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文錢
花燈倒下的時候,葉溫夢被人群裹挾,越走越遠。他逆流而行,路上撞見一個護着孕肚的婦人。
葉溫夢腳步不停,繼續去尋葉铮铮,耳邊聽得婦人無助的泣聲,只好折轉回來,将人護送到安全之地。
這樣一耽擱,哪裏還有葉铮铮的人影。
事态很快就控制住,他與府衙文書打了個招呼,一路去尋葉铮铮。
不多時,衙吏跑來回話,有個小二來報案,撿了一群孩子,安置在酒樓。葉溫夢疑心是葉铮铮,匆忙趕去酒樓,小二卻說,葉铮铮已經被人接走了。
葉溫夢:“接走了?什麽人?是男是女?”
小二撓撓頭:“男的。那姑娘受了傷,被他帶走了……那不是!”
葉溫夢順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葉铮铮一瘸一拐,頭發散亂披在肩頭,明月一樣的小臉不怎樣明顯的皺着。但很顯然,是不怎麽舒服。
解蒼廉雙手負刀,一步一步,像個保镖一樣跟在她後邊。
葉溫夢:“铮兒。”
葉铮铮忘了腳傷,連跑帶跳要往他身邊跑:“哥!”
葉溫夢大步過來,腦中閃過無數猶豫——這不是他親妹妹,固然是親妹妹,也該避嫌少許。
但理智在遲疑,動作卻很果決,大步流星過來,水中撈月一樣,将葉铮铮抱了起來。
葉铮铮怕掉下去,牢牢拽着他的衣裳:“哥,你別把我摔了。”
葉溫夢連一句寒暄都沒有,帶着葉铮铮回了客棧。
解蒼廉依舊是雙手負刀,跟在兩人身後,一直眼睜睜看着他們進了客棧,才僵着臉回去。
一進門,解蒼廉就把刀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出師不利!他本想在祈福會上鬧出點亂子,再順理成章“救下”葉铮铮。沒想到葉铮铮不止不要人救,還撿了一群孩子。
每次碰見葉铮铮,她惹出的亂子都是千奇百怪。好好一個女孩兒家,遇見這種事情,她不等人英雄救美,反而去做孩子王?
解蒼廉氣的一掌拍在桌上。
李珠兒端着水盆進來,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順。
解蒼廉擡眼,突然想到什麽:“以前魏良玉對你不錯,你也不讨厭她,你可知道,她喜歡什麽?”
李珠兒思量了一下,要說喜歡,那位少夫人什麽都喜歡,哪怕院子的牆角上新長出一棵鳳尾草,她都格外高興。
他沒敢說真話。葉铮铮是什麽都喜歡,可她不喜歡的東西也很明顯,她讨厭解蒼廉。
解蒼廉盯着他。
李珠兒模棱兩可,道:“少夫人從前,花花草草,貓貓狗狗,都是喜歡的。有時候廚裏做了新的菜式,她沒吃過的,也格外高興。以我所見,少夫人性情開朗,一點點小事,她也能高興許久。”
解蒼廉聽完,茫然的臉上有許許多多的疑惑:“這是魏良玉?”
他所見的魏良玉,不是這樣的啊。
“明日我就去見魏良玉,她喜歡什麽,你寫個單子給我。”
李珠兒快被他煩死了,逾矩追問:“主子,您這是做什麽呢?少夫人給您下毒,要不是您命大,早就死了。您要恨她,幹脆把她殺了,神不知鬼不覺,豈不幹脆?”
解蒼廉薄唇抿的緊緊,旋即才恨聲開口:“我不甘心!她曾經留在我身邊,做過我的妻子,可現在看見我,和看見一條狗沒什麽區別。怎麽能這樣?”
李珠兒想說,少夫人看見狗可高興了,主子你并不如狗。但他沒敢吱聲。
解蒼廉冷笑:“她不能這樣無視我。縱然我要殺她,也要她眼裏有了我,才要動手。”
李珠兒被他神經病到了,沒再多問。但他有一種神奇的預感,解蒼廉應該不會順利。
葉铮铮靠在床柱子上,昏昏欲睡。葉溫夢蹲在床邊,隔着帕子幫她揉着腳踝。
葉铮铮打着盹,額頭磕在柱子上,猛然驚醒,無意識的扭了一下腳:“哥,別管它了,我好困,想睡覺。”
葉溫夢瞧她确實困了,把她塞進被子裏:“記得脫襪子。”
葉溫夢掩門出去,連夜去見了自己府衙的朋友。
文書也正焦頭爛額,正将今夜的損失記錄在冊。
葉溫夢:“聽說,這次祈福會,原本是中秋佳節的花燈會,準備了許久,只是先帝駕崩,才改成祈福。既然準備了這麽久,花燈塔也再三檢查,怎麽會突然倒塌呢?”
文書苦着臉:“是啊!太倒黴了。”
葉溫夢笑了笑:“若是意外,也就罷了。所幸,沒有人受傷,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等他走後,文書左思右想,都覺得太巧了,上告之後,連夜去查,不等天亮,就将解蒼廉和他帶來的一行人圍在了客棧裏。
葉铮铮起來的時候,解蒼廉和府衙已經對峙許久。
葉溫夢起的早,已經收拾好行李,将葉铮铮抱上馬車,葉铮铮掀開簾子,察覺到解蒼廉的視線,一直落到自己臉上。
葉铮铮連一個眼風都沒給他,放下了簾子。
解蒼廉想要追上去,再次被衙吏團團圍住。
解蒼廉不耐,又不能真的和衙吏大動幹戈,只能眼睜睜看着葉溫夢帶着葉铮铮離去。
一連困了三日,知府才親自露面。
解蒼廉冷冷開口:“知府大人,我奉命與葉大人一同前往戆州,為何要在此處,斬落花燈塔?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知府也知道沒有證據,但依舊據理力争:“解大人的動機,自然只有解大人自己清楚。但花燈塔的腳架是被利刃斬開,斷口整齊。其二,昨夜有許多人都看見解大人的貼身随從在花燈架下出現,随後花燈就出了事。”
“我雖然沒有證據,只能放解大人離開,但昨夜之事,我會在奏疏之中,如實上奏陛下。”
解蒼廉這才得以脫身。
這時候,早走的葉铮铮和葉溫夢,已經快到贛州城了。
越往西走,道路越狹窄,已經看不出官道的影子,颠簸不堪。葉铮铮索性下車,自己走過這一段。
再颠,她就要被颠吐了。
走了沒多遠,前方排起長隊,葉铮铮覺得奇怪,也沒到城鎮,怎麽就要排隊。
黃芒跑過去打聽了一下,說是有人收買路錢。
這一路過來,山林裏也碰到幾次,但大多在僻靜之處,誰家土匪鬧出這麽大陣仗?
葉铮铮奇了:“官府難道都不管?”
前面的老漢挑着一擔煙葉子:“管什麽,也就一個銅板的事。這還是好事,以前這裏山匪層出不窮,碰到了不止錢全搶了,還要打一頓。現在換了這一波,還好了。”
很快輪到他們,老漢給了一個銅板,千恩萬謝,口裏還說:“謝謝大王。”
葉铮铮:“……”
葉铮铮從善如流,拿出一個銅板:“謝謝大王。”
獨眼龍大王擡起一只眼皮,吐掉嘴裏的狗尾巴草:“你,一兩銀子。”
葉铮铮徐徐疑惑:“大王,為什麽?”
朱可掬雙手抱胸:“因為你看起來就比他們都貴。”
葉铮铮:“……昂?”
朱可掬是個講道理的土匪:“姑娘,你說,珍珠是不是比魚目貴?稀世之珠價值連城,難道就只值一文錢?珍珠人人愛,魚目落在地上也沒人撿,姑娘,你就好比明亮的珍珠,稀世之寶,自然要貴。”
朱可掬伸出雙手:“珍珠姑娘,一兩銀子。”
葉铮铮不清楚這些山匪的底細,自然不會鬧事,給了一兩銀子。
朱可掬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多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葉铮铮:“……”
就很無語,雖然花了錢,但這個土匪嘴是不是也太甜了?
葉铮铮後面是葉溫夢,朱可掬本來收了一文錢,一擡眼,倒吸一口冷氣,把一文錢退給他。
“公子,您也是珍珠啊!天啦,真是蒼天有幸,今日是什麽黃道吉日?竟然讓我一連見到兩顆珍珠!何止是珍珠,完全是夜明珠。九天之上的月光也不如公子的臉蛋兒皎潔,公子就如同那天人,降臨在這人世間……”
葉溫夢尴尬的耳朵通紅,飛快的掏了一兩銀子。
接下來是黃芒,一文錢。
黃芒:罵罵咧咧。
黃芒:“謝謝大王。”
經過土匪關卡,官道豁然暢通,平整無阻,道路上的土坑、碎石都被打理過。葉铮铮上了馬車,也不再颠簸。而從關卡過來的百姓,俱是神色松快,腳步輕盈。
原來這裏就是兩地交界之處。
黃昏之前,馬車到了城門口,葉溫夢先去府衙上任。
本地知府朱生風聽說工部官員到了,急忙出來迎接,對着黃芒就是一禮。
黃芒連忙否認,表面葉溫夢的身份。朱生風微微後仰,态度已經沒剛才那麽熱情了。
“原來這位才是小葉大人。”
葉溫夢笑了笑:“朱大人,吏部的告身想來已經送到,這是下官的身份憑證,還請您驗明正身。”
朱生風對照幾眼,嘆了口氣,眼風還不斷的掃向黃芒,眼神竟然十分觊觎。
黃芒身形魁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個能幹大事的。
再看葉溫夢,雖說好看了點,但十足是個小白臉,怕是連五谷都分不清,能做什麽?
朱生風倒沒多冷淡,又見葉铮铮,稀奇的問道:“這位難道是葉大人的家眷?”
葉溫夢道:“舍妹葉铮铮。”
朱生風:“葉大人,朝中有明令,外任官員三年內不得帶家眷随行。”
葉溫夢垂眸:“下官出京時,陛下口谕,命下官與妹妹出京。”
陛下的原話,是讓葉溫夢走着出京,不許騎馬。不過,也差不多了。
朱生風恍然大悟:“原來是陛下特準,怪不得。只是我原先不知情,給葉大人準備的官舍,就在府衙後面。如今有了女眷,怕是多有不便。”
葉溫夢:“無妨,明日我買一處小院,安身即可。”
朱生風再次了然:“葉大人真是財大氣粗啊!”
葉铮铮:“……”
朱大人真是一驚一乍啊!
葉溫夢問道:“朱大人,進城之前,我們被一處關卡阻攔。後來才知道,是山中土匪私設,朱大人,您可知情?”
朱大人臉色頓時不甚自然:“這些土匪,真是無法無天。不過,如今沒有多餘的人剿匪,他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收一文錢,也就罷了。”
葉溫夢:“朱大人,他收了我一兩銀子。”
朱大人:“……哈?”
葉溫夢:“因為他說,我長的特別好看,因此更貴。”
朱大人:“……啊?”
後來,解蒼廉也到了關卡,一文錢√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