在一起,直到一群保安趕到,才将兩人分開。
後來去驗傷,兩人都挂彩無數。
顧烽鼻梁骨折,不得不去醫院做了手術複位。
而對方嘴角撕裂,右手五指被嚴重碾傷,用厚厚的白紗布一根一根裹起來,裹了好久才拆除,滿手都是細密的傷痂。
07
直到十年後,我才知道,顧烽打架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但是當時我并不知道,我去醫院看望顧烽,又心疼又氣忿,指責他為什麽要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跟人幹架,萬一受了重傷,耽誤高考怎麽辦?
他抿着薄薄的唇,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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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像是在火上慢慢炙烤着,又痛,又難過,又蠢蠢欲動。
忍不住沖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受傷了我會很難過,因為,我喜……”
話沒說完,我的嘴裏被塞進了一顆紅紅的草莓。
顧烽半靠在病床上,睫毛細細密密地擡起來。
溫和地對我說,“我知道,你從小拿我當弟弟看,我也是一樣,在我心裏,你就跟我親姐一樣,是永遠的親人,如果你受傷了、生病了,我也會很難過……林露你說的對,只剩幾個月就高考了,我們要全力以赴,備戰高考……”
他後面再說了什麽,我完全沒聽清。
只看着他的薄唇開開合合,耳膜嗡嗡直響。
平生第一次,我鼓足勇氣,對一個男孩表白,卻被無情地拒絕。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只是拿我當姐姐,當親人,完全沒有別的任何想法。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
唇齒間都是草莓血紅的汁液,甜腥甜腥的。
我很讨厭那種味道。
之後的很多年,我再也沒有吃過草莓。
08
高考後,我爸媽很快離婚了,房子車子都留給我媽,我爸幾乎淨身出戶。
我猜之前他們已經簽好協議,只是在我面前扮演恩愛夫妻。
我和顧烽考去了一南一北。
我在蘇州某大學讀舞蹈表演專業,顧烽在北京學醫,上的是本博連讀,八年讀出來直接是博士。
我們不可避免地疏遠了,上大學期間,我們聯系寥寥。
我曾試着談過一個男朋友,是同校音樂系的,個子很高,身材颀長,從背影看有點像顧烽,五官也長得很帥。
但是,他做人高調浮誇,愛顯擺,跟顧烽的沉穩平和完全是南轅北撤,我們勉強談了半年,就因性格不合分手了。
大四,面臨擇業。
我媽堅持要我考公,但我根本不想從政,當公務員,我只想跳舞,在舞臺上跳躍騰挪,綻放自己的光彩。
我不喜歡做公務員,不喜歡坐辦公室,我不想事事順從母親的安排。
那年寒假,我跟母親爆發了22年來最激烈的一次沖突。
母親接了一個電話,甩手走了。
外面下着大雪,我在屋裏哭成淚人。
暖氣太熱了,我想推開窗戶透透氣,走到窗邊,突然看到樓下,白茫茫的飛雪之中,一身黑色羽絨服的顧烽,正仰頭望過來。
我想也沒想,換了衣服沖下去。
顧烽解釋,他剛巧從我家樓下路過,沒想到一擡頭就看到哭成花貓的我。
我被母親逼得快要崩潰了,只想跟他多待一會兒。
“姐姐請你看電影,去嗎?”
第 2 章
09
我和顧烽去看了湯唯演的《晚秋》。
雪下得太大了,電影院裏空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人,我們幾乎是包場。
我一邊對顧烽傾訴,一邊眼淚流成了河。
“我媽說,跳舞就是大學的敲門磚,因為我從小學習不好,她覺得我考不上什麽好大學,才允許我走這偏門的。
“她去過我們大學宿舍幾次,非常鄙夷地說,我們舞蹈系的沒幾個是正經女孩子,還一口咬定,說我們宿舍有兩個女生是被人包養的。
“她還說,正經女人都會找份正經工作,那些露胳膊露腿在臺上跳舞的都是騷浪賤!放古代就叫“伶仃”,叫“戲子”,是最上不得臺面的下九流……”
我哭得哽咽起來,接過顧烽遞來的紙巾,胡亂地抹着眼淚,很大聲地擤鼻涕。
在某個擡頭的瞬間,熒幕的微光剛好打在顧烽臉上。
我看到了他看我的眼神,幽深流連,帶着鮮有的溫柔、隐痛與疼惜。
但是當我定睛去看時,一切都消失了,短得像是我的錯覺。
那一定是我的錯覺。
因為顧烽咧嘴笑了起來,用輕松調侃的語氣道:
“确定你媽不是嫉妒你,我怎麽覺得說這話的人有點檸檬酸呢?□□小女兒也是舞蹈家,跳起芭蕾舞來,就像美麗的白天鵝,又尊貴又優雅,人家還是俄羅斯小公主呢,誰敢說她下九流?”
我扭着手,又哽了兩聲,“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烽傾過身來,第一次握起我的手。
他的手掌幹燥溫暖,修長有力。
他說,“林露,聽我說,這個世界上,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和目光都不重要,你成年了,有權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選擇自己的職業,安排自己的人生。
“在不違法亂紀、不違反社會公序的前提下,你想怎麽過一生都可以,不要被狹隘的人所定義,你的人生,自己開心最重要。
“不想考公,那就不要去考,想跳舞,那就盡情去跳,光芒四射地去跳……我希望,你這一生的向往與追求,內驅都是因為熱愛,而不是機關算盡後的妥協和讓步。”
像被一支灼熱的箭穿透心髒,我愣住了,接着熱血沸騰。
從很小的時候,我媽就反複告訴我,人生充滿競争,不努力前進就會被主流社會淘汰,走任何一步都要精确算計,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明确的目的性。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要熱愛,要向往,要對生活充滿新鮮濃烈的激情。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人是活自己的,要堅持自我,因為那才是對生命最大的尊重。
10
我沒有參加母親給安排好的國家公務員考試。
畢業後,我憑自己的實力,進入省歌舞劇院,成為一名職業舞蹈演員。
我上過春晚,獲得過國內和國際多項舞蹈比賽的獎項,在業內算是聲名鵲起的舞者新秀。
作為劇院的首席獨舞,我的表演足跡遍布全國各地,也曾多次跟随劇院出訪歐美、東南亞和港澳臺。
從22歲到28歲,我活得像一個發光體。
眼睛明亮,皮膚潤澤,連我媽也驚訝我狀态怎麽這麽好,好像越活越年輕了!
對了,在我畢業第3年,參加完春晚之後,我媽就徹底跟我和解了。
但她依然焦慮而緊繃,怕我錯過黃金擇偶期,怕好男人都被其他女人挑走了,不論見面還是電話,日常話題就是催婚再催婚。
顧烽博士畢業後,去了德國某著名醫院做訪問學者,他學的是眼科,我猜跟他父親多年未愈的眼疾有關。
我經常去看望顧爸爸和顧媽媽,每去一個地方演出,都會給他們帶些土特産和紀念品。
他們待我也是發自內心的疼愛親昵,顧媽媽還在做幼兒園老師,但顧爸爸已經徹底失明了,辦理了病退,賦閑在家。
他在陽臺養了很多的花花草草,長得綠意盎然,還養了一只漂亮的大金毛,雖然不是正規導盲犬,但極聰明,也極溫順,能帶顧爸爸出門遛彎,據說日常買菜、取快遞什麽的,都是他們爺倆包圓了。
顧爸爸不怎麽顯老,還是那麽俊朗,風趣又健談,時不時和顧媽媽親昵互怼,看得出來,兩人對彼此都很依賴,感情很深。
不知怎麽,我看着他們,竟是無比的羨慕。
在我自己的家裏,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輕松、歡愉和溫暖的氛圍。
我的父母雖然身體健全,都是單位的小領導,但一回到家就吵得不可開交,隔三差五就會幹一仗。
我媽一輩子争強好勝,功利心重,控制欲強,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