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澄還在家裏,了無生機地吃飯,喝水,偶爾看着窗外車水馬龍的世界,恍惚覺得自己落到了一個孤島上,四周都是鹹腥的海水。

中午時分有人敲門,她打開,看見在過路客棧時招待過自己的那個小姑娘。

“是寒淵神君讓我來的,”流離給自己找了個強大的後臺,方便行事:“神君讓我給你送幾張機票。”她把東西交到夏澄手裏。

為買這些機票,她偷了機場裏一個慣會玩弄女人的老頭子的錢包。師父教導過她,不可用法術變出錢財,那會損自己道行。

夏澄看着飛往全國各地的機票,有些不解:“神君給我這個做什麽?”

“神君說了,讓你出去散散心。路上會幫你圓夢的。”

“當真?”

夏澄開心起來,她以為的圓夢是讓她與青哲重歸于好。高高興興收起了機票,一副要與情郎私會的小女兒姿态。

流離看着她這副樣子,十分不解,多嘴說了一句:“他已經背叛了你,何必還對他念念不忘,你還有尊嚴嗎?”

夏澄面色一白,像是從睡夢裏突然被人打醒,轉身惶惶不安地坐回了沙發裏,一臉怔怔:“你說的對。我根本就是犯賤。可我控制不了自己,這幾天我沒有一日不在想他。我這一生過的苦悶,跟他在一起才知道開心是什麽滋味。

我離不開他,已經開始給他找借口。我告訴自己男人都是善變的,沒有男人不花心,古往今來都是如此,就像四季不斷變換一樣,誰也控制不了,那些一輩子只鐘情一人的好男人只會在文藝作品裏出現。

青哲他只是一時覺得枯燥,這才會離開我。等時候到了,他玩膩了,記起了我的好,他還會回來的。”

實在是個蠢人,也怪不得譚青哲能把她欺負成這個樣子。流離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搶來的那張彩票,交給夏澄:“你拿去兌吧,神君讓我給你的。”

夏澄還以為給了這張彩票就不會再給她青哲了,着急道:“我不要錢!我只要他!”

“沒有錢怎麽能得到人?”流離四處看了看:“這間房子是你租的吧。你跟他一起買的房子呢?也被他拿走了?下個月的房租你交得起嗎?”

夏澄沒再說話。離婚以後,青哲和他媽媽一起确實榨幹了她身上每一滴血,她不懂法律,也沒心思争奪財産,最後走的時候連房子的一塊瓦片都沒搶到。

流離把那張千萬元的彩票塞到她手裏,說道:“拿着吧。你已經知道,用感情留不住他,更重要的是留不住他媽。那就用錢去留他好了,世人愛財,衆生皆如此。”

安排好此間事宜,流離去火鍋店好生吃了一頓,臨近傍晚時回了過路客棧。

師父又已不在,只是留下一張字條,讓她別忘了好生修煉,待他回來會考她功課。

流離把字條細心收藏起來,去了大堂給鬼客算賬。想着明日就要去地府捉十日惡鬼,不免長籲短嘆起來。

上次捉那女惡鬼時差點被卸掉一條胳膊,這次去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碰見法力如此兇殘的惡鬼。

小二給客人送完酒,不懷好意走到她身邊,說道:“再過幾日就是廚娘的生辰,我們送她什麽比較好?”

流離想了想,說道:“她一直想要青沅齋裏的焦尾琴,哪天我去鬼市給她買來。”

小二卻道:“那琴上月我就已送了她,還是再換個東西。”

流離呵呵一笑:“青沅齋裏的古琴可貴得很,非節非慶的,你送她這麽好的東西做什麽?怎麽沒見你送過我東西?”

小二道:“說正事呢,扯那麽遠做甚。眼下最重要的是廚娘生辰,你既不知送什麽,我倒有個主意。明日你去地府,往十六層火山地獄跑一趟。

那有判官豢養的一種流螢,如蝴蝶般大,能發紫色的光,黑夜裏十分漂亮。

你去捉個幾十只回來,咱們給廚娘做盞琉璃燈,把流螢裝在裏面。廚娘怕黑,每晚屋中必點燈火。有了這琉璃燈,她就省得去買燈油了。”

流離聽得目瞪口呆,半晌說道:“行啊你,為了廚娘花這麽多心思。可你自己怎麽不去十六層地獄,來讓我去?那裏日日都是慘叫,處處都是火山,可怕得很,誰沒事兒去那裏轉悠。”

小二道:“你這丫頭怎麽如此沒心沒肺!咱們跟廚娘三個人幫着神君經營客棧,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本該不分彼此才對。如今廚娘生辰,你卻連個禮物都不肯給她。廚娘若是知道,定要寒了心腸。”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篤定了流離會被吓住,老老實實幫他把流螢抓來。

結果到了地府,流離果真去了十六層地獄。裏面一片火光,時不時傳來鬼魂的厲聲慘叫。

流離剛要捏個避火訣沖進去,身後突然有人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拉了回去。

“果然是你這丫頭!”

來人是判官,穿了身戰國時期的書生長袍,頭上戴了頂儒生帽,手裏抱着幾本書簡。這人一向熱衷于角色扮演,流離每次看見他,眼前總能一亮。

“你來這十六層地獄做什麽,也不怕被火山卷進去。”

流離呵呵笑了笑,說道:“走錯路了。師父是派我來幫您捉惡鬼的,不留神就來了這邊。”

判官道:“我不過随口與神君那麽一提,他竟真的把你派來了,小仙何德何能,得神君如此看重。哪天回去,你可定要替小仙謝謝神君。”

流離“啊”了一聲:“不是你讓我來的啊?”

判官道:“你可是神君的得意門生,小仙哪敢使喚你啊。只是你既來了,小仙定替神君好生栽培你。恰好人間有暴徒作亂,被當地的公差打死了一批。

來了地府成日裏不安生,妄圖逃出去霍亂人間。你現在就去把他們捉去忘川,先去了他們二魂六魄,再将他們扔進地獄,省得每天叫嚷得我耳朵疼。”

說完帶着流離去了地牢,自己往旁邊一坐吧唧吧唧嗑瓜子,看着流離自己去捉那些惡鬼。

無論流離被惡鬼抓了幾條口子,咬了幾個窟窿,他始終都無動于衷。

流離硬着頭皮與惡鬼戰在一處,好不容易将它們收進捉鬼袋,扔進了忘川河中。

河裏立時一片哀嚎,那些惡鬼生生被剝去二魂六魄,疼得頭頂直冒青煙。

“好厲害的丫頭!”判官磕着瓜子朝她走過來:“不愧是寒淵神君座下愛徒,竟有如此天分。這才修了幾年,靈力都快趕上黑白無常了。都說寒淵神君功夫了得,沒想到帶徒弟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流離被誇得有些飄飄然,此後每日更是賣力去捉惡鬼,不知不覺中靈力大有長進。

很快到第十日,眼看就要離開地府,好不容易趁着判官不在,流離偷偷潛入了十六層地獄。

裏面是一片火山,火山上綁着生前曾放火搶劫,損公肥私之人,或犯戒的和尚與道士,被烈火活燒而不死,時時受錐心之痛而不得解脫,哀嚎聲一陣陣傳來。

流離看得頭皮發麻,只想快點離開這裏,趕緊去捉火光中自在飛舞的紫色流螢。可這小蟲伶俐得很,總能從她手心裏逃走。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她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些流螢嗜火,總是義無反顧朝火山裏沖,在裏面舞得歡暢,毫無損傷。

她伸出手,捏了個火訣,手心便燃起烈烈火光,吸引不少流螢飛了過來,被她抓進布囊之中。

離開時,聽到身後一陣詭異的聲響。

她回過頭去,看見一處火山上綁着的年輕和尚驀地睜開眼來,凝千年之力雙手一掙,已是将身上鎖魂鏈掙開,赤紅着眼睛欲逃出地獄。

流離立即上前阻攔,與他鬥了兩招。可非但沒将他擒獲,反倒被他手中佛珠擊飛出去,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哪來的不自量力之徒!”面目俊朗的和尚十分輕蔑地瞧着她,掌中運氣:“找死!”

淩厲掌風挾着萬鈞之力朝她襲來,本是必死之際,腦中驀地想起師父教過的瞬移術,口中念了聲咒,道聲:“去!”

瞬息之間,她已到了獄門之外。和尚一掌不中,欲上前再打,流離凝神運氣,作了個結界,欲将他封在十六層地獄之中。誰知不過撐了片刻,結界被和尚轟然打碎。

地府諸人聽到這邊打鬥,已都趕了過來,見有人欲逃出地獄,立即合衆人之力前去捉拿。誰知這和尚竟十分厲害,硬是沖出重圍,化作一道煙逃了出去。

閻王聽到消息以後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過來看見十六層地獄裏确實已不見了寂行身影,當下萬分震怒道:“程流離,你好大膽子,敢把妖僧放走!”

流離張口辯駁:“不是我!是他自己掙了鎖鏈!”

閻王冷哼道:“鎖魂鏈乃灌忘川水而成,專鎖人三魂七魄,若沒人幫他,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掙不脫。你無許可便鬼鬼祟祟來了這裏,分明就是別有居心。”

叫來黑白無常,說道:“去請寒淵神君,看看他這愛徒做下了什麽禍事!”另派了一路人馬前去捉拿寂行。

流離被綁了起來,扔進地府大堂。過得一個時辰不到,寒淵帶着小二和廚娘趕了過來。

寒淵冷冷瞧了流離一眼,向閻王問道:“逃的是誰?”

閻王便道:“是妖僧寂行,已經逃入陽間,若不捉拿恐成大亂。”

指着流離,氣道:“是她私闖了十六層地獄,不管有心還是無心,總歸是她把寂行放走的。”

流離只是否認:“不是我!确實是他自己逃出去的,你為何口口聲聲只是誣陷我!”

閻王道:“既不是你,你去十六層地獄做什麽!”

“我……”流離抿了唇,不肯再說,眼裏卻都是倔強。轉而看着寒淵,眼中似有點點碎芒:“師父,你信我……”

“無知孽徒。”寒淵的聲音裏似揉了一把冰,擡腳朝她一步步走來,兩手往外一捋,一條倒刺橫生的軟鞭慢慢顯形在他手裏:“十六層地獄豈是你自由進出之地,惹下這等事來,你還不知悔改!”

“啪”得一聲,那鞭子已在流離身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被打過的地方瞬間皮開肉綻,深可見骨,流離咬緊牙關死死忍耐,到底是痛得太狠,額上開始大片大片滲出汗來。

小二情知此事因他而起,見流離身上一條鞭痕醒目,知道神君的這把無涯鞭十分厲害,挨上幾下不是玩笑,忙忙跪下求情道:“小的雖見識淺,可也聽說過妖僧寂行十分厲害,當年天帝派了五十員大将兩萬天兵才好不容易将他擒獲,判入十六層地獄,受烈火焚燒之苦,永世不得解脫。

雖有鎖魂鏈将他囚着,可他并非常人,或許是在這裏韬光養晦,恢複了靈力,這才自行斷了鎖魂鏈。流離在神君座下修行,人品性情神君再清楚不過。此事定與流離無關,請神君手下留情。”

廚娘已看得心驚膽顫,随小二一起跪下道:“閻王明察,流離與寂行素昧平生,怎麽可能助他!”

判官看見如今的情況,也過來道:“是啊,流離這丫頭不過是個凡人,來我們陰司才幾年,根本就不認識寂行,怎麽可能跟他有私交呢?”

寒淵一鞭子下去,已是将閻王怒火熄了一半。又見判官也來求情,情知此事須得就坡下驢,賣寒淵個面子。

便道:“罷罷罷,你這徒弟你帶回去吧。只是若天帝問起寂行是怎麽逃出去的,還請神君為我們地府說兩句話。

不然,我地府實在不好向天帝交待。此外,還要勞煩神君去把寂行捉回來。憑我地府之人,實在不是寂行對手。”

寒淵只是冷冷瞧着一聲不吭的流離,說道:“閻王不必挂心,寂行之事由我寒淵一力承擔,與地府不會有半分瓜葛。”

收了軟鞭,對流離冷斥一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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