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5)
家都頭疼。
張老太太坐下，七姑娘自然像往常一樣坐到她旁邊，這回張大太太不同意了：“七丫頭，你大姐姐遠道而來，自然要和你祖母一起坐。”七姑娘的唇頓時撅起，轉向張大姑娘：“大姐姐，祖母不是誇你最會體貼姐妹們了，那你就體貼下我，讓我坐祖母旁邊。”
席上別的人都皺眉，張大姑娘只淺淺一笑：“好啊，等我們七妹妹出嫁了，歸寧時候姐姐定會讓七妹妹做祖母旁邊的。”七姑娘原本還喜，聽了這話臉立即垮下：“大姐姐還是不肯讓我坐在祖母旁邊，說這樣的話騙我。”張大太太本來還想繼續讓七姑娘讓開，聽了這話反而想瞧瞧張大姑娘是怎樣應對的。張大姑娘的眉微微一挑：“七妹妹，你說說姐姐哪裏騙你了？再說，我聽你六姐說，你是這家裏長的最美最聰明的姑娘，嬷嬷教的東西你也是最快學會的，難道你六姐說的不對？”
七姑娘懷疑地看向琳箐，眼又轉回張大姑娘那邊，見張大姑娘笑的一臉和善，似乎沒有說慌的樣子。嬷嬷教的禮儀七姑娘自然知道是什麽，若不讓開那就證明琳箐說的不對，七姑娘心中交戰了一會兒才讓開道：“大姐姐你說的對，照了規矩，我該坐到六姐身邊才是。”
見七姑娘竟肯乖乖讓開，而不是像平日一樣要鬧上那麽一會兒，再加上張老太太疼她，張老太太身邊那個位子就從沒讓過別人。為這個，也曾得罪了幾個親戚家的孩子，只是那時還能用七姑娘年紀還小來混過去。
現在？張大太太瞧着坐在那的琳箐等人，一溜數下去，還有好幾個沒定親的姑娘呢。琳箐姐妹是不用擔心的，八姑娘是四太太家的也不用擔心，只有自己的十姑娘。眼看着七姑娘定了親再過幾年就要出嫁，這出了嫁可比不得在娘家，到時要是張家姑娘家教不大好的名聲傳出去，不就連累自己女兒說親？張大太太心裏暗自下了決心，靠四太太是不可能了，只有去尋張老太太說，讓七姑娘繼續跟着嬷嬷學規矩，總之不能讓七姑娘的名聲拖累了十姑娘的婚事。
算算時日，十姑娘已經八歲，七姑娘最早也有三年才能出嫁，從現在給女兒尋親事，尋到十一歲的時候倒差不多。張大太太心裏思量好，見張四太太雖怕張老太太，卻還是在那自顧自地說話。心裏不由搖下頭，按說嫁過來也快二十年了，這性子怎麽半點都沒長進，還是那樣咋咋呼呼。
這頓各懷心思的家宴吃下來，琳箐覺得臉都快疼了，看着姐姐臉上那從沒變過的笑容，還有她對待張老太太時的妥帖，琳箐自覺果然是不如姐姐。用完飯，撤下殘席送上茶水，衆人陪興致頗高的張老太太說笑了一會兒，張老太太這才覺得困倦起身回去。
張大太太帶着人送張老太太和琳箐姐妹回去，等回到家，張大姑娘又陪着張老太太說了會兒家常這才請春蘭照顧好張老太太和琳箐姐妹回屋。春蘭給她們打起簾子，張大姑娘突然道：“我見祖母這邊只有你一個丫頭，明兒我讓六妹送兩個丫頭過來幫忙服侍。”
春蘭不由一愣，張大姑娘已經輕快地往前走了，琳箐等離開好久才對張大姑娘道：“不是我不想給祖母多備幾個丫鬟，可是祖母總說不能浪費，上回買的丫鬟她也一個也說不要。若不是我管着廚房，只怕連葷腥也沾不着呢。”
張大姑娘拍下琳箐的臉：“那你送去好吃的，祖母可用了？你給祖母做的新衣衫，祖母可穿了？”見妹妹點頭，張大姑娘才牽起她的手款款地道：“老人大都嘴碎，總是要小輩們節儉些，常唠唠叨叨說浪費了。這種時候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左耳進右耳出就好。唯獨這使的人确是你做的不好，哪有做孫女的還兩個丫鬟服侍，做祖母的身邊卻只有一個丫鬟？祖母說不要你只管把人送過去，讓春蘭分派她們做事，難道祖母還能把人給趕走？”
琳箐撒嬌地抱住張大姑娘的胳膊：“姐姐回來才一日，我就覺得被你渾身都挑出毛病，事事都做的不好。”張大姑娘順勢摟住妹妹的肩：“你平日在家，那麽多人稱贊，也不少我一個。除了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有誰能挑挑你的毛病？”
見姐姐一雙眼含笑看着自己，琳箐的臉有些微的紅：“除了姐姐，還有秦家姐姐也會說我的不是，可是她不會像姐姐你一樣這麽直接。”秦家姐姐？張大姑娘的眉挑起：“就是爹爹收的那個弟子的姐姐？”
琳箐點頭，張大姑娘哦了一聲：“我記得她和爹爹議過親吧？”這事要不是姐姐提起，琳箐都快忘了，她看向姐姐：“那是他們秦家人想的壞心眼，為了奪他們家的産業，才想把出這樣的主意。”張大姑娘看着妹妹，唇邊的笑慢慢收起，這個秦姑娘該尋個時日去會會，瞧瞧真是琳箐說的呢還是那樣有壞心眼的人。至于秦長安張大姑娘并不擔心，一日為師弟，終身為父子，秦長安真有什麽異動，那這一生就別提什麽前程了。
看着琳箐面上的疲憊，張大姑娘把她往自己懷裏一拉：“今晚你就和我睡吧，桐哥兒睡的早，這會兒我們回去他一定早睡着了。”琳箐雙手一拍：“姐姐不說我也想和姐姐睡，你不知道琳琅那睡相，總是要把人從床上踹下去，我都不敢和她睡了，可她偏愛和我擠着睡。”從回來到如今，這時的琳箐才有幾分少女活潑的氣息，張大姑娘暗嘆一聲就道：“難怪剛回來你就讓琳琅快些回去睡，原來是怕了。”
琳箐吐下舌沒說話，姐妹們進屋，桐哥兒被奶娘帶着在外面床上已經睡的極香，奶娘半靠在床上打瞌睡，見琳箐姐妹進來忙要下床行禮，張大姑娘搖手止住，走到床前瞧了瞧兒子的睡像，讓奶娘歇下，自有丫鬟打來熱水服侍她們姐妹各自梳洗也就睡下。
琳箐本想和姐姐多說一會兒話的，哪曉得一上了床就覺得困倦異常，再則姐姐在身邊就有人護着，靠上枕頭就呼呼睡去。張大姑娘吹燈時候看見琳箐這睡相不由坐到她身邊，自然曉得自己對妹妹是急于求成了，可是不這樣怎麽辦？
多一個繼母處境未必更好，可是多一個繼母這管家出的錯就完全可以往繼母身上推。但這沒有娘的姑娘管家，管好了也未必有人贊，管不好就會有人說三道四。張大姑娘給妹妹蓋好被子，吹滅燈躺下，能教的就全教給妹妹，至于以後也只有讓她慢慢領會。
長女歸寧，又帶回女婿，張世榮十分歡喜，連書院那邊都不去了，拉着女婿在那說話。這天剛和女婿說了好一會兒就見女兒走出來，笑對曾敬業道：“你和爹爹也說了好幾日了，也不曉得去瞧你兒子，我帶他來了，你去陪陪他，我和爹說會兒話。”
曾敬業曉得自己娘子要和岳父說私房話，搭讪着出去，張大姑娘坐下和張世榮說了幾句才道：“爹爹在這過的逍遙自在，就不想別的事嗎？”
☆、31 勸說
別的事？張世榮的眉微微皺了下就道：“若叫我續弦，你也就不要說了。”張大姑娘掩唇一笑才道：“爹爹怎麽會突然說這個？”張世榮放下敲着額頭的手看向長女：“這些日子你祖母對你贊不絕口，讓我續弦的事她也和我說過幾回只是我都沒答應。難道你不是為你祖母做說客來的？”
張大姑娘站起身給父親捶着肩膀：“爹您說什麽呢，女兒孝敬祖母，待祖母親近那是因為祖母養大了爹。至于親近，”張大姑娘低頭在張世榮耳邊道：“女兒自然是和爹爹更親近些。”女兒的親近讓張世榮露出笑容，拍拍長女的手：“就知道你最乖，這些日子你回來，不光是你祖母，我見琳箐面上笑容都要比往常多些。這兩年琳箐一個人管着這家，她小小年紀也是很累的。”
聽到女兒嗯了一聲張世榮才又道：“我知道你和你娘一樣，從小就是麻利能幹的，琳箐管着這家，難免出了些纰漏，你要看見些錯處，你慢慢說就是。”張大姑娘瞧着父親：“爹這話說的，難道只有您疼女兒，我就不疼妹妹了？”
張世榮擺下手：“是，是，是我這個當爹的說錯了。琳钰啊，你出嫁這麽些年，爹是真舍不得你，可是這女兒家年紀大了也該出閣。這回你回來，我見你這日子過的不錯也就放心了。”張琳钰淡淡一笑重又坐下：“爹只關心女兒還是不夠的，說起來，琳箐已經快十三了，該給她尋門親事。這鎮上雖說有那麽幾戶人家，可我這幾日随着大伯母她們出門應酬，覺得也沒什麽可以配得上琳箐的。”
張世榮原本放松的額頭又皺起來：“你是說，讓琳箐出外去尋人家？”從張琳钰的眼裏張世榮得出肯定答複，張世榮不由嘆道：“你大舅舅前些日子來信也說過，說我眼看滿服，就該起複了，還說他可以為我活動一二。可我宦途這麽多年，着實已經累了，你們的娘也沒了，我出仕又為了誰？倒不如在故鄉做書院的山長，每日教弟子們讀書，悠閑自在，勝過重去官場之中作揖打拱應酬。”
張琳钰聽父親講完才道：“爹爹的心思女兒也明白，可您也要為弟弟妹妹們想想，宏致是已經定親了的。琳箐琳琅和宏安呢？也不是女兒看不起家鄉的人，這鎮上的人多以經商為主，讀書種子不多，連一個甫進學的小秀才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輕狂不已。爹要真為琳箐他們尋親事，哪裏有合适的人？爹爹現在書院，自然也能從書院中揀擇一二，可有能力上書院的人家，眼又未必能看中我們這樣中等人家。爹爹，這高不成低不就豈不害了弟弟妹妹們？”
張世榮的手輕拍椅子扶手一下，張琳钰又道：“滿了服，起複也是常事，爹爹再去做個一任官，弟弟妹妹們的親事都各自定下了，那時再行辭官不也平常？”張世榮并沒回答女兒的話，只是輕聲問：“你和你大舅也有書信往來？”
張琳钰并沒奇怪自己父親有這麽一問，點下頭就道：“其實大舅也沒法子，這官場之上，總是要互相奧援的。外祖致仕已久，二舅三舅才華平平，不過是靠着外祖餘蔭混日子罷了。”齊尚書三個女婿裏面，大女婿雖是侯府子弟，卻早已分家過日子，況且那位大姨子過世都快二十年了。二女婿的宦途也沒那麽平順，屢次考評都是平平，到現在才是個六品通判。
算來算去，這些極近的親戚裏面，也只有張世榮一個可互為援手的，張世榮了然點頭，卻也嘆了聲：“你外祖當日在朝中是何等光耀，可惜你二舅三舅卻才華平平，屢試不第。”提到這兩個舅舅琳钰也笑了：“好在二舅三舅性子還好，這麽多年也過來了。前些日子大舅信中還說想三舅母有意說琳箐為媳，被大舅拒了，三舅母還鬧了一場。”
齊大老爺寫給張世榮的信裏面也曾提到過這事，只是齊大老爺用的理由是中表不宜為婚所以拒絕。張世榮也知道齊家也有一本難念的經，只笑一笑就道：“你大舅拒的好，不然就是我寫信過去拒。要你哥哥還活着，我又何必去謀算這起複的事？”
宏昌要活着，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他生前聰明俊秀，童子試縣府都得第一，只待來年院試。他的生病去世，不光是張世榮心裏的疼，齊大老爺寫來的信上也深感哀痛。
張琳钰眼裏也有淚花閃現，如果哥哥還活着，一切都不一樣了，娘不會那麽早就去世，琳箐會更加活潑，自己也不用操心那麽多，還有。張琳钰看向父親，爹爹也不會這樣憔悴。
忍了好久張琳钰才把眼裏的淚忍回去，輕聲道：“宏致雖沒哥哥那麽聰明，讀書也很努力，不是已經過了縣試？等進了學，爹的心也可以放下大半。”張世榮擦掉眼淚才揮手：“你也不用勸我，宏致讀書雖用功，畢竟天賦所限，長安比他晚開蒙那麽多年，到現在已超過他一大截。有些事，比不了的。”
張琳钰聽的出父親話裏的落寞沒有再勸，只是輕輕地拍着他的手，張世榮感傷一會兒才道：“你說的對，雖則在家逍遙自在，可也要為你弟弟妹妹們想想，等過了年我就給你大舅去信，問問起複的事。等過了年，宏致也就十五，到時我也帶他一起上京，也該讓他出去經下風見下雨，就算讀書不成也要能頂天立地。”
張琳钰只覺得心裏酸楚漫上來，趴在父親肩頭不說話，張世榮倒反過來安慰女兒：“我曉得你心裏也不願我出去的。可這家到現在還少人支撐，我不出去又該誰出去？”張琳钰伏在父親肩頭點頭，張世榮拍拍她的發：“好了，快別哭了，不然外人看見了，反會奇怪你怎會如此？”
張琳钰擡起一雙微紅的眼，用帕子點一下眼角才道：“女兒找爹爹撒嬌不是常事？”張世榮笑出聲：“自己都當娘的人了，還找我這個做爹爹的撒嬌？琳钰，爹曉得你必然也受過些委屈，可是人有時不得不受些委屈。”
張琳钰點頭接着就綻開笑：“爹爹也太瞧不起女兒了，就女兒這性子，哪會白白受了委屈？”張世榮也笑了：“好，好，這才是你娘教出來的女兒。委屈不是不可以受，但萬不能白白受了。”接着張世榮立即就道：“不過你是做姐姐的，還是要多提點下琳箐。”
張琳钰拖長聲音應是，伸手扯住張世榮的袖子：“爹爹現在可是半點都不疼女兒了，只疼六妹一個。”看見女兒鼓起腮幫子佯作生氣，張世榮心裏十分歡暢，又和女兒說些家常，張琳钰也就告退往裏面去。
這幾日琳箐都和張琳钰住在一起，張琳钰進屋時候卻沒看到琳箐，只有琳琅在那裏逗着桐哥兒，手裏拿着點心在哄：“叫小姨，快叫小姨。”這樣的游戲桐哥兒早玩的不想再玩，嘴巴緊緊閉着，一點也不受琳琅手裏點心的誘惑。琳琅有些洩氣，正準備把點心往自己嘴裏放就看見桐哥兒眼裏閃出喜悅神色然後開口叫人，琳琅還以為自己外甥準備叫小姨，正打算答應時候聽見桐哥兒清清楚楚叫了聲娘，然後張開雙手搖搖擺擺走過自己要抱。
琳琅這下是真的洩氣了，把手裏的點心狠狠咬了一口，腮幫子鼓的老高：“哼，桐哥兒這小沒良心的，只肯叫兩三聲小姨，再多叫就不肯了。”張琳钰抱着兒子走過來：“桐哥兒要這樣輕易被哄了去，那才奇怪呢。怎麽不見你六姐？”
琳琅趴到張琳钰腿上拉着桐哥兒的手指逗他玩，嘴不應心地道：“方才吳媽媽來了，說新買的那幾個小丫鬟已經教的差不多了，讓六姐分呢。六姐帶了兩個說給祖母那邊送去，到現在還沒回來。”感覺到兒子在自己懷裏總是左扭右動的，張琳钰把兒子放平摸摸他小肚子才說：“你下次少給他吃點心了，吃多了點心肚子疼。”
琳琅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可是七姐姐說，哄小孩子就要給他們吃點心，吃的越多他們就越聽話。”說着琳琅舉起一個指頭：“比如七姐姐就這樣，”張琳钰已叫進丫鬟讓她去廚房熬一點山楂水來，伸手捏下琳琅的鼻子：“你七姐姐幾歲，桐哥兒幾歲？這麽小一點點孩子，吃那麽多肚子怎麽受得了？”
琳琅頓時垮下臉：“哎，我怎麽就忘了這點，還以為給小孩子多吃點是對他好呢。”張琳钰摸摸她的頭：“你和你七姐姐都還是孩子呢，哪曉得怎麽對小孩子？下回就問奶娘。”說着奶娘已經走進來，神色有些惶恐地道：“小的也是這樣說的，可是姑娘們不聽，小的也就不敢再說。”
☆、32 情深
張琳钰并沒說話，只是看着奶娘，奶娘吓的急忙跪下，額頭上有汗滲出：“小的知道該怎麽做了。七姑娘九姑娘都還小，就算她們不聽，小的也該繼續說才是。”張琳钰這才勾唇一笑：“知道就好，起來吧，把哥兒抱出去瞧着，若積了食，你今晚就好好守着。”
奶娘擦一下額頭上的汗這才起身把桐哥兒抱出去，張琳钰瞧着身邊坐的規規矩矩的琳琅，點一下她的小鼻子：“知道錯了嗎？”琳琅把手裏的點心放下不敢再撒嬌而是站起身規規矩矩垂着手：“知道錯了，姐姐，以後我再不任性了。”張琳钰把琳琅的手拉過來：“不是不能任性，只是也要分了些場合，你畢竟是孩子家，沒了大人在旁邊，任性起來難免會出錯。若是身邊有人，她們說的話你肯聽，不去爬高上低，也不貪吃東西，那你任性些也是本性，誰又會怪你？”
琳琅點頭伸手摟住張琳钰的脖子嘆了口氣，張琳钰輕輕拍着她：“曉得你是最小的，哥哥姐姐們都寵着，但你六姐平日很忙，你要學着自己慢慢長大，知道嗎？”琳琅在張琳钰懷裏點頭，接着擡頭看着長姐的眼睛：“所以姐姐你要帶我去住上一兩年，讓六姐不那麽累？”
張琳钰不奇怪琳琅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畢竟這些日子琳钰已讓人慢慢地透出風聲，琳琅看着張琳钰，眼裏有淚花慢慢蓄積，但還是沒流出來，而是低下頭。張琳钰把妹妹抱緊一些：“我知道你不舍得離開你六姐，可是我們都沒有娘了，琳琅，你還小，還需要人教導。”
琳琅聽到沒有娘這句話，終于忍不住哭出來，張琳钰心裏也酸酸地不好受，母親去世這麽些年，祖母又一心偏疼着七姑娘，琳箐和琳琅姐妹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
門簾被掀起，琳箐腳步輕快地走進來，瞧見這模樣倒笑了，上前捏捏琳琅的鼻子：“都多大了還和姐姐撒嬌呢？難道是這些日子見小外甥和姐姐撒嬌，你也學着了？”琳琅在琳钰懷裏蹭了兩下，把臉上的淚都蹭到琳钰衣衫前襟才坐直身：“六姐，我不是撒嬌，我只是想起娘了。”
誰不想娘呢？琳箐臉上輕快的笑容也消失了，摸摸琳琅的頭：“乖，慢慢就好了。”琳钰別過臉，把眼裏的淚忍回去才對琳箐道：“祖母收了那兩個丫鬟了？”琳箐挨着姐姐坐下，見中間的琳琅被擠的難受順手把琳琅抱到自己懷裏，雙手握住她的手點頭道：“祖母自然是不肯收，可我想起姐姐說的，把那兩個丫鬟留下交給春蘭，春蘭愛怎麽使喚她們做事就怎麽使喚她們做事。祖母也就沒說什麽。”
琳钰點頭：“這才對，做人兒孫的，先不論長輩怎樣對待，自己面上的事總要做到，至于別的，也只有瞧緣分了。”這緣分自然是說和祖母之間了，琳箐微微嗯了一聲。琳钰把她們姐妹的手都握在自己手心，輕聲道：“我只要你們兩個都安安穩穩嫁出去，出嫁之後能過的好，就成了。”
這個世間，除了父親和已逝的母親，只有長姐能這樣溫柔地為自己打算，琳箐覺得眼也熱了，但強撐着道：“姐姐說這話就不對了，是福是禍，也是人自己過去。娘生前常說，盡人事聽天命，難道姐姐忘了嗎？”
琳琅已經擡頭看琳箐：“六姐，我怎麽不記得了？”琳钰把袖子移到眼前讓眼裏的淚不流出來，袖子放下時面上已笑容如花：“你那時候還小，怎會記得娘說過的話？只怕再過些時候，連娘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琳琅不知道姐姐是開玩笑，急急地嚷出來：“我怎會不記得娘呢？娘愛穿淺色衣衫，喜歡喝龍井，還愛做桂花糕，還有，”
琳琅的眼珠轉了轉，努力地想：“娘做的松鼠魚最好吃。”琳钰已經笑的捶着椅子：“你這小饞貓，怎麽只記得娘做的最好吃的是什麽？難怪今兒要喂你外甥點心吃，當都似你一樣？”琳琅的唇嘟起：“姐姐又笑話我，可是，娘做的松鼠魚難道不好吃嗎？”
琳钰眼裏也有思念，喃喃地道：“娘做的不光是松鼠魚好吃，還有東坡肘子莼菜羹、素炒三鮮龍爪菜。”還有很多，就算世上最好的廚娘，又有誰能做出母親做出的味道？琳箐眼裏的淚已經流下，琳琅趴在琳钰膝蓋上，用小手撐住下巴，有些菜名不光是沒聽過，而是再也吃不到。
琳钰感傷一會兒才拍拍琳琅的手：“好了，你這小饞貓，等會兒姐姐就下廚去做松鼠魚？廚房還有魚吧？”琳箐用帕子擦一下淚才笑道：“有，回來這裏別的倒罷了，魚蝦每日都有，只可惜沒有鳜魚。不過廚房裏還有新鮮河蝦，不如姐姐再給我們做個清炒蝦仁？東坡肘子就算了，這一時半會兒，肘子也熬不出來。”
琳钰捏下琳箐的臉：“看來不光是九妹，你也饞了。好，我今兒就下廚，你去讓廚房把東西都備上，可不許只想着吃，也給我打個下手。”琳琅發出一聲歡呼：“那我去幫忙燒火。”琳箐噗嗤一聲笑了：“你燒火？不怕把廚房裏的人都吓到，你啊，就老老實實在旁邊瞧着姐姐怎麽做，這麽大了，也該學着下廚，不然連什麽菜好都分不清。”
琳琅吐吐舌頭，琳箐叫進六巧讓她到廚房裏先說一聲。廚房裏的人聽說大姑奶奶和六姑娘要親自下廚，忙把廚房重又打掃一遍，又把琳钰要的魚蝦都收拾出來，配料備好，等琳钰姐妹一來就讓出火力最好的一口竈，廚房管事娘子親自在竈門前燒火，琳钰姐妹已卸下釵環，系上圍裙，琳钰撿了一口刀就在那收拾魚，琳箐把蝦重新再洗一邊，蔥姜蒜全都切好，只等琳钰動手。
琳钰雖不常下廚，可廚藝并不生疏，一刀斬斷魚頭，瞬間把魚肉剔出，改做花刀，讓魚身上有花紋呈現，挂上蛋黃糊，這才放油下鍋炸魚。琳箐在旁笑道：“姐姐的手藝越發好了，我姐夫真是有福氣。”
百忙之中的琳钰橫了眼琳箐，手裏的動作半絲不亂，琳琅離油鍋離的有些遠，害怕油濺到身上，聽到琳箐這話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看着那魚慢慢變成金黃色就啊了一聲：“長樂姐姐做的飯也很好吃，就不曉得是姐姐做的好吃還是長樂姐姐做的好吃？”
琳箐回身捏一下妹妹的臉：“小沒良心的，吃過長樂姐姐做的菜，就嫌我做的不好吃。等吃過姐姐做的，只怕你就再不肯吃我做的。”琳钰正在把已經炸成金黃色魚從油鍋裏撈起來，聽到琳琅這話就道：“琳琅說的長樂是秦長樂？她出家清修也這麽忙？”
琳箐微微啊了一聲，琳钰已在鍋裏放着醬油這些作料，卻不忘斜看琳箐一眼：“尋個時候，我去瞧瞧這位秦姑娘，總要謝謝她照顧你們姐妹。”琳箐聽出琳钰話裏的不悅，想為長樂辯解幾句可看着姐姐聚精會神做菜的樣子又閉了嘴，等見到秦長樂姐姐就知道長樂不是這樣的人了。琳箐心裏思忖，又繼續在旁打着下手。
晚飯時候，琳钰做的這兩道菜自然得到衆人贊譽，服侍張世榮用晚飯的小厮進來說，張世榮今日的晚飯都多吃了半碗，還喝了一杯酒，說是許久都沒吃到這麽好吃的菜了。讓琳钰明日再做個東坡肘子出來，用東坡肘子的湯汁拌飯那才叫一絕，琳钰自然應了。
做東坡肘子要費好長時間，琳钰第二日一早起來就把肘子洗淨，放好調料炖在火上，琳箐聽到消息來到廚房時，火上的肘子已經在咕嘟咕嘟了。瞧見琳箐來了琳钰就遞給她一支筷子一把勺：“你來的正好，這肘子的火候是最要緊的，你在這瞧着火，每隔一會兒就給肘子翻個身，有沫子出來了就打掉。”
琳箐的眉都皺起來：“姐姐，這讓個丫鬟來做就好。”琳钰把袖子放下：“這本就是你要學着做的，我出去一會兒，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琳箐也是聰明人，直接就道：“姐姐是要去見長樂姐姐？”
琳钰并不意外妹妹會知道自己要去哪：“不是說那庵就在鎮外不遠，這來回再說會兒話，用不了多長時候。”說着琳钰還拍拍琳箐的肩：“不用慌張，秦姑娘要真是個好人怎會怕我？”說完琳钰就往外走，還指指肘子：“仔細看好火，別讓它糊了。還有，炖這肘子總要兩個時辰，等我回來這肘子還沒炖好，不會耽誤用飯。”
琳箐想追出去，但手上又這麽多東西，只得搬個小板凳坐在火前，姐姐會不會和長樂姐姐吵起來？應該不會，她們都是那麽聰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