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的,那邊送的那些哪夠?”
秦長樂伏在琳箐肩頭,有暖意從心底蔓延出來,一直到了全身,過了會兒秦長樂才擡頭笑道:“我們都這麽好了,我就告訴你,當初捐給書院的只是我爹留下的東西,當年我娘的嫁妝雖被他們搜刮走了,但還有一份我娘單獨給我留的東西一直在我手裏,那份一年總有五百銀子的出息,那些銀子也不是我舅舅送過來的,都是那份産業的出息。”
秦家現在就剩姐弟二人,一年五百銀子怎麽花都花不完,琳箐這才明白點頭:“原來是這樣,我還為姐姐苦惱好久。”秦長樂握住她的手:“倒對不住你了,可我們姐弟當時處境你也明白的。”琳箐笑了:“姐姐當我是那些無知之人嗎?”
秦長樂也笑了,握住琳箐的手只是不說話,兩人這一番交談更覺彼此交心,不再同于以往。眼看天色漸晚,秦長樂下廚做了飯,不過幾碗素菜,琳箐吃的極為香甜,飯後又敘了會兒,琳箐就和秦長樂道別。
此一去就不曉得還有多少日子才得相見,秦長樂有些不舍,把琳箐直送到庵門口,這是從沒有的事,庵主也曉得琳箐過些日子要上京,也過來說了些珍重的話。一個門裏,一個門外,琳箐深深道福下去,秦長樂在門裏輕聲念誦佛號,兩人就此別過。
上車後六巧一直不說話,過了好久才嘆了一聲,這讓琳箐奇怪,轉頭瞧着她:“你這丫頭,平白無故地嘆什麽氣?”六巧往琳箐那邊坐一下才道:“方才姑娘你在裏面時,我和小尼姑說起來,才曉得秦三太太收了別人的銀子,竟想把秦姑娘嫁給有名的陳大戶家。誰不曉得陳大戶前頭娶了三個老婆,不是投水死了就是上吊死了,納了兩房妾,有一個妾都奔回娘家,說陳大戶稍有不如意就要打她們出氣。陳大戶前頭那個死了已經兩三年都沒人敢嫁,秦三太太倒好,收了銀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把秦姑娘送到那樣魔窟裏去。”
陳大戶的事琳箐只聽下人們偶爾悄悄議論,說這家也不曉得是不是中了什麽邪,擡進去的女人都是過不得多少日子就各奔死路?死第一個的時候還說是夫妻之間難免鬥口,第二個就有人側目,到死了第三個,誰還敢去女兒嫁去?畢竟丈夫雖為天,可總是自家身上掉下的肉,哪有故意要送到死路上去的?陳家要娶,秦長樂倒十分合适。秦三太太又是個見了銀子就不要命的人,有那麽一出也不意外。
琳箐勾唇一笑:“你也別氣了,橫豎這事現在都曉得了,秦三太太的計也不會得逞。還是收拾東西上京吧,還有,你要記得不許把秦師兄出外的事告訴別人。”六巧點頭:“姑娘還以為我還是那個小孩子,這樣大事我自然知道,姑娘不讓我說,我哪會到處嚷去?”
在家鄉住了這麽些年,東西已然不少,琳箐除了收拾東西還要去各家告辭,張大太太那邊琳箐已拜托她照顧秦長樂,張大太太自然是滿口答應,還說若不是秦長樂不肯出庵,倒可以接到自己家來住,一進了張家,誰還敢上門來嚷半句?
不管張大太太這話是看在誰面子上,琳箐已十分感激,琳钰那邊已有了回信,說時間太緊,就不回來送妹妹進京,又說曾知府的任期也就在兩年後滿,既如此就索性讓琳琅在曾家住到滿任,到時姐妹們在京城相會。這也合了琳箐的心思,雖見不到琳琅心裏有些遺憾,可一想到琳琅在姐姐那裏會得到更好的照顧,琳箐又為琳琅高興。
☆、44 離愁
這麽忙碌下來,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一,琳箐第二日就要啓程赴京,該拜訪的親戚故交都一一去拜訪辭行過。張大太太特地在家備了桌酒,當做為琳箐送行,這送別宴自然家裏人人都去了。
自從琳箐定下那日走忙着準備之後就沒見過七姑娘了,今日一見七姑娘的臉色還是那麽不好看,只和張老太太坐在一起,不時地往琳箐這邊飛一眼。她這樣琳箐也瞧習慣了,并不放在心上。酒過三巡張大太太就道:“你們小姑娘家該說說笑笑才是,琳箐你也別在這坐着,過去陪陪你姐妹們。”
琳箐應是後起身往姑娘們坐着的桌子走,四太太酸不溜丢地道:“大嫂子果然是個賢惠寬厚人,對待侄女們也從挑不出錯來,只是你這麽用心,六侄女還不是一擡腳就往京城去了。”這話酸的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張二太太眉微微一皺就道:“四嬸子今兒想是十分高興多喝了幾杯,和大嫂都開起玩笑來了?三叔在京城,六侄女就算再舍不得婆婆,不也要先去盡了為人子女的心?”
琳箐已走到姑娘們那桌坐下,四姑娘已拉着她的手,悄聲道:“別理四嬸子,她素來如此,不說幾句酸話就不舒服。”琳箐笑着道:“各人一個性子,倒是我沒想到爹爹起複這麽快,本還以為能喝過四姐的喜酒才走呢,現在也顧不得了。”一說成親四姑娘的臉就微微一紅,低頭不語。
五姑娘這才柔聲開口:“瞧四姐姐,一說起這事就害羞,等七月出閣行禮,難道對着四姐夫也是這樣害羞?”四姑娘擡頭啐五姑娘一口:“呸,你就曉得說我,你的喜日子也在十一月了,我就不曉得到時你會不會害羞?”五姑娘面上也帶上一絲緋紅,八、十兩位姑娘還小,雖坐在席上也只顧吃好吃的,聽了姐姐們說笑只是嘻嘻笑着并不接話。
猛地琳箐肩頭被碰了下,琳箐擡頭看見是七姑娘,她手裏還端了杯酒,那聲音雖比四太太的稍微好一點,但聽來還是像別人欠她許多銀子一樣:“六姐姐明兒就啓程了,妹妹敬你一杯,願姐姐一路順風。異日若你妹夫上京,還望三伯能多照拂一下,休要像六姐姐一樣,對姐妹們也不提攜。”
琳箐現在對七姑娘這話就像風吹一下毫不在意,笑着應了飲了一杯,七姑娘也不再瞧別人就往張老太太那邊去了。等她走了四姑娘才壓低聲音道:“六妹妹你別理她,這些日子她為了想要讓祖母帶她上京,已經使了不少法子,我爹全不肯答應,她才沒了主意,聽說還把九妹妹住曾家的事說出來。”
五姑娘瞧一眼八姑娘,見八姑娘安靜在那裏吃飯聲音才更小一些差不多湊到琳箐耳邊:“九妹妹和她能一樣嗎?她父母雙全,可三伯母去的早,出閣的長姐代行母職,把年幼弟妹帶去婆家教導這種事也是常見的。”琳箐已看見八姑娘雖在吃飯但那筷子慢下來就道:“兩位姐姐的好意我明白,有些事不用明說就各人心照。我這做妹妹的一上京還不曉得過多少年才能回來,這裏有幾樣首飾,就當是為兩位姐姐出閣添妝。”
說着琳箐讓六巧拿着盒子過來,這一送東西張大太太那邊也聽到了,也過來瞧瞧琳箐送出的首飾,一是玉簪一是金镯,玉簪金镯在這樣人家也不算稀奇,主要是那做工格外精致,張大太太拿起琳箐送四姑娘的那對玉簪細瞧瞧就贊道:“這玉這麽好也就罷了,這簪內還刻了牡丹花紋倒極少見。”
琳箐已淺淺一笑:“這是當年我娘還沒出閣時候,京中曾時興過的式樣,我娘一共做了兩支,另一支姐姐出閣時候帶走了,這對就給四姐姐添妝。”原來是齊氏的嫁妝。二太太也拿起那對金镯,入手沉甸甸的,起碼有個二兩重,上面的紋也十分精致,二太太沒有問,但既然四姑娘那支簪是齊氏的嫁妝,只怕這對镯子也是同樣來歷。
二太太已經道:“你這孩子,你們姐妹們之間情意也不在乎這些東西,你小小年紀,添妝的東西何必這樣貴重?”琳箐也笑了:“兩位伯母千萬不要推遲,在這數年多承兩位伯母照顧,心內感激不盡,況且祖母在家,也賴兩位伯母侍奉照顧。這些不光是我的主意。”
這麽貴重的首飾,又是齊氏的嫁妝,琳箐要處置定會先問過張世榮,張大太太很快想清楚裏面的前因後果,只怕當時張世榮上京前就已交代過,這會兒拿出來,怕是要氣一下七姑娘。張大太太往七姑娘那掃一眼,看見七姑娘一張臉果然氣的鐵青。
能氣一下七姑娘,張大太太也是喜歡的,把匣子蓋好就對二太太道:“既是三叔吩咐過,就收下吧。好孩子,你且安心上京去,家裏的事不用擔心。”這家裏的事還包括了秦長樂,琳箐又謝過張大太太。張大太太笑着挽起她:“都是一家子,別說什麽外道話。路上可要照顧好自己,到了京中要常來信。”
張二太太也是這樣說話,琳箐一一應是。七姑娘到了這時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六姐姐,我也定了親,那給我添妝的呢?”琳箐的眼微微垂下,等再擡起時臉上笑的格外燦爛:“兩位姐姐都是今年就出嫁,七妹妹你的婚期還有好幾年呢,等你出嫁時候只怕我們已經又回來了,到那時再送添妝之物不更好。”
七姑娘被堵在那裏說不出話,這話張老太太也不好幫忙,只得拍拍七姑娘的手讓她安靜下來。琳箐到今日今時,才算完全出一口氣,心裏覺得暢快時候又覺得好笑,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她的眼界不外就是眼前能瞧見的那些東西罷了,別的,就再瞧不見了。
第二日還沒到午時,已交印的知府一家就已來到本鎮,身後也有些送官的士紳,既已說好,全都進了張家歇息。知府太太和家眷被迎進後院,知府姓孫,琳箐曾見過一面,各自行禮過孫太太就拉着琳箐的手道:“上回見你時候還是你們剛回來時,那時瞧着純然還是個孩子,後來聽說張老爺的家是你在當我還覺得稀奇,哪有孩子當家的。誰知你竟管的一絲不亂,今兒又見,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果然是張老爺教的好。”
這樣的贊揚琳箐聽的多了,自然也曉得怎麽回過去,含笑謙虛幾句,孫太太越發笑了:“瞧瞧,和你一比,我家兩個女兒就成孩子了。”說着孫太太就叫過身邊跟着的兩個女孩:“這個算是你姐姐,叫錦婵,那個的話,”見孫太太皺眉,琳箐忙道:“伯母,我屬兔年六月生的。”
孫太太的眉這才松開:“那這是你妹妹,叫素婵。你們三個可要互相見個禮,這船上有二十來天呢。”孫錦婵已經笑着開口:“娘說的,就像我會欺負張妹妹一樣,我見了張妹妹這個樣,心裏喜歡還來不及,哪會欺負?”孫太太拍了拍女兒的胳膊,語氣十分嬌寵:“誰不曉得平日你慣會撒嬌?昨兒還欺負你妹妹來着。”
孫錦婵又要撒嬌,孫素蟬已和琳箐見過禮這才開口說話:“母親這話就是錯了,姐姐昨兒并不是欺負女兒,只是教女兒寫字來着,女兒寫字從來沒有姐姐那麽好,姐姐未免急了說女兒兩句罷了。”從這稱呼和孫太太的各自相待,琳箐就覺得這位孫素婵只怕是庶出,再瞧兩位孫姑娘雖然穿着打扮全都一樣,但孫錦婵的神色分明多了些自如。琳箐打量完就垂下眼,怎麽對待庶出女兒,這是別人家的私事,自己一個順路和人家一起進京的人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張大太太見她們各自相見過這才開口囑托孫太太多照顧琳箐,這是張大太太做為伯母必不可少的說辭,孫太太自然明白。用過午飯外面來說東西都已裝上了船,孫太太也就一手攜了琳箐,一手牽了孫錦婵出門上船。
張家除了張老太太都出來送琳箐姐弟上京,身後黑壓壓跟了一片人,琳箐又拜別幾位伯母就上轎離去。知府這次用了兩艘船,知府夫婦和兩個少爺一艘,姑娘們另一艘,到了碼頭上船後琳箐才曉得孫家還有個姓武的姨娘,瞧她年紀輕輕,只怕也不是那位素婵的親娘。
碼頭上那些士紳還給知府送了萬民傘,又在那要知府脫靴而去,這總要一會兒,琳箐倚在船前看向外面,突然見嬷嬷站在岸上往這邊瞧,琳箐曉得這定是秦長樂讓她來的,忙讓六巧過去問問。六巧很快回來拿着個紙包:“這是秦姑娘做的幾樣針線,說讓姑娘你随身帶着。”
此去京城,最舍不得的就是秦長樂了,琳箐嗯了一聲,把紙包抱緊些,一種淡淡的離愁這才在心裏漫開。
☆、45 進京
對京城琳箐并不陌生,當年張世榮曾在通州做過一任知州,那時因離京城近,齊氏帶了他們兄弟姐妹住在京城并不張世榮同住任上。每過兩三個月,齊氏就帶着他們兄弟姐妹從京城往通州去住上四五天,有時張世榮要往京裏去,也是在齊府團聚。
那三年是琳箐記憶中母親最高興的三年,丈夫疼愛,兒女懂事孝順,又能在父母身邊侍奉。那時的琳箐以為母親已經走出兄長早亡的陰影,可惜之後離開通州又轉別任,再到揚州知府任上母親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最後殁在揚州。想起往事,不免沖淡了将進京和父親團聚的喜悅。聽到琳箐的輕嘆,孫錦婵笑了起來:“琳箐妹妹雖比我還小一歲,可我怎麽瞧着你着實少年老成,這一路上還有賴你照顧我,此時又這樣,難道是舍不得離開家鄉?”
孫家兩女,錦婵活潑素婵溫柔,這一路也多是錦婵來尋琳箐說話,素婵随聲附和。在外人瞧來,孫太太待兩個女兒都是一模一樣的,錦婵有的素婵必然要有,連配的丫鬟婆子都是一樣的。衆人都交口稱贊,稱孫太太真不愧是大家子出來的,待庶出女兒也這麽貼心。
琳箐和她們姐妹這一路相處過來,自然能覺出內裏有什麽不同,不過縱是同母所出,還會有偏心的事,讓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更何況不是一母所出的姐妹?橫豎只要大面上過得去,誰又會細究暗地裏這兩姐妹關系如何?
此時聽見錦婵這樣說,琳箐淺淺一笑:“都出來十多日了,眼見明日就要棄船登岸,就算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只是這一去了京城,那些故交只怕也四處跟随父母去任上了,頓覺不管是在家鄉還是在京城,竟都似過客一般。”原來如此,錦婵難得的沒有笑出來,面上神色也若有所思,素婵微微嗯了一聲并沒接話。
過了會兒還是錦婵先開口:“琳箐妹妹你就是想的太多,若照我瞧來,不管是京城也好家鄉也罷,還是父親任上也好,都該多認得些人多相處了,難道只許他們男兒知交遍天下就不許我們女兒家也在天下都有認得的人?”琳箐不由抿唇一笑:“錦婵姐姐就是這樣豪爽性子,這樣一想倒把那些愁緒都給散了。”
錦婵面上不由有得意之色,啊了一聲又道:“這些日子常和妹妹說話,方才猛地聽到妹妹說後日就要棄船上岸,想着進京之後就不常見到妹妹了,心裏有些傷心呢。”琳箐正待說話素婵已在旁開口:“姐姐方才還說女兒家也該在天下都有認得的人,父親在京城總要停留三四個月,到時安頓下來姐姐自可請琳箐姐姐過來玩耍。”
這話也是通常所說,琳箐并不以為忤正待應下錦婵已經笑了:“雖可邀請妹妹過來玩,可是也只得一會,我瞧着啊,娘對妹妹你贊不絕口的,我家二哥還沒定親,不如我去向娘說,求妹妹你回來做我二嫂可好?”琳箐一張臉登時紅了,伸手打錦婵肩膀一下:“你這促狹鬼,這樣的話可是閨女家能說的?快把這話給忘了,不然我就去孫伯母面前說你欺負我。”
錦婵笑着要跑開,可是船艙裏狹小,女兒家又不好走出船艙,跑又能往哪裏跑去?只得笑着躲在素婵身後,素婵伸手遮住自家姐姐,笑着道:“琳箐姐姐你也曉得我姐姐是心直口快的,你就擔待這回吧。”琳箐一張臉依舊紅如三月桃花,只伸手去捉錦婵:“旁的話也就罷了,今兒這話是萬萬不能擔待的。”
三人笑鬧一會兒,錦婵已跑的氣喘籲籲,連發上的釵都亂了才雙手直擺:“好,曉得我說錯話了,不等出了這艙門我就把這話給忘了。琳箐妹妹你可千萬擔待我這一回。”琳箐也有些氣喘,坐到床邊用扇子扇着,聽了這話才把下巴微微擡起,一副不肯理錦婵的模樣。
錦婵坐到琳箐身邊,雙手搖着琳箐的手:“好妹妹,擔待我吧。”琳箐轉頭瞧見錦婵這樣,這才道:“婚姻大事,哪是我們女兒家能随意亂說的?”錦婵連連點頭:“嗯嗯,妹妹說的是,是我不對,今兒晚飯我讓人給妹妹做道鮮魚湯當做賠罪如何?”
琳箐搖頭一笑:“好了,真拿你沒法子,不過這鮮魚湯呢,可要配豆腐才好。”船上雖有柴火,可比不得在家時那麽方便,吃的菜多是帶的路菜,日日鹵肉肉脯已吃的人頭都暈了。豆腐青菜這些平日輕易能見到的東西此時就特別難得。素婵已經笑着插嘴:“姐姐這個可不難,午飯時候曾停了會兒,我見小厮去集市上買了幾塊豆腐回來,還和姐姐說今晚只怕能有新鮮豆腐吃了。”
琳箐長長地哦了一聲才對錦婵道:“難怪姐姐方才說要做魚湯,原來是曉得買了豆腐,只怕不是為我賠罪,是姐姐你自己嘴饞了吧?”錦婵搖頭:“妹妹你這就不知道了,若只有我一人想吃,娘定然嫌麻煩不肯讓廚子做,可再拉上妹妹就不一樣了,虧待了我也不能虧待客人。”
琳箐搖頭又是一笑,轉頭去望窗外景色,卻沒注意錦婵和素婵姐妹相對看了一眼,那眼神有些無奈。張家門第雖不高,但卻有一房好親戚,孫太太有意結親總要先探探各人口風,此時琳箐話裏分明是不願意那也只有作罷。
船到通州碼頭,張世榮派來的人早已等在碼頭,先給孫知府夫婦磕頭,謝過他們這一路上對琳箐姐弟的照顧,這才前去見琳箐。琳箐見了來人眼裏不由閃現激動神色:“劉媽媽,怎麽竟是你,沒想到這麽些年過去還能見到你。”當年張世榮回鄉,張老太太把人遣散一大半,劉媽媽一家也在遣散之列,此時重新相見琳箐怎不激動?
劉媽媽眼裏也有些淚,卻強忍住沒流出,規規矩矩給琳箐磕了頭才道:“六姑娘好,姑娘這一向可好?本該在姑娘身邊服侍的,誰知遇到這些事情,這些年也惦記着姑娘,虧的老爺進了京,又肯收留我們。”
琳箐忙把她扶起來,六巧已拿過一個椅子上前叫劉嬸子,劉媽媽又謝過座這才坐下,誇了六巧幾句。琳箐問起才曉得當日這些下人們被遣走,張世榮讓他們在離鎮二十裏外的驿站等候,借口有事帶了二百兩銀子出去,重新散給下人們,又說若沒可投之處就先往京裏齊府來。
劉媽媽和丈夫一商議,既無處可去還不如去齊府求一求,這才往京裏來,齊老爺瞧了張世榮的親筆信,明白究裏也就先安頓他們。張世榮這次進京先是住在齊府,齊老爺就讓這些舊仆去服侍。張世榮買了宅子,當日進京被齊府收留的這些下人們也就全去了那邊宅子。
琳箐聽完松了口氣,原本還操心這置辦了宅子總要買幾個人服侍,誰知背後還有這麽回事。聽劉媽媽說的,當初一起回齊府的有四五房下人,連老帶少也有二十來口人,再加上琳箐随身帶的和張世榮帶去的,這些人足夠使了。
吳媽媽和劉媽媽本是舊識,此時也開口道:“全是老爺心好,當初我就奇怪,老爺一向心好怎就同意了這件事?原來還有後面這一出。”劉媽媽也點頭:“不就是如此?這些年我們過的也還好,可就惦記着姑娘,老太太那個脾氣……”說着劉媽媽就頓一頓沒說話,只是轉口道:“小的可還記得六姑娘愛吃些什麽,就不知道有沒有變了味口,到時安頓下來,天天換着法做。”
六巧已經笑了:“劉嬸子,我可還惦記着你的綠豆糕呢。”劉媽媽啐她一口:“都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了,還這麽貪吃。”艙內的人都笑起來,琳箐自看見劉媽媽起,才覺得離開家鄉不再看見祖母和那位七妹妹,真是一件快意之事。
東西都收拾好,雖然張家有下人來接,還是和孫家一起進京,又在驿站歇了兩晚,第三日趕在城門關之前進了京,到這裏就要分別了,琳箐又去謝過孫太太,和錦婵素婵姐妹告了別就上車往家裏去,終于可以回家了,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走進宅子琳箐一眼就看見張世榮,小跑兩步上前就行禮:“爹,女兒……”張世榮已經往她臉上瞧了瞧,又往宏安身上望去:“不錯,很好,你們姐弟都好好的。”琳箐被父親這話逗笑了:“爹這話好生奇怪,難道還怕誰路上對我們不利?”
張世榮在兒女陪同下往廳上走,聽了琳箐這話就搖頭:“我怕的是我女兒這麽好,誰見了都喜歡,怕就怕孫太太這麽喜歡你,非要收你做什麽幹女兒的話,那我這女兒不就要分她一半?”琳箐的唇往上翹:“爹爹原來竟會吃別人的醋,這倒稀奇了。”
☆、46 故人
張世榮瞧着女兒:“你既這樣說,以後就早早嫁人吧,也無需歸寧,免得……”不等張世榮說完,琳箐就伸手扯住他的衣衫袖子:“爹爹要這樣說,我就不依了。”張世榮極難得看見女兒這樣愛嬌,不由故意板住臉:“女兒家哪有不能出閣的?要我說……”琳箐已用手捂住耳朵:“不聽不聽,我才不聽。”
宏安也睜大眼睛道:“爹爹,你原先不是說要多留姐姐幾年嗎?怎麽現在就這樣話說?”看着小兒子這一臉疑惑,張世榮再裝不下去:“好了好了,多留你幾年,我這麽好的女兒,我自己都還疼不夠呢,哪能早早就嫁出去?”宏安嘻嘻一笑:“姐姐,我就說,爹爹最疼你了。”
琳箐點一下弟弟的鼻子:“難道爹爹不疼你?”已有人插話:“疼,二姑爺是最疼孩子的了。二姑太太還在的時候就常嗔着姑老爺,說老爺疼孩子疼太過了。”廳面前站着兩個人,一個年老些的婦人正在那笑着說話。
瞧見這婦人,琳箐忙叫一聲老嬷嬷,這老嬷嬷姓于,是琳箐外祖母的陪房,一輩子都沒出嫁,齊家上下都敬着,這些小輩們更是如此。于老嬷嬷已經伸出一支手扶住琳箐:“箐姑娘越長越像二姑太太了,老太太都念叨幾個月了,還說可惜琳琅姑娘沒跟來,不然就能瞧瞧都長的像誰。”她說着話琳箐忙攙起她:“外祖母可好?算來也有六七年沒見過外祖母了,還記得離開京城時候我抱着外祖母哭呢。”
于老嬷嬷點頭:“好,老太太身體可硬朗着呢,去年做七十大笀還說你們總在孝期裏面,不然就該叫你們來京給她過笀。”張世榮親自捧茶過來:“你外祖母也很想你們,今兒一早就讓于嬷嬷過來這邊等着,還算着要是時候早,就讓于嬷嬷把你們接過去呢。”于老嬷嬷端着茶只沾了沾唇就放下:“誰曉得竟等到這會兒,今兒天也晚了,我呢,也不敢再讓姑娘和小爺這麽晚過去,就先回去,和老太太好好說說姑娘的相貌品格。”
說着于老嬷嬷就站起身,琳箐不由抿唇一笑:“老嬷嬷還是這麽性子急。六巧,好生服侍着老嬷嬷出去。”六巧應是就上前扶起于老嬷嬷,于老嬷嬷推開六巧:“我還硬朗着呢,原本老太太還說撥兩個丫鬟服侍我,我說都服侍了一輩子,哪還要丫鬟來服侍我。”
話雖這樣說,六巧還是送了出去。張世榮這才坐下:“明兒一早吃過早飯你就往你舅舅家去吧,你外祖母很想你,岳父雖沒說,我瞧那樣也是十分想你。”琳箐應是,本想再跟自己的爹多說會兒話,可還是禁不住連日趕路的困倦,掩口打了個哈欠。
張世榮站起身:“先讓廚房送些吃的吧?吃完了你就下去歇着吧,你們姐弟的住處都安頓好了,那些用的人都是原先的老人,你都熟的。”琳箐雖覺得十分困還是搖下頭,這樣才能讓自己清醒些,又掩口打個哈欠才道:“先不忙着吃東西,還是先把這些東西歸置了。”下人們早在琳箐進門之前就把那些箱子行李都擡了進來,卻不曉得擺在那裏,全擺在廳上,吳媽媽已經數過數目對過暗記,知道不少一個。
張世榮看着那堆箱子就道:“這些事明日也能做,再說你弟弟也困了。”琳箐點一下宏安的鼻子劉媽媽來把宏安帶下去歇着,這才指着搬進來的這些箱子,一一指點着哪些該送到自己房裏,哪些是宏安的,各自送到房裏去。指點完了琳箐才道:“有些總要今日辦了。”
張世榮見還剩下三口箱子都用銅邊鑲了,上面挂了鎖,看起來十分沉重,曉得這就是琳箐帶上京的錢財,不由哦了一聲,琳箐已經指着這三口箱子道道:“這三口箱子都送到爹爹房裏吧。”張世榮點頭道:“琳箐也跟我進去吧。”這才是最要緊的東西,琳箐應是後就讓下人擡着這三口箱子往張世榮那邊走。
這三口箱子比別的箱子要重的多,小厮們擡的手軟才算到了。琳箐讓小厮們退下才上前把這箱子打開,三口箱子兩口都是金子,另一口是銀子,還有個單獨的小匣子。琳箐指着箱子裏面的金銀:“這裏是兩千兩金子,還有一千五百兩銀子,那個小匣子裏面裝着一百兩碎銀子,京城花銷貴,這些還了舅舅,也不知道能花多少?”
張世榮心裏升起慚愧,妻子在時這些事情全是她在管,等妻子沒了自己就全交給女兒,一個年輕少女帶了這麽多金銀上京,雖帶的人不少,可是這一路上還不曉得怎麽擔驚受怕。張世榮手往金銀上拂過就道:“京城這些日子金子貴,一兩金能換十一兩銀子呢,這些換了,就算換了你舅舅,也夠花好幾年了。再說你娘有間陪嫁的鋪面在京城,我去瞧過生意還好,在加上家鄉田地的出息,這花銷的事你不用擔心。雖然為父俸祿不多,但為父也薄有才名,還有個好弟子,雖在京城,來求詩文的也還不少,那些潤筆雖不夠多,一年也有四五百銀子呢。”
自己的爹雖做了那麽多年的外任,但在這一五一十算賬琳箐還是頭一回聽到,不由笑道:“不光只有花銷,還有哥哥要娶親,總也要備着。不然女兒怎會帶這麽多金銀上京?”時人愛把金銀窖藏起來,張家也不例外,就在琳箐卧房之中,還有一道複壁,床緊緊靠在那邊,裏面放了不少金銀。
琳箐雖帶着人和細軟上京,卻也留了一房家人在那看守房屋,張老太太又搬回張大老爺那邊住着,那所房屋現在也是重重關鎖極其嚴密。
張世榮點點頭:“宏致的親事,原本我和親家商量着,今年年底就給他辦,可是他又和長安一起出去尋訪名師,總要到明年才回來。親家也想多留你二嫂一年,就定了明年七月的日子。難得你事事想的妥帖,若換了我只怕想的沒那麽妥帖。”
琳箐又笑了:“這些事本就該女兒想的,琳琅那邊,我也讓人又送了銀子過去,雖說姐姐嫁妝豐厚說琳琅的吃穿用度都是她包了,但那好意思真讓姐姐包了。畢竟這出了嫁就……”話到嘴邊琳箐沒有再往下說,女兒家一出了嫁就是別人家的人,張世榮不由嘆一聲,看着面前能幹的女兒,想起這些日子來求親的人家。雖說家世相貌都還過得去,可是這人品總如霧裏看花一樣。
其實最好就是把女兒嫁給秦長安,長安是自己的弟弟,相處那麽些年下來,對他才學人品都曉得清楚明白,可是女兒和長安當初曾有過的不愉快張世榮是沒有忘記的,誰知道他們倆有沒有芥蒂?一想到這點張世榮心裏就有些不快活起來,好好的女兒養大了就要嫁到別人家,真不是一般的不快活。
琳箐說完就見自己的爹在那皺眉,不由睜大眼睛輕聲道:“爹爹,是不是女兒哪裏說的不對?”張世榮揮下手:“你沒說錯,考慮的很穩妥,我沒想到的你都考慮到了。下去歇着吧,明兒一早好去見你外祖,那些禮物也不用連夜整理出來。你去了,還不曉得他們多高興。”
自己的爹爹總是念着自己,琳箐行禮走出,六巧已經等在那許久,上前接了她,琳箐這才感到十分疲乏,靠在六巧身上:“你方才在和誰說話,叽叽咕咕的?”六巧哦了一聲就道:“方才在和朱嬸子說話呢,原來她也回京了,只是她女兒已經沒了,方才拉着我淌了好大一會兒眼淚。”
朱嬸子,記得該是原先管廚房的,她女兒叫小惠,長的很俊俏,曾在齊氏那邊做過丫鬟。琳箐哦了聲就道:“等明兒整理出來,每個人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