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二與廚娘立即過去,解了流離身上繩索,扶她在寒淵身後跟着。
四個人離了地府,一路行至過路客棧前那片彼岸花海。小二心裏着實愧疚,可又礙于廚娘在場,不敢多說什麽。正是踟蹰,就見寒淵在前面停了下來,回身道:“你們先回去。”
小二和廚娘對視一眼,留下流離,先行回了客棧。
流離生怕師父還在生氣,有一肚子話想解釋。可擡起頭時,卻見他的目光已比方才柔和不少。
綿延百裏不絕的彼岸花正開得熱烈,有靈蝶從裏面飛過來,停在她肩膀血痕之上。靈蝶噬血,眼看便要咬上去,寒淵走過來,揮手間将它們震開。
手上傳來暖暖的觸感。
流離有些怔愣,木偶一般看着寒淵抓起她的手,為她輸送靈力。不消片刻,身上被鞭子打過的地方不再那麽疼了。甚至連被寂行打傷的心脈都在一點一點好轉起來。
流離盯着師父修長白皙的手,耳朵不知不覺地紅了。可惜很快師父的手就放了下來。
“我讓你去地府捉鬼歷練,你倒好,為了幾只蟲子惹上這場大禍。”
聽師父的口氣,他好像是信她的。流離一直緊懸的心放松下來,說道:“師父知道我是去捉紫螢?”
“小二對廚娘有意,想送她壽禮,你讓他自己去捉就是,何必自己攬下。”
“徒兒是看地府管理松懈,門外也沒多少鬼差守着,以為不過是去捉幾只蟲子,被發現了也不妨事,不曾想會這麽倒黴,剛好碰上寂行沖破封印。徒兒當時已使了全力去捉寂行,可還是被閻王咬定是與寂行一夥的細作。”
她臉上似有委屈之色,皺着眉垂喪之極。寒淵看着她依舊慘白的臉色,說道:“行了。閻王那人最是膽小謹慎,生怕被天庭捉住一點兒錯處。今日你就是被寂行打死,他也會一口咬定是你放走了寂行,來找我為他解決此事。”
流離道:“徒兒決不讓師父煩心,這就去人間把寂行捉回來!”
她轉身要走,卻被寒淵叫住,說道:“明明與他過了幾招,也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你去找他,是去送死嗎。”
流離不敢再說什麽,只是深恨自己無能,法力不精,無法為師父分擔。
正是懊惱,又聽師父說道:“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先回去休息,明日去人間把夏澄的事解決了就行。”
“徒兒不累。”
“你雖脫了凡胎,可也不能肆意妄為。就是天上那些活了幾百幾十萬年的神仙,也不像你這般熬法。”
流離只好乖乖回去,進了自己房間,往被窩裏一躺。正是睡不着覺,打算捏只瞌睡蟲出來,就聽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來人是小二,讪讪朝她笑了笑,揚起手裏的酒葫蘆:“新釀的,快來嘗嘗。”
流離翻身坐起,一把接過酒葫蘆:“你不用來故意讨好,是我自己點兒背,跟你沒關系。”
掏出裝着紫螢的布囊,交給他:“拿去吧。”
“真是太夠哥們了!”小二高興地攬住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沒看錯人。這次的恩情我記住了,以後有什麽用得着我小二的地方,盡管說。”
流離喝了口酒,想起寂行,問他:“那個妖僧是什麽來頭,怎麽如此厲害?”
小二道:“這人來頭不大,不過是兩千多年前一個小寺裏的和尚,方丈見他秉性純直,人又良善,有大慈悲心,在他十二歲那年收在身邊做了入室弟子,傳他佛法,教他習武。
他天賦極佳,人又勤奮,跟着方丈修習一身武藝,方圓百裏無人能敵。
原本是方丈十分看好的接班人選,誰知突然性情大變,也不知在哪兒習了妖術,由佛入魔,屠了一村老幼。
天帝知道以後,派了不少人前去捉拿,卻都是铩羽而歸。見他實在厲害,只好去請咱們寒淵神君。
可神君那時正在閉關,不可有人打擾。天帝無奈,又撥了兩萬精兵,派遣五十員大将前去,這才好不容易把他捉住,打入了十六層地獄。你不知道,當時那場仗打得真是昏天暗地,天崩地裂,我現在想來還害怕呢。”
“可是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性情大變?”
“這我就不知道了,恐怕也就只有寂行自己清楚了。”
小二說完拿着布囊離開了,去鬼市置辦琉璃燈罩子。
流離給自己喂了只瞌睡蟲,倒下一覺睡到第二日正午。醒來時心口還是有些疼,鞭傷倒是下去了不少,不仔細看已看不出傷痕。
桌上擱着一瓶療傷靈藥,下面放着一張紙箋,是師父的字跡。
“每日三粒。”
流離笑了笑,倒出三粒藥放進嘴裏吃了。
到了人間,一路跟着夏澄的氣味去找,結果又是在一家醫院裏看到了她。
只是這次躺在重症病床上的人換成了吳勉,看他那樣子,竟是命懸一線。
“怎麽回事?”流離問夏澄。不出意外,他們應該已經在飛機上偶遇,結伴而行,共游山水才是,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夏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守着,說道:“是你們安排他來陪我的吧。”
“我們也是為了你好。看來看去,只有他最适合你。而且你想不起來了嗎,他叫吳勉啊。”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認出了他。”夏澄意外地說出了這句話:“他以為我都忘了,可我怎麽會忘,在我每天想着父親的離開,哭得眼睛都要瞎掉的時候,是他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帶我去城裏各個地方玩,給我買街邊各種各樣的小吃,又帶我去放一只一只的風筝。那時候,我的人生整個都是灰色的,只有那些風筝是彩色。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他。”
“那你為什麽要裝成不認識?”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再一次看見他,我已為人妻。他低着頭,一眼也不曾看我,我就以為是他不想跟我說話。又想着,就算說出來又能怎麽樣呢。我已經不需要他的風筝了。”
流離往前走了走,看見吳勉腹部有兩處刀傷,十分兇險,問道:“他是怎麽搞的?”
夏澄低了低頭,告訴她:“去西北時,恰好趕上一夥暴徒作亂。他擋在了我前面。”
流離想起判官說過的,凡間近日有暴徒作亂,不曾想竟是害到了吳勉身上。
她探查了吳勉氣息,發現十分不妙,竟有撐不下去的跡象。讓他陪夏澄出去散心的主意是她出的,如果他死了,她不就闖了大禍了嗎。
必須盡快把吳勉救回來。
流離想着就要運氣去救吳勉,卻又突然記起師父曾經說過,凡人壽數都是天定的,若随意幹涉,必遭天譴,釀成大禍。
一晃神間,門外走過來一個人,赫然就是譚青哲那個狗眼看人低的老媽子。
流離立即攔在她面前,說道:“你是什麽東西就敢亂闖,沒看見這裏是重症病房嗎,誰讓你來的?”
譚母剛進來就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氣得要吐血,指着流離道:“你這沒家教的臭丫頭,爸媽沒教過你講文明懂禮貌尊老愛幼啊!”
“我都沒家教了,還有誰能教我講文明懂禮貌尊老愛幼啊!倒是你這個老不死的,在這裏大吵大鬧,吳勉但凡有什麽意外,你信不信我讓你給他陪葬!”
譚母差點沒氣暈過去,捂着腦袋直喊痛。瞥眼看見夏澄無動于衷地在那兒坐着,立即換了副熱模樣,走過去道:“小澄啊,旅游回來了?玩得還開心嗎?有沒有累着?想吃什麽跟媽說,媽這就去給你做。”
流離嘲諷一笑:“這位老大娘,套什麽近乎啊,失憶啦,記不得你寶貝兒子已經離婚啦?還有臉讓人喊你媽呢,真不害臊。”
“我跟小澄說話,有你什麽事兒!我說你這臭丫頭到底是誰啊,挺大個人了,不好好上學出來混什麽!”
“你算老幾就來對我指手畫腳,有時間就去管管你那位寶貝兒子,別閑的沒事幹來禍害人家閨女!”
夏澄見他們越吵越兇,站起身問譚母:“阿姨找我有事?”
“小澄,怎麽突然這麽客氣啊。”譚母笑得一臉惡心:“過去是我們青哲有眼不識泰山,委屈了你。現在他已經改過了,你聽媽的,回去還跟他好好過。你放心,但凡他有一點兒委屈了你,媽絕不跟他罷休。”
上次見面還對青哲念念不忘的夏澄聽了這話卻從心裏冷笑了一聲,說道:“我不過低門小戶出身,不敢高攀。不比張宜,是你們金貴的本地人,跟你兒子實在合适。你趕緊回去幫他們籌措婚事吧,別辦了一半丢了手,算怎麽回事。當心張宜知道再大鬧幾場,到時候怕你不好善後。”
譚母依舊一臉谄媚:“小澄啊,以前是媽做的不對,媽給你道歉。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跟青哲做了這麽些年夫妻,那感情該針紮不進水潑不散才是,千萬別因為我一個糊塗的老婆子斷了情分。你聽媽的話,跟青哲和好吧。不然你一個女人,結過婚,還流過産,哪個男人肯要你。”
“就算是沒人肯要我,我一個人過一輩子,也絕不可能再入你譚家的門。”
意外地,夏澄竟出息了起來,戰鬥力哐哐哐往上蹿,竟用不着流離出手了。流離看得樂呵,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看着夏澄勇鬥死老太婆。
死老太婆顯然被吓住了,瞪着倆死魚一樣的眼睛看夏澄:“你這孩子怎麽變得這樣,以前可是從來不會這麽跟我說話的!”
“那是我蠢,顧念着譚青哲,這才任你欺負,從不吭聲。現在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了,我又有什麽義務要尊你敬你?”
譚母氣得沒轍,卻又因打着算盤,不好發作。忍了忍,說道:“小澄,再怎麽樣你跟青哲的情分不會錯。你不知道,他最近遇到點兒麻煩,手頭實在緊張。
我也是沒辦法了,這才腆着老臉來找你。既做了夫妻,就該事事幫襯才是,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呢?
最近我也聽說了,你賬戶裏進了滔天一筆巨款,就是拿出一兩成來給我們青哲,也是沒有什麽妨礙的。”
夏澄又是冷笑,那眼光如看垃圾一般:“從你進我這屋開始,我就知道你揣的什麽心眼。果然啊,賤骨頭就是賤骨頭,聞着錢味兒就爬過來了。
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天上是往我口袋裏掉了個餡餅,保我這一生都富貴無虞。
可這塊餡餅,你們譚家連一口渣子都別想舔!識相的就趕緊滾出去,別再在這裏放屁,髒了這裏的地!”
譚母聽得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