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砍價高手

童游絲再次受到了打擊,如遭雷劈,看起來比剛才更憔悴了。

此時,燭火随着夜風擺動,照的這母子二人,比鬼還像鬼。

童游絲當然明白新帝的意思,她是早就領受過安如山的手段,不敢說謊。

“其實,你是如今這位陛下的親子。”

解蒼廉像做夢一樣,木偶一樣又追問了一句:“我是陛下和誰的親子?”

童游絲羞憤欲死,忍着恥感回答:“是我和陛下的親子。”

解蒼廉有一種“竟是如此”的大悟之感。

“原來是這樣。”

那時候,葉铮铮提醒過他,要對他動手的,是自己的母親。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失策,被陛下不喜,母親為了保住當時侯府的榮光,想讓自己死。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

她一直就想讓自己死。

她對自己的感情,一直很複雜,有時厭惡,有時痛恨。但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別人察覺端倪,她還不得不裝作“慈母”。

想通了這一節,解蒼廉腦子裏被美化的記憶也清晰起來。

“所以,我從馬車上滾落,在樹林裏走失那一次,真的是你故意把我推下馬車?”

童游絲擡起頭來,臉色苦苦的:“原來你都還記得啊。”

“是啊,但一個孩子怎麽能懷疑母親要殺自己?我一直以為我記錯了。原來是真的。”

童游絲嗫嚅道:“後來我也去接了你回來……”

解蒼廉打斷她:“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您是怎麽和陛下有了我?”

童游絲薄唇顫抖,太羞恥了,她說不出口,還是當着自己兒子的面。可她根本不敢說謊。

“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這就夠了。別問了。你恨我,我的确有過很多瞬間,想過你如果不存在就好了,所以故意把你扔掉,想要你死。可是你身中劇毒,躲在青雲觀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是我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去找了懷王的人。”

“身為母親,我能為你做的都做了。”

解蒼廉揪住不放:“所以,您到底是怎麽和陛下有了我?”

“你就這麽想知道嗎?”童游絲被逼的急了,一字一句的反問,臉上露出一絲譏諷。

“是我,我主動勾搭的他!”

童游絲不管不顧,全說了出來。

“我和你父親早有婚約,可我根本看不上他,一個纨绔,無能軟弱,只知道吃喝玩樂。我心裏屬意的是晉王,一心想接近他。意外的是,一次春獵上,懷王見到我,對我十分殷勤。”

“那次春獵上,懷王得了一張晶瑩剔透的紫玉弓,晉王十分不服。他讓我假意接近,找機會毀掉玉弓。”

童游絲當時被沖昏了頭腦,真以為自己能入兩位宗室皇子的眼,權衡之後,還是深得帝寵的晉王更好。因此,她假意接近懷王,想毀掉玉弓,以此嫁入晉王府。

解蒼廉看着燭火。

他不能正視自己的母親,原來是這樣的人。

他又想起如今高座上的新帝,顯然,那是一位天生的帝王,既不會耽于兒女私情,也不會被虛情假意所蒙蔽。

“但我沒想到的是,懷王早就看出,我用心不純。他,他……”

懷王将要動手毀弓的童游絲當場拿下,随後受用了美人。之後懷王便要去封地,卻把童游絲扔在了京城。

童游絲沒了利用價值,晉王也不再理她,她沒有辦法,只好依舊嫁給了自己的未婚夫。

卻沒想到,婚後不久,她已經有了身孕,又被婆母發現,以為是自己的親孫子。她不敢落胎,勉強生了下來。

因此,她一見解蒼廉,便想起年少時,貪慕權貴、又被權貴所玩弄的恥辱與羞憤。

燭火燃盡,噗的滅了。

解蒼廉和母親坐在黑影裏。

這慌亂過後的昏昧之中,童游絲少見的寧和下來。

片刻,母子二人一同開了口。

童游絲:“走吧,別回來了。我雖然不算個母親,可你能活下來,我依然有幾分慶幸。”

解蒼廉:“我讓人送您回外祖母的祖籍,您以後在那裏度日吧。”

說完,這二人一致的都不再開口。解蒼廉離開了解府,童游絲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葉铮铮和葉溫夢速度不慢,路上經過幾個城鎮,都是富庶繁華。葉溫夢雖然要去赴任,但都停留一日半日,帶着葉铮铮吃些當地的食材,買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這日途徑小鎮,還沒進城就大排長隊,人人都穿着素衣,喜氣洋洋。

葉铮铮跳下馬車,和前面的大姐攀談,很快得知城裏有今年中秋,當地官員雖罷了節慶,但讓百姓皆去放河燈。

一為先帝守靈,二位新帝祈福。

凡來放燈的百姓,可以領二斤大米,二斤黍米,二斤饴糖。

這不,百姓都來了。

葉溫夢失笑,心想,這城中官員可真是拍馬屁的好手。等進了城,看見布告,更是啼笑皆非。

新帝陛下登基之初,就廣發布告,昭告天下,先帝雖然最寵愛自己的兒子晉王,但因為晉王二十年前就生病,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只好将皇位傳給懷王。

百姓看過布告,有些消息靈通的還在納悶,晉王世子據說也才十幾歲,怎麽晉王已經生病二十年了?

哦吼,有花樣哦。

不過畢竟是皇家密辛,百姓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路上遇見熟人,都不約而同的一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淡笑。

“嘿,兄弟,看布告了嗎?”

“哈,看了。”

“哦,我也看了!”

二人同時:“嘿嘿嘿!”

葉铮铮情不自禁的吐槽:“這位新帝可真是位睚眦必報的主兒。”

葉溫夢抿唇:“他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他有些琢磨不透,那日在宮中,陛下看似為解蒼廉賜婚,實則并不當真。無論他同不同意婚事,陛下都會讓他去戆州。

或許是他的錯覺,陛下似乎對解蒼廉過于寬容了。

但好在,這種寬容也是有限度的。

葉铮铮正蹲在一個小攤子前,興致勃勃的挑着小竹人。雖然是些尋常物事,但今日進城的人多,小攤小販也都出來了。

葉铮铮提着一對翠生生的小竹人,問他:“哥哥,是要這個帶花兒的,還是要這個拿掃帚的?”

葉溫夢跟着蹲下:“三文錢一個?五文錢,我們兩個都要了。”

砍價√

葉铮铮喜滋滋的:“哥哥真厲害,省了一文錢。”

車夫黃芒:……

講真,就算是他給孩子買東西,也沒這麽摳門過。

不愧是大人啊,連摳門都能做出學問來。

入夜,葉铮铮換了新衣裳,跟在葉溫夢身側。城中百姓雖然多,但井井有序,九個兩丈高(6m)的花燈塔,将百姓分成九列,一一上前放燈祈福,然後領走自己的米糧。

有趣的事,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們可以單獨領一份饴糖,葉铮铮剛走到這邊,就被衙吏也分到了孩子們一組。

恰巧這時,府內文書經過,竟是葉溫夢的舊識。遇到故人,難免寒暄幾句,葉铮铮便擺擺手,和葉溫夢分開。

隊伍雖長,也很快就輪到葉铮铮,沒想到意外突生,堆成高塔的花燈,竟然倒了下來!

雖然花燈塔附近都被圍了起來,百姓不能靠的太近,但實在不巧,此時起了一陣大風,倒下的花燈吹的到處都是,又點燃了伫立在道路兩邊的花燈串。

火光四起,百姓四下逃散,擠擠攘攘。

葉铮铮護着離的最近的幾個孩子,來不及和葉溫夢會和,只遙遙喊了一聲,就帶着孩子們先退了。

葉铮铮像趕鴨子一樣,攆着一群孩子,這裏她人生地不熟,最後帶着孩子們擠進了一家大酒樓。

孩子們叽叽喳喳,有幾個年紀小的難免哭了起來,葉铮铮叫小二過來一起看着,不許孩子亂跑。

慌亂很快平複,小二去報官,說撿到一群孩子。片刻,府衙就來人接孩子離開。葉铮铮已經困的昏昏欲睡,詢問衙吏哥哥的蹤跡,只聽說他早就離開,去尋自己了,現下也不知人家哪裏。

葉铮铮又問:“可有傷亡?”

衙吏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會關心這些,還是答道:“只出了一會兒亂子,沒有大事,幸而沒有起火。也多謝姑娘,護着孩子們。”

葉铮铮眉眼一彎,真切的笑意流露:“那真是萬幸。”

衙吏走後,她下樓去尋哥哥,才發現腳踝鑽心的疼,不知什麽時候扭到了腳,只是方才她一直擔心,竟然沒有覺察。

葉铮铮蹲下身,揉了揉腳踝,就見一雙绛色鹿皮靴定在身前。

葉铮铮擡頭一看,微微擰眉,索性在臺階上坐下了。

“怎麽是你?”

解蒼廉取了面具,但容貌和之前大變模樣,因為葉铮铮給他下的毒,讓他臉面總顯得僵硬。

但這些葉铮铮根本就不在意。

解蒼廉看她,今夜實在有些狼狽,因為哄孩子,發帶散開,蔫嗒嗒的垂在肩上,并沒有什麽精氣神。

但她剛才聽說百姓無事時,展露出的真心一笑,仍然像風雨摧折的嫩竹一彎。

那些百姓,和她有什麽相幹?

解蒼廉撇開眼:“陛下令我同往戆州。”

葉铮铮:“陰魂不散。”

解蒼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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