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眼緣

葉溫夢摸摸葉铮铮的頭,把人稍稍護着,免得被橫沖直撞的孩子擠到。

“铮铮今日怎麽好心,老氣橫秋的勸人?”

葉铮铮也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好生奇怪,我見他眼熟,看他這樣一個人,落魄憔悴,心裏特別不忍。他是誰啊?”

葉溫夢本來不甚在意,聽葉铮铮如此一說,陡然想起她的身世來。

葉铮铮自小在石頭寨混玩,一心把石頭寨當成自己的家,也沒認真想過,或許安慶伯真是自己的親爹。

但葉溫夢本就在替她查探身世,心中已有決斷。

再說魏安世這邊,他和葉铮铮分開後,本來想立刻回家,也想起自己從昨夜到現在滴米未進。他買了兩個馍,勉強塞進肚裏,走在路上,突然心中一動。

這女孩兒機靈乖巧,若是能和妻子說說話,或許能勸解一二。

雖然是病急亂投醫,但魏安世也是沒辦法了。這念頭一起,他越發覺得剛才那女孩兒合适,于是趕緊回去找。

自然是沒找到人,他四處打聽,聽沿街的小販說,那姑娘是一路從昭華坊吃過來的。

魏安世:“……”

人看着不大,食量倒是不小。

魏安世提着馄饨又回到昭華坊,問到馄饨西施那裏,本來都不抱什麽希望,誰料這次是真問對人了。

馄饨西施翻了個白眼:“這滿京城裏,但凡稱頭點的小郎君,有我不認識的嗎?更何況,那位小葉探花可是美郎君裏的美珠玉。”

魏安世皺眉:“他就是葉溫夢?”

魏安世也聽說過葉溫夢的名號,但葉溫夢與平恩侯親近,他心中不喜,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魏安世只好作罷,末了還是忍不住問:“那姑娘,是葉探花的什麽人?”

馄饨西施道:“說是葉探花的妹妹,你瞧那二人豈不像菩薩身邊的金童玉女?”

魏安世回到家中,見母親魏老夫人守在門口。

魏老夫人看見他,重重的哼了一聲。

“白養個好大兒,沒在當娘的跟前伺候過一口茶水,倒為了個女人忙前跑後,洗腳喂飯。”

魏安世端着馄饨進去,還沒入內,就聽見魏珺瑤細聲細氣的言語。

“阿娘,您好歹吃一口,阿爹這些時日,為了您的病四處奔波,憔悴萬分。您就當心疼心疼阿爹,吃一口吧。”

魏安世冷了臉:“她怎麽回來了?”

“瑤兒是被奸人所害,怕壞了魏家的名聲,不得已才假死,實則啊,是晉王世子把她接進府裏去了。”

魏安世:“那不還是無媒茍合?連個良妾都算不上。”

魏老夫人不悅:“怎能如此說?那宗室的妾,能一樣嗎?她前幾日傳信給我,說是挂念家裏,我便用你的名義,從晉王府接她出來看看。”

魏老夫人說着說着,就抹起眼淚。

魏安世火氣沖到頭頂,氣的火冒三丈:“她是已死之人,又不明不白做了晉王世子的妾室,您現在接她回來,把家中其他孩子的名聲置于何地?”

魏老夫人忙道:“這有什麽?你可不要糊塗,晉王封太子那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晉王世子又是什麽身份?瑤兒如今只是個妾室,可以後那也是能封妃的,你別不識擡舉。你現在認瑤兒做個義女,今後榮華富貴,還是有的。”

魏安世和她說不通,闖進內室,拉起魏珺瑤把人扔了出來。

“滾!”

魏珺瑤連聲哀求:“父親,求您讓我服侍母親用一口飯吧。”

魏安世怒不可遏:“滾!”

魏安世攆走魏珺瑤,冷聲道:“我不管你怎麽對老夫人說的,但魏家四娘已經是個死人!從今往後,你就是晉王世子後院的一個妾,不許再打着安慶伯府的名聲招搖。”

魏珺瑤如今得晉王世子賜名粉芙,但新鮮了幾日,就抛在腦後。她這才一門心思,想再給自己找有力的娘家。

粉芙(魏珺瑤)不敢真的觸怒魏安世,哭哭啼啼的離開。

魏老夫人疼的心都揪起來了,又塞給她一疊銀票,囑咐她好生保重自己,争取早日有孕。

粉芙有苦說不出,下一次再能離開後院,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蒼白着臉離開了。

魏老夫人因為這件事,越發看不慣岳幼魚,在門外指桑罵槐。

魏安世索性将自己的親兵調進府,吩咐以後不許再随便放人進來。

岳幼魚和魏安世星夜進京,剛回府就聽說,那孩子已經被人逼死了。魏安世接連上奏,參了解蒼廉好幾本。

岳幼魚卻是當晚就病了,一直到今天沒能起身。

岳幼魚靠在床榻上,勉強吃了兩口,還沒過一會兒,又全吐了。

魏安世既悔且痛,八尺男兒都蜷縮了:“幼魚,你這是心病,看開些吧。那孩子走丢十餘年了,你就當她從來沒回來過。何況,母親說是,也未必就真的是奧奧。”【奧運健兒加油沖鴨!】

岳幼魚恍恍惚惚:“你去山崖下面尋了沒有?”

魏安世無力道:“母親當年只見過奧奧幾次,相處不到一個月,她怎能認出奧奧?或許,是她舍不得魏四娘去沖喜,不知從哪裏找了個姑娘來充數。”

岳幼魚咳了幾聲,費力道:“不論是誰家的孩子,叫她入土為安吧。我心裏也盼着,要不是真的奧奧就好了。”

夫妻二人相對無言。

良久,岳幼魚才想起什麽,問:“你吃了沒有?我叫人做一碗雞絲面來。”

魏安世說吃了,又勸她再吃,岳幼魚吃了又吐,折騰了一通,好不容易睡了。

魏安世看着妻子日漸憔悴,回京前,**破竹的飒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魏安世心知不能這樣下去,命心腹下去,尋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假裝奧奧,或許能騙過岳幼魚。

副将撓撓頭:“可岳将軍不會相信啊!您府上那個魏四娘那不也年紀相仿?而且,還是老夫人做主收養的。那岳将軍不是也不喜歡她嗎?”

魏安世嘆氣:“你說的對,要合眼緣才行。若是能讓幼魚喜歡,她就算明知是假的,也能有一絲安慰。”

副将繼續撓頭,快把自己撓禿了:“還合眼緣,将軍,您說這個,就更籠統了。我上哪兒找去?您要是說,要三角眼的、闊嘴皮子的,有個特點,那才好找。”

魏安世:“……”

你閨女才三角眼闊嘴皮呢!要長成這樣,那還能看嗎?

“滾吧滾吧!”

葉铮铮跟着葉溫夢混玩了好幾日,葉溫夢便又要上朝,回工部當差。

葉溫夢整理朝服,仔細囑咐:“若是煩悶,就讓闵山帶你出去玩,也別走的太遠。還有……”

葉铮铮瘋狂點頭:“我都知道的!”

葉溫夢揉揉眉心:“不許偷偷去什麽章臺楚館,歌舞坊也不可以。”

葉铮铮拍着胸脯保證:“哥哥,我是那樣貪玩的人嗎?更何況,我怎會給哥哥惹禍?”

葉铮铮又問:“聽說,今日天還沒亮,就有禦史彈劾平恩侯,縱容乳母占地殺人?和哥哥有關嗎?”

葉溫夢不置可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哥哥不是說過嗎?他們死定了。”

他只是在最恰當的時機,把苦主找來,送到了禦史成矯的面前而已。

成矯嫉惡如仇,以撞柱直谏、流芳史冊為禦史的終極目标,不等天亮,就在宮門口要撞牆,闖到陛下面前,把平恩侯和乳娘胡銀月給參了。

葉铮铮連連點頭:“嗯嗯,他們本來就壞,要不是有那個什麽侯爺撐腰,早該法辦了。”

葉溫夢露出一絲笑意:“放心吧,這會兒平恩侯自顧不暇,哪裏還能保得住他們?”

禦史成矯彈劾,胡銀月被下入大理寺天牢,她做的惡事不少,手上沾的人命十餘條。雖然平恩侯之前替她掃尾,暫且沒有查到确實的證據,可陛下震怒,他也只能上書乞罪。

天子自然震怒,前幾日因為太後侄孫占用良田修建別院,才被他重重處罰。這幾日太後還在生氣,閉宮不見。

天子也因為和太後嫌隙,心裏憋着一團火。

胡銀月和平恩侯就撞到了陛下的火氣上。

天子心想,連太後的親屬都要遵紀守法,晉王小舅子的乳娘卻能公然違紀亂法?

你一個晉王的小舅子,比太後還牛皮?

天子勃然大怒,即便沒有什麽确實證據,平恩侯又怎麽敢辯駁?

平恩侯也被天子訓斥,當庭罰了三年俸祿。

平恩侯丢臉不已,又因為上次的事,本來就和胡銀月有了嫌隙,下朝之後,命人把胡旦找來,叫他去大理寺探望。

胡旦叫苦不疊,只能領下差事,苦着臉進了大理寺,一碗紅燒肉親自把胡銀月送到了地府。

下朝時,葉溫夢有意尋人,見到了魏安世。

魏安世草草打了個招呼,想先行出宮,卻被葉溫夢攔下。

魏安世假笑着問:“葉大人攔住在下,是有要事?”

葉溫夢搖頭:“下官冒昧,是因我家妹妹。”

魏安世不由追問:“是前日那位姑娘?”

葉溫夢颔首:“自然。那日一面之緣,她自幼心善,聽說魏夫人病了,便有些牽挂,放心不下。”

魏安世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得人關心,敷衍的稱了聲謝。

葉溫夢旁觀者清,葉铮铮的容貌與魏安世神似,多半真是伯府的女兒。

他本想查個确實,但聽說魏夫人卧病,恐怕葉铮铮将來後悔,就先把魏安世攔下了。

葉溫夢淡淡道:“我妹妹是真心牽挂魏夫人,若是将軍得空,不如請将軍和夫人到寒舍作客。”

魏安世以為葉溫夢要帶妹妹來探病,這也算在朝為官的合理交際,于是敷衍的點頭同意。

“好……昂?”

魏安世徐徐疑惑。

是讓他帶自己生病的老婆,去給他妹妹看?

而不是他帶他妹妹,來看望自己生病的夫人?

魏安世:“……”

魏安世假笑:“我夫人病重,近些時日都不會出府。”

葉溫夢想想魏老夫人那些作派,就替葉铮铮委屈。何況,堂堂的伯府連一個不足三歲的女孩兒都護不住?

焉知當年铮铮走失,有什麽內情?

葉溫夢毫不客氣道:“魏将軍,我妹妹不是我親妹妹,而且,她也絕不會再登你們魏府的門。”

魏安世回以冷笑:“小葉大人請便!”

魏安世氣到冒煙,等回了府,才有幾分回神。

那小白臉兒說什麽?

他妹妹不是他親生的妹妹?這什麽意思?

魏安世撥轉馬頭,火急火燎跑到了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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