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琳箐在那邊瞧肘子邊思忖的時候,琳钰已經來到觀音庵。庵門依舊緊閉,吳媽媽不等琳钰說什麽就上前叩門,出來開門的小尼姑瞧見吳媽媽就笑着道:“您老今兒又陪張姑娘過來了?”吳媽媽瞧一眼琳钰才道:“并不是陪六姑娘過來,這是我們家的大姑奶奶,過來随喜一二,也順路來望秦姑娘。”
秦長樂雖在這庵裏清修,但并沒剃發也沒起法名,庵中衆人還是以秦姑娘喚她。小尼姑聽的是張家大姑奶奶來了,忙把門大開并對吳媽媽道:“還請稍侯,貧尼這就進去請庵主出來相迎。”說着小尼姑對琳钰打個問訊就急匆匆往庵裏面去,琳钰自然不能在外面等候而是由吳媽媽扶着走進庵,順口道:“這秦姑娘瞧來在這庵裏過的不錯。”
吳媽媽恭敬地道:“小的也曾見過秦姑娘,是個貞靜娴雅的性子,大姑奶奶定會和她處的來的。”琳钰瞧一眼吳媽媽笑了:“這一路上你也說了好幾句了,我倒不曉得,這秦姑娘倒有什麽好處,讓你們一個個都這麽維護。再說我也不是老虎,難道還會把秦姑娘給吃了不成?”
吳媽媽連連擺手:“小的并不是這樣說,只是……”不等吳媽媽說完,庵主已經匆匆走出,看見琳钰忙打個問訊:“阿彌陀佛,今早喜鵲叫喜,還不曉得應在什麽事上,誰知竟是貴人來訪,還請往方丈暫坐一會兒奉茶。”琳钰面上的笑十分和藹:“庵主無須如此多禮,我六妹常來常往,庵主怎樣待六妹如何待我就是。”
話雖這樣說,庵主也不敢怠慢,力勸琳钰在外面禪房坐着,她着人去請秦長樂。琳钰淺笑道:“方才還請庵主怎樣待六妹的就怎麽待我,怎的這會兒就如此客氣起來?秦姑娘既和我六妹交好,自然也是我進去望她。”說着琳钰對吳媽媽點下頭:“媽媽常來往的,就請媽媽帶我進去。”琳钰執意如此,庵主不好再勸,只得道:“大姑奶奶休嫌貧尼輕慢就好。”
琳钰的笑依舊若春風一樣:“都是一個鎮上的人,哪能嫌輕慢。”說着就和吳媽媽往裏面去,等她走到門裏,小尼姑才拍拍胸口:“這位大姑奶奶,雖說面龐和六姑娘長的很像,可這說話做事卻自帶一股威嚴,方才我差點被吓到。”
庵主兩道眉凝起來:“你這沒見識的,這才是大家的當家主母,雖笑若春風卻帶了股威嚴。”小尼姑連連點頭,庵門被人推開,秦長安走進來見庵主站在院中忙行禮道:“見過庵主,我要回書院了,特地來和姐姐說一聲。”
說着秦長安就要往秦長樂住的地方走,庵主忙止住他:“這會兒別進去,張家大姑奶奶來望你姐姐,方才才進去呢。”張家大姑奶奶,那就是老師的長女,聽的她回來已經數日,老師為了她罕見地沒有往書院去,秦長安不由笑道:“原來是老師的女兒,我該去見個禮才是。”
庵主和秦長安也極熟,忙搖手道:“還是等會兒再進去,我瞧着張大姑奶奶雖笑容和藹,可是眉間自帶一股威嚴,只怕要和你姐姐說好一會兒話。”秦長安的眉也皺起,望向秦長樂住的地方,那姐姐和張大姑奶奶要說些什麽?
此時的琳钰喝了口菊花茶,贊道:“好茶,這菊花清香一絲沒變,秦姑娘果然是個蕙質蘭心的人。”秦長樂坐在琳钰對面淺淺笑道:“姑奶奶過來定不是特地來贊我這裏的茶好吧?”琳钰的眉挑起:“哦,那秦姑娘是曉得我今日為何來此了?”
秦長樂面上笑容也沒變化:“大姑奶奶疼愛妹妹,當然會特意過來瞧瞧我了。不知我說的可對?”琳钰低頭望着杯中沉浮的菊花,含笑道:“那秦姑娘是生氣呢還是覺得我此行可笑?或者是別的?”面前女子和琳箐有五六分相像,笑容更是一模一樣,可秦長樂總覺得,或許下一霎那,這個女子說出的話就是不一樣的。
秦長樂在心裏斟酌,琳钰也望着她,秦長樂生的很好,這是琳钰的第一印象,又因久在庵中,身上又添了幾分淡雅,望之可親。可是琳钰無法忘掉秦長樂是用了什麽手段讓父親答應收秦長安為弟子的,自己能瞧出來,父親定然也瞧出來了,平日最痛恨別人用種種手段的父親卻依舊答應收秦長安為弟子,甚至還給以庇護。之後琳箐又和這秦長樂來往甚密,對她贊不絕口。
那在琳钰瞧來,不是秦長樂十分有手腕,讓素來聰慧的琳箐也瞧不出分毫。要不就是秦長安本人是迫不得已用手段,之後盡力彌補。若是後者琳钰還能原諒一二,若是前者,琳钰的眼微微眯起,她當初怎樣用的手段,就讓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欺的。
琳钰收起笑望着秦長樂,從她笑容和神色之中想找出說話時候的破綻,但秦長樂的笑依舊不變,而神色也是一樣恬靜。琳钰身子微微前傾瞧着秦長樂:“秦姑娘怎麽不說話了?當日秦姑娘尋我父親求我父親收令弟為弟子時候,伶牙俐齒的讓人佩服。”果然姐妹倆是不一樣的,琳钰的話讓秦長樂覺得多了些壓迫感,不自覺地身子往後仰下:“張大姑奶奶,當日的事确是我走投無路才用了那些手段,可是我也發願進庵,竭力彌補。至于令妹,我們見過數面,頗談得來而已。”
琳钰長長地哦了一聲,從她身上,秦長樂感覺到久違的上位者的威嚴,雖陽光溫暖卻覺得有些寒氣襲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秦長樂輕聲道:“姑奶奶與我,同為長姐,愛護弟弟妹妹的心都是一樣的。大姑奶奶為了琳箐,可以不顧一切來庵中尋我說話。而我,為了弟弟,粉身碎骨都不怕,更何況只是用了些手段。”
琳钰的眼還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長樂,秦長樂覺得寒氣漸濃,過了會兒琳钰的眼終于變的柔和:“你說的很對,可是,我不管你為你弟弟是怎樣的,我不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家人。”秦長樂覺得那寒氣開始消失,迎着琳钰的眼道:“大姑奶奶,我雖失父失母,卻也不是沒人教導的,當日所用手段也在情理之中。大姑奶奶今日來質問我,可曾想過這些?再說,”
秦長樂一雙眼開始閃閃發亮地看着琳钰:“大姑奶奶今日嫁的好郎君,有好兒女,歸寧時候也前呼後擁,可這一切都是因了大姑奶奶還有父親庇護,還有娘家可依靠。可我們姐弟,當日已走投無路,不然今日,大姑奶奶絕不是在這庵裏看見我,或者是在什麽良家女子絕不會去的地方,也或者是在某個富商的後院充作箕帚之妾。而我的弟弟,甚至可能已變成一縷幽魂。大姑奶奶心疼自己家人這人人都能明白,可我,不過是求借張家一絲庇護,好讓我的弟弟有個容身之所進身之階。”
秦長樂一口氣說完就長出一口氣,琳钰的眼依舊停留在秦長樂臉上,吳媽媽站在不遠處只覺得她們雖都帶着微笑,但卻覺得氣氛頗有劍拔弩張之勢。吳媽媽不由咽口吐沫,雖說琳钰也是她從小照顧長大的,可這個從小就有主見的孩子和琳箐還是有些不同,更何況嫁人這麽多年,身上更多了些威嚴,吳媽媽就算想勸也不知從何勸起。
琳钰勾唇一笑:“容身之所進身之階?僅僅如此嗎?”秦長樂覺得有什麽東西沖刷着自己內心,即便當日被秦三太太逼迫的最利害時候都沒有的崩潰感漸漸湧上來,努力讓自己不要顫抖看着琳钰:“那我們還能求什麽呢?姑奶奶,一日師弟終身父子。就算長安以後生出什麽異心,也沒人敢提拔一個和自己老師翻臉的人。”
名分已定就再不能改變,秦長樂覺得輕松許多,但身子竟然開始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竟有一種再撐不住的感覺。可是這時并不适合哭泣,秦長樂用手捂住臉,琳钰遞過塊帕子:“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只是想瞧瞧你是個什麽樣的人罷了。畢竟琳箐再聰明也不到十三歲,而一個閨中密友,有時候甚至能影響她一輩子。”
秦長樂放開手,十分意外琳钰會這樣說,琳钰見她不接帕子就把帕子收回袖子裏面:“你很聰明,所以早早定了師弟名分。為了你弟弟,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秦長樂輕嘆一聲:“不然怎樣?原本族內該是我們姐弟最後依靠的,可是沒想到不僅依靠不成反而啃食我們,啃了還怕我們姐弟翻身。人間冷暖,就在那數月之內。”
若不然,十四歲的少女怎會答應族長嫁給四十多的人做填房?怎會當街下跪裝神弄鬼請求庇護?秦長樂看向琳钰,眼裏有羨慕卻沒嫉妒,琳钰輕輕地拍下她的手:“我能聽出這是你的真心話。你方才說我們都是長姐,這話說的對,琳箐她不僅是失母,有些本該我這個姐姐做的她也做了。我對她,只有更深的憐惜。”
☆、34 談話
琳钰的手很溫暖,秦長樂眼睛又有些酸澀,低頭道:“有時我很羨慕琳箐,此時我就更羨慕她,還有你這麽個好姐姐。”說着秦長樂微微頓一下,有些事是再羨慕也羨慕不來的,秦長樂雙手合十撥動佛珠低念一聲佛號,讓心情重新平靜。
琳钰的眼離開秦長樂的眼輕聲道:“你還不到十六,如花歲月就這樣在庵中度過嗎?”秦長樂不料琳钰有這麽一問,眉不由輕皺一下才道:“姑奶奶冰雪聰明,難道以為我這樣出去就能不被人擺布嗎?”秦長安年紀還小尚未成名,秦家族內尚有長輩,琳钰長嘆一聲,看着秦長樂墨樣發頂再沒說話。
秦長樂再次撥動佛珠輕聲念佛,之後才放下手道:“能得一清淨,讓長安有一容身之所,這是我現在唯一所能求的,別的也只有期盼長安早日功成名就。”一旦秦長安功成名就,秦家族內長輩就很難再來襟肘秦長安,那時秦長樂也可以出庵。失去父母庇護又被群狼還伺的孩子只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
琳钰低垂下眼輕聲道:“有姐若此,秦長安當真命好。”話音方落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秦長樂滿面驚訝地站起身:“長安,你怎麽過來了?”秦長安匆匆跑到姐姐面前才道:“原本庵主讓我在外等候,可我還要趕到書院去,想着雖沒見過張大姐姐,但也不算什麽外人,這才直接進來。”
說着秦長安已經給起身的琳钰作揖:“還請張大姐姐休要怪我魯莽。”旁邊站着的吳媽媽見秦長安跑進來時還準備出聲制止,但見琳钰沒有生氣吳媽媽又往後退了一步。琳钰往秦長安面上瞧了一眼,他和秦長樂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秦長樂生的清秀,而秦長安有些粗犷而已。姐弟倆的眼都是那樣坦蕩地望着人,琳钰勾唇一笑還禮道:“倒是我耽誤你們姐弟相會了,吳媽媽,今日出來時日也久了,我們回去吧。”
說着琳钰對秦長樂說聲告辭就舉步往外走,秦長樂往外送了兩步,琳钰已經止住她,又看了秦長安一眼道:“你姐姐很辛苦,你可不能辜負她。”秦長安連連點頭:“張大姐姐說的對,我一定不會辜負姐姐的。”琳钰啞然失笑,經歷了這麽多,這孩子沒有一臉苦大仇深樣倒也難得。
看見琳钰面上笑容,吳媽媽等離開小院才對琳钰道:“大姑奶奶,小的沒有說錯吧?秦姑娘确實是個可敬的人。”琳钰淡淡瞥她一眼:“給庵主添上香油錢我們就回去吧,等到家那肘子也就差不多炖得了。”吳媽媽忙應是,尋到庵主給她添了香油錢,庵主還要張羅着留琳钰在這吃茶,琳钰只喝了一口茶就告辭離去。
回到張家,琳钰直接進了廚房,見琳箐小心翼翼地在那瞧着那鍋肘子,上前打開鍋蓋瞧了瞧,這肘子還差一點火候,坐下往爐裏又添一棵柴,笑着道:“看來還有得一回兒呢,你在這守着難受嗎?”既然琳钰回來了,琳箐也就由琳钰照顧那鍋肘子,聽了琳钰這話就點頭:“也不曉得這肘子什麽時候有沫子出來,自然是難受的。”
琳钰轉向妹妹:“其實呢,是要磨磨你的性子,做人有時候是要點耐心的。”琳箐嗯了一聲才對琳钰道:“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不是白白地讓我在這待着。姐姐去見長樂姐姐,長樂姐姐真的不錯吧?”看着妹妹亮閃閃的眼,琳钰捏下她的鼻子:“她自然不錯,可你知不知道她最好的好處在哪裏?”
琳箐知道要平常的回答肯定進不了姐姐的耳,老老實實搖頭。琳钰淡淡一笑:“秦長樂姐弟遭遇到的事,別說是他們那個年紀,就算再大一些有些人也難以接受,遇到人定會訴苦不止。可你可曾聽過秦長樂訴苦?隐忍等待時機,在時機到來之時一舉讓秦家人的陰謀敗露。事後緘口不言,只因自己弟弟還太小。琳箐,你不如她。”
琳箐的頭重重點下,琳钰頓一下,幸虧當初琳箐把那門親事攪黃,這樣隐忍聰慧的人做了繼母,如果一旦有了什麽壞心眼,那才是一件極麻煩的事。畢竟女人沒有自己親生孩子前還好,一旦有了親生孩子,所帶來的紛争就不能預料了。畢竟名分是很重要的,所以,秦長樂的确是個聰明人,可惜生為女兒身,若是個男子,這樣的人成就無可限量,也不知道當她能離開觀音庵後,什麽樣的男子能配得上她?
琳箐見姐姐不說話,碰了碰她的胳膊:“姐姐你在想什麽呢?對了,昨兒我去祖母那邊遇到七妹妹了,她還問你怎麽不過去呢?我瞧着,只怕她又想和你要東西了。”不過琳钰和琳箐可是不一樣的,七姑娘和琳钰明裏暗裏說了好幾回,每次都被琳钰用話叉過去,好話是聽了一大堆,可實惠是半點沒得到。七姑娘就算再笨,這樣口惠而實不止也能瞧出來,可是又不敢像對待琳箐那樣對待琳钰,張老太太對這個嫁的不錯的孫女可是非常滿意。
琳钰揭起鍋蓋,一股香氣飄出,琳钰吸一口夾塊肉往琳箐嘴裏放:“嘗嘗,你可守了好半日了。讓她們進來再炒幾個菜做個湯就傳午飯吧。七妹妹那裏擔心什麽,她再怎樣都翻不起浪來。只是你啊,以後可別再被她們欺負了去。那些首飾雖不值什麽銀子,也是你的東西。”
琳箐的臉不由紅了,小聲道:“我這不是想用東西把她們打發了?”琳钰哼了一聲:“用銀子打發了也要瞧什麽樣人,四嬸子和七妹妹,就是那填不飽的。倒奇怪四嬸子這麽個脾氣,怎麽會養出八妹妹那麽乖巧的女兒?”
琳箐用抹布墊着把肘子鍋從爐子上擡下,順口道:“八妹妹一年倒有半年是待在大伯母那邊。要不是大伯母疼她,我瞧着八妹妹的日子過的可不會那麽好。”那位大伯母雖從小生在鄉間,也是個有見識的,對待這些也都公平,只可惜四太太也說不出大伯母的一句好話,反倒嫌大伯母只對八姑娘好,不對七姑娘好。可是天地良心,誰都看得出來大伯母給東西都是一式兩份沒偏過誰。
四太太這樣愚蠢的人,也真算少見了。琳钰的眼往琳箐身上一瞟,不過能見識這些也好,免得出嫁了面對婆家的人沒辦法應對。琳箐已叫進廚房裏的人在那交代她們午飯做些什麽菜,感覺到姐姐看向自己,不由用手摸下臉:“我臉上沾到灰了嗎?姐姐這樣瞧着我?”
琳钰淡淡一笑:“我只是瞧着我妹妹這麽能幹,想着以後該尋個什麽樣的妹夫才好。”琳箐啐姐姐一口:“姐姐又取笑我。”旁邊的婆子笑着湊趣:“六姑娘這樣的人品相貌,真不曉得什麽樣的人才配的上。七姑娘都能嫁個秀才,六姑娘少說也要嫁個舉人才成。”
琳箐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好好備你的飯罷,這種事也是你們議論的?”琳箐這一喝讓婆子縮回去。琳钰見廚房沒有什麽事了,挽着琳箐走出廚房往前面來,等走出一段路才道:“我這可不是和你說玩笑話,原先呢爹爹是有心想給你在家鄉尋個女婿的,可這些日子我和大伯母她們出門應酬也見了幾家的人,也不是我眼光太高,這鎮上的人只覺得一個也配不上你。爹爹已經滿了服,按說該起複了,大舅舅曾寫過信讓爹爹年後上京,到時也好給你尋門親事。”
姐妹之間是無話不說的,琳箐并沒做那樣小女兒态,只是輕聲道:“尋個什麽樣的人,自然是尋個好人。”琳钰搖頭:“光好人可不成,也要他能養活妻兒,還不能眼高手低,再還要……”琳钰還要繼續說下去,琳箐已經笑了:“姐姐當我是什麽金枝玉葉?全天下的男兒都由着我挑?”
琳钰握住妹妹的手:“我一不挑他們家世,二不挑他們相貌,只要他們人好能養家還要有自己主見,這叫什麽挑剔?”琳箐曉得自己是說不過姐姐的,含笑道:“當年娘也是這樣對姐姐說的?”琳钰點頭:“是啊,可她還是沒拗過爹,你瞧你姐夫,除了會讀幾句書,別的差不多都不會,樣樣都要我在旁說着。”
琳钰嘴裏雖在抱怨,可眼裏的歡喜是怎麽都掩蓋不了的。琳箐會意一笑:“那就要拜托姐姐了。”琳钰看着妹妹,那句有娘的人和沒娘的人是不一樣的終究沒說出來,只是微微點頭。
在家的日子總是過的特別快,算着日子,琳钰還有四五天就該離開這裏回德州了,張世榮讓琳箐備了些禮物回去分發曾家衆人。琳箐還在和琳钰收拾時候丫鬟就進來道:“六姑娘,老太太請您和大姑奶奶都過去呢。”
☆、35 東西
琳箐哦了一聲就問丫鬟:“祖母那裏,只有祖母在嗎?”這丫鬟是新買來經吳媽媽調教過後送給張老太太使喚的其中一個,對琳箐要比對別人更恭敬一些,已經答道:“七姑娘也在那,已陪老太太說了半日的話。”
果然如此,琳箐不由有點洩氣地看向琳钰,這些日子琳箐聽了琳钰的話,對祖母百般關心,可是就算是這樣的噓寒問暖,也換不來祖母的一絲笑。琳箐臉上的神色并沒瞞過琳钰,她的眉微微一挑,這些日子只哄着祖母沒拿出什麽真金白銀,明裏暗裏也說了不少的話,難道祖母就沒聽出來嗎?
那丫鬟已經道:“不光是七姑娘,老太太還請了大太太她們也過來,說趁着大家都在,商量着怎麽給七姑娘預備嫁妝呢。”琳箐的手在袖中緊握一下,琳钰在心底微微一嘆,老人家偏疼兒孫的多了,但似祖母她這樣?不缺吃不少穿衆人都敬着,偏要為那麽個孫女在那把大家的心都弄冷卻也不多見。
思忖一會兒琳钰把耳邊的發往鬓上攏一下才道:“那就先過去吧,這些東西等回來再收拾。不能讓祖母等急了。”琳箐只覺得琳钰話裏多了幾分平常聽不到的淡淡怒氣,不由伸手握住琳钰的手。
琳钰瞧向妹妹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一路往張老太太院裏行去,在院子門口看見張大太太帶了張大奶奶過來,琳钰姐妹忙停下腳步給張大太太行禮。張大太太雖面上有些不大好瞧,可還是扶起琳钰姐妹,嘴裏就對張大奶奶道:“你這些大姑子小姑子裏面,真是你大妹妹最出色。我今兒帶你來,就是想讓你多瞧瞧你大妹妹的行事,以後遇到什麽事好處置。”
張大奶奶三個月前又添了一個兒子,張大太太等她出了滿月,漸漸就把那邊的事交給媳婦管着,自己準備做甩手掌櫃。此時張大奶奶聽了張大太太這話已托了婆婆的手笑道:“婆婆對媳婦的體貼,媳婦是明白的,只可惜大妹妹回來日子短,不然許多事做媳婦的總能多請教她些。”
琳钰不由瞧自己妹妹一眼,這妹妹什麽都好,就是一張嘴笨了些,沒那麽靈巧。卻不知道天下做婆婆的,十個有九個愛聽好聽的話,一張嘴巧,可勝出家世容貌許多。琳箐見姐姐瞧向自己,臉不由有些發紅,不是不知道該說些場面話,可要和自己家人也這樣,豈不太累?
一行人已走到上房門口,丫鬟挑起簾子,剛一進屋就聽見七姑娘的笑聲:“祖母,你把這些給了孫女,自己可要戴什麽?”衆人正要行禮下去見了屋裏這樣情形倒愣了一下,屋內桌上梳妝臺上擺了許多東西,有首飾衣料還是衣衫,從那些顏色式樣上來瞧,只怕都是張老太太的私藏。
張大太太的眉只是輕皺,張大奶奶年紀輕,那臉色頓時有些不悅起來。婆婆的私藏,按了風俗,過身後都是分給子女。也有偏疼某個兒孫的,給某個兒孫多一些。可像張老太太這樣,這時候把私藏拿出來,明顯就是要七姑娘先挑。這心啊,真是不知道偏到什麽地方去了。
張大太太往琳钰姐妹面上瞧去,見琳钰姐妹面色鎮定,又見自己兒媳面色不悅,忙拉一下兒媳的袖子這才笑着開口:“今兒太陽好,婆婆想是要把這些東西都搬出來曬曬,特意叫媳婦們過來幫忙嗎?”
七姑娘可沒有那麽多的城府,哪聽得出張大太太這給張老太太搭梯子的話,只是得意洋洋地道:“自從侄女定親,祖母就說我的嫁妝一直不多,本打算讓幾位伯父都添上些,可是幾位伯父家裏都有這樣那樣的事。祖母沒了法子,這才把自己從小藏的東西都拿出來,說盡着侄女挑。還說請大伯母和姐姐們過來,幫侄女瞧瞧哪些東西還能改。”
說着七姑娘臉上更加得意,還往張老太太懷裏偎去:“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見張老太太不以為忤,反而把七姑娘摟緊一些,一副你們都瞧不得我疼小七,我就偏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小七,讓你們再在背後不滿。
張大太太進張家門也快三十年了,聽了七姑娘這番話心裏也未免氣的有些疼,但面前的人誰都不好發作,只是笑着道:“婆婆疼孫女,這是孫女們的福氣。五侄女不也在備嫁妝,婆婆何不把五侄女也叫過來,問問五侄女可也有什麽要挑的?”
張老太太在這家裏唯我獨尊慣了,哪在意張大太太這下階梯子的話?臉已經拉的老長:“我的東西,雖說按了習俗,該是你們幾個做媳婦的分一分。可是你三嬸子早沒了,你二嬸子和你四嬸子,歷來都是那不讨人喜歡的樣。你們那一房的進項,不用說人人都知道的,你做了那麽多年的當家,也看不上我這點東西。我思前想後,這才讓小七來的。怎麽,我貼補孫女點東西也是人之常情,你們就不高興了?”
話裏雖說的你們,可這明明指的就是張大太太,張大太太忙道:“婆婆的東西,高興給誰就給誰,我們做媳婦的自然不能置喙。可都是孫女,先不提那幾位出閣了的,現五侄女也在備嫁妝呢,婆婆難道就不疼她?”
在張老太太房裏,七姑娘歷來驕橫慣了,張口就道:“五姐姐?就她那樣,能得祖母疼嗎?再說大伯母你這樣說,難道是為四姐姐争一些?大伯母,你舍不得給我添些妝奁也就罷了,現在祖母疼我,要給我些東西,你還在頭裏攔着,你啊,就是看不得我好。”張大太太氣的差點發暈,張大奶奶忙扶一下自己婆婆,對七姑娘道:“小姑怎能這樣說?婆婆哪句話不是為你好?”
七姑娘歷來都不把幾位嫂嫂放在眼裏,此時也是一樣的,下巴一翹眼一斜就道:“大嫂為了讨好大伯母也來說我?不過就是拿了你幾樣戴不着的首飾,大嫂你就心疼成什麽樣?不說旁的,我論起來還是你表弟媳婦呢,大嫂不疼小姑難道連弟媳婦都不疼了。”
這一幕瞧在張老太太眼裏,只是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人欺負,是張大太太婆媳嫉妒七姑娘得自己的疼才來這樣下絆子,手一拍桌子就要說話。琳钰已經開口了:“祖母還請少動怒,祖母疼七妹妹這是大家都曉得的,要把東西全給七妹妹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不能說什麽。只是祖母在自己想來是極疼七妹妹的做法,但祖母要曉得人多口雜,這樣舉動一傳出去別人可是不會贊祖母心疼孫女,只會怪七妹妹的。”
琳钰這個孫女在張老太太眼裏,如同一件可以拿出去炫耀的東西一樣,自然她的話張老太太還肯聽幾句,原本要怒氣沖沖開口那聲音不由低了些:“外人,外人能管到咱們家來,要真能管到,當初你四嬸嬸就不會進門。”雖還含着些怒氣,但怒氣已經小了許多,琳钰掩口一笑:“四嬸嬸真進不了家門,祖母面前哪有七妹妹這麽可人疼的孫女?”
這道理好像也對,張老太太拍下自己懷裏的七姑娘,眼卻還是斜向張大太太:“可誰也不許我多疼七丫頭一些,連我要給七丫頭一些東西也要在頭裏攔着。”琳钰看向張大太太,見張大太太一臉無奈,能在自己祖母這樣婆婆手下過近三十年,伯母也真是不容易。
琳箐已把張大太太扶了坐下,張大奶奶又捧過茶來張大太太接過喝了,見張大太太面色恢複一些琳箐也才開口:“祖母不是常說,我們這些做女兒的和做男子的是不一樣的,總是要去別人家做人的。”張老太太點頭:“去別人家做人,那嫁妝自然要備的多些,不然就會被人欺。”
七姑娘聽了這話面色又得意起來,開口正要說話琳钰已經道:“祖母您這話說的再對不過了,可要別人曉得,七妹妹的嫁妝是祖母拿了自己的東西一手操辦的,別人連摸都摸不着,他們可會怎麽想?”說着琳钰頓一下看一眼七姑娘才道:“難道他們還會想着這是祖母疼七妹妹?他們可不知道內情,只會覺得是七妹妹為人霸道不懂謙讓,才從祖母手裏拿了這麽多東西。祖母原本是疼七妹妹的,可要給了別人這樣念頭,就不是疼七妹妹,而是,”
琳钰到這裏沒有說下去,張老太太的眉緊皺起來,七姑娘已經從張老太太懷裏跳起來,沖到琳钰面前用手指着她:“你胡說,你就是恨祖母偏疼着我,自己得不到祖母的東西,才什麽都攔着。”
☆、36 道理
七姑娘又想起自從三房回來,對自己百般不好,一些小首飾也拿回去,還有這個長姐,嘴裏說的好聽可從沒給些實際的。七姑娘是越想越氣,恨不得上前去撕爛琳钰的嘴,讓她再攔着。七姑娘一沖過去指着琳钰罵讓張大太太面色頓變,畢竟琳钰是已經出閣的姑娘回家歸寧,算來只是客人,哪有對着客人怒罵的,傳出去自己家還要不要做人了?想到這張大太太不由有些後悔當初只想着瞧張老太太要把七姑娘慣成什麽樣子,卻沒想到畢竟都姓張,提起卻還是一家人這個茬。
張大太太忙起身喝止:“小七,你說話就說話,這樣成什麽樣子?”張大奶奶也上前來勸,琳钰卻神色半點都沒變,只用手拄着下巴:“七妹妹可說說,我是怎麽胡說的?”琳钰這沉靜的樣子和張大太太的喝止讓七姑娘說不出話來,轉身叫聲祖母那聲音就帶了哭腔,想照往常一樣讓祖母出面。
張老太太見七姑娘要哭出來,忙摟了七姑娘對琳钰道:“你說的雖有道理,可是這……”琳钰怎肯讓張老太太繼續說下去,面色一端就道:“七妹妹定了親,祖母把東西全給她為的也是疼她。可是祖母,天下多少事情,原本起于好心,最後卻落的沒有下梢。七妹妹有了祖母給的這些東西,嫁妝豐厚是肯定的,可只要知道這些東西全是祖母給的不是四嬸子備的,別人心裏只會想到七妹妹為人霸道。到時祖母的好意就變成惡意。祖母原本是要七妹妹去婆家好好做人,哪曉得還沒嫁過去就不好做人。再說七妹妹得祖母疼愛,在這家裏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可做媳婦是要低頭的。”
琳钰說一句,七姑娘的怒氣就上升一些,等到琳钰說完,七姑娘眼淚已經有了淚要為自己辯解幾分:“祖母,孫女可一點也不霸道,再說孫女也學了些道理,出嫁後怎會不低頭,哪還似在家裏?”張老太太一見七姑娘哭就沒了主意,對琳钰道:“你七妹妹還小……”
琳钰笑了:“也不小了,都過了十二快十三了。定了親就不再是孩子了,與人交往的都該學着些,大伯母家裏不是請了專門教規矩的嬷嬷,那嬷嬷為人還好,教的規矩也不錯。祖母要真疼七妹妹,就該讓七妹妹跟着嬷嬷多學幾年。”
這話是真心說到張大太太心坎裏去了,張大太太開口就道:“婆婆,這裏都是一家子,也曉得您對四嬸子有些不大看得上眼,可是姑娘家總是要學規矩的。原先您疼着七侄女,七侄女的規矩也沒學多少,現在定了親就該收下心,讓七侄女再跟着嬷嬷學上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