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多發一個月的月例,總是常用過的。還有朱媽媽家的小惠怎麽沒了?”六巧皺眉:“去年沒的,說是害急病,不到一個時辰都沒了,別說喝藥,連醫生都沒請到就沒了,比我還小那麽一兩個月呢。”

主仆倆說着話已進了院,琳箐在院門口停下腳步笑着道:“這裏面怎麽燈火輝煌的,誰在裏面?”已有幾個人走上前,領頭的丫鬟行禮道:“六姑娘好,是奴婢在這呢。老爺吩咐了,讓奴婢還在姑娘身邊伺候。”

這聲音很耳熟,琳箐定晴一瞧就帶上歡喜:“慧雲姐姐,怎麽會是你?”慧雲已起身道:“難得六姑娘還記得奴婢,當年若非,奴婢本該在姑娘身邊服侍的。好在六巧這丫頭那時候雖笨笨的,這麽些年也練出來了。”慧雲是當初琳箐的貼身大丫鬟,在回鄉後自然也被張老太太一并遣散了,說這麽大的丫鬟會把姑娘給勾壞的。

☆、47 輕松

此時故人重逢,真是一件喜事,等進的屋瞧了擺設琳箐眼裏不覺有淚:“這和我在揚州時的屋子差不多。”慧雲已經端過杯茶:“這是姑娘愛喝的碧螺春,才上的新茶,老太太一得了這茶就吩咐給姑娘預備下了。”琳箐喝了一口坐下笑道:“你這些年也是在外祖母那邊?”

慧雲應是:“奴婢在老太太院裏做些雜事,老爺買了這宅子,老太太就讓奴婢們全過來了。”說着慧雲眼圈就一紅:“還以為見不到姑娘了,哪曉得這麽幾年就又見着了。”身邊是熟悉的人,愛喝的茶,連這些陳設都是熟悉的,琳箐更覺困倦,見狀慧雲就把琳箐扶起來:“瞧我只顧着說話,都備下洗澡水了,姑娘洗洗就快些歇着吧。明兒還要回那邊府裏去見老太太呢。”

琳箐被推到屏風後,已被慧雲服侍着脫掉衣衫解開頭發踏進浴桶裏。慧雲邊給琳箐擦背邊在那說齊老太太的事。琳箐打個哈欠閉上眼,唇邊笑容很甜,外祖母待自己和祖母待自己那就是兩回事,表姐妹們也沒有那樣尖酸刻薄的,累了這麽多年,真的可以歇歇了。

次日琳箐睜開眼看着床上懸的白绫花卉帳子的時候還愣了下,很快臉上就現出笑容,身子在被子裏懶懶翻個身并沒有起來。再等一會兒,就該聽到吳媽媽在那說話,然後是慧雲回答,那是沒回家鄉前習慣過的日子,現在想起竟如隔世一樣。

吳媽媽的聲音果然響起,慧雲還是和自己記憶中一樣,不過多了六巧的聲音:“姑娘也該起了。”說着帳子被掀開,琳箐瞧着一個拿衣服一個撩帳子的兩人,這才懶懶地道:“哎,真不想起。”吳媽媽笑了:“姑娘這會兒又開始撒嬌了,回去那麽些年,就沒見姑娘這樣了。”

慧雲已經服侍琳箐穿衣衫,六巧趁這個空擋把床鋪整理好,再望着端水拿手巾站在那的四個丫鬟,往事就這樣湧上心頭,琳箐深吸一口氣把那些往事都咽下。慧雲她們服侍着琳箐梳洗,吳媽媽在旁道:“老太太那邊已經來人等了會兒,趁這個空,那些帶來的禮也理清楚了,姑娘還是帶慧雲她們去?”

琳箐坐在梳妝臺前由慧雲梳着頭,笑着道:“媽媽還說我呢,你不也是這樣?這幹幹脆脆的勁兒,多少日子沒見着了。原本我還想,這回就空手去了,哪曉得媽媽已經把那些禮物都理出來了。”吳媽媽從旁邊遞過一支金簪給琳箐別上才道:“什麽我幹脆,原本就放在箱子裏,拿出來就是。”

琳箐裝扮停當就帶上人出去前面廳上,來接琳箐姐弟的并不是于老嬷嬷,而是齊府的管家娘子宋嫂子,瞧見琳箐宋嫂子就滿面春風地迎上去:“姑娘好,方才還說姑娘不曉得出落成什麽模樣呢,今兒一瞧,和二姑太太就是一個模樣。”吳媽媽已經笑着道:“你啊,見了誰都這樣說,我可把姑娘交給你,到時少了一根頭發絲都拿你是問。”

宋嫂子笑着應了,又對吳媽媽道:“老太太那邊等的急,就不去姑老爺那裏磕頭。”吳媽媽連聲說知道了,就帶着人送出去。這前呼後擁的架勢,琳箐已經許久都沒遭遇過,不過短短一瞬母親當初的教導就全回來。現在琳箐更加明白為何姐姐要把琳琅帶走教導,總是要進京的,而老家那邊的排場,的确沒有這邊的排場周到。姐姐她,是怕琳琅習慣了老家那邊,到時進京後被笑話吧?

車進齊府,直到二門處才停下,車夫退下後宋嫂子才掀起車簾扶琳箐下車,宏安早跳下車,好奇地望一眼:“外祖母家好像一點都沒變,姐姐,你還記得我們在後院摘桑葉養蠶嗎?”琳箐沒回答已有人笑着道:“宏安真是記性好,當年離開京城時候還不到五歲吧?就記得這麽清楚。怎麽既不記得這畢竟不是江南,那蠶着了倒春寒全死了。”

說話這麽爽利,琳箐已經笑着道:“三表姐許久沒見還是這麽爽利。”二門處走出一群人來,領頭的是齊家三位奶奶和齊三姑娘,齊大奶奶笑容溫和:“三小姑就是這樣,原本該在祖母那等着的,偏三小姑說要出來接你,要傳出去,倒要說我們齊府不周到了。”

齊三姑娘已經出嫁,按照習俗回娘家就是客人,齊家大奶奶二奶奶琳箐都見過,只有齊三奶奶是過門不久的,要重點相見。這邊行完禮琳箐才笑着道:“還沒恭喜過三姐姐呢,聽說我那三姐夫是個武将,想來脾性和三姐姐極和?”齊三姑娘的臉難以察覺地紅一下才挽起琳箐的胳膊:“說我做什麽?祖母都唠叨好些日子,你都出孝這麽久,該尋婆家了,讓大伯母和我娘給你尋摸呢。”

婆家嗎?一個少年又浮現在琳箐心頭,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該這樣想的,可秦三太太那日的話卻似一個魔咒一樣,一說到親事女婿,琳箐就不自覺地想起秦長安來。或者是沒見過多少人的緣故,琳箐悄悄告訴自己,一定是這樣的,以後可不能這樣想了,別白白地讓人笑話。

衆人說笑着簇擁着琳箐姐弟來到齊老太太上房,齊老太太也被人簇擁着出來,琳箐剛要行禮叫外祖母,宏安就跑上前去:“外祖母,我好想你。”宏安今年已經十一,并不是當日稚童,但這一聲就叫的齊老太太淚漣漣的,伸手把宏安抱在懷裏:“我的乖孫,外祖母也想你。”

琳箐正待相勸,齊老太太已伸手把琳箐也抱了過來:“我的乖乖,以後再沒人能欺負你們了。”這話讓琳箐一時不好回答,過了半會兒才道:“外祖母,并沒人欺負我。”齊老太太這才把她們姐弟放開,細細瞧了琳箐才鼻子裏哼出一聲:“我都聽說了,你爹是孝子,有些話自然是不敢不聽。可他怎麽就忘了你還是我外孫女?把服侍的人攆的只剩那麽幾個,她也忍心。”琳箐往齊大太太臉上一瞧,見大舅母臉上有些尴尬,曉得齊老太太這話只怕念叨了好些日子了。

齊老太太出身富商之家,長到十三歲的時候她爹發現齊老太爺是個聰明俊秀的人,央媒說和做了親。齊老太太十六歲出嫁,帶去的嫁妝極為豐厚,難得齊老太太從不持這些生驕,侍奉婆婆非常周到,又一力支持丈夫讀書。齊老太爺雖聰明,但開頭幾次科考并不順利,到二十六歲才考中秀才,中間齊老太太也不曉得吃了多少嫉妒之人的言語。此後齊老太爺聯捷直上,做到尚書,感激岳父妻子不盡,況且齊老太太一口氣生了四子三女,兒女成行,齊老太爺也沒納妾。齊老太太從小生在錦繡堆中,嫁人後丈夫又對自己言聽計從,歷來都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她要保抱怨自家親家幾句,誰又敢攔着?

齊大太太也明白這點,不敢攔可也覺得但着琳箐的面說這樣的話不好,上前笑着道:“婆婆疼愛兩個外甥媳婦們都高興,可是他們表兄也許久沒見了,都盼着和宏安相見呢。”齊老太太這才把宏安放開,拍拍他的手:“去吧,去和你表兄們見見。等會兒進來和外祖母一起吃飯。”

宏安點頭,又去給齊家四位太太,五位奶奶七八位表姐一一行禮後這才和人出去。齊大太太已經讓人端來熱水,親自服侍齊老太太洗了臉,琳箐那邊是齊大奶奶親自幫忙。洗了臉齊老太太才道:“宏安方才還一一見過了,這孩子這麽些年沒見,竟這樣知禮,不是那個小孩了。”

齊二太太笑着道:“那都是二小姑教的好,說來三個小姑,就二小姑品性最像婆婆。”琳箐心裏默默地道,自己的娘除了做事果決像極外祖母,別的倒一點也不像外祖母,更像外祖父多些。齊老太太眼睛又有些濕,強忍住道:“才說不哭,你又來惹我。還是好好地和你大嫂商量下,怎麽把這酒席辦好。”

辦酒席?沒聽說有什麽喜事,琳箐的眉一皺:“又是誰的生日?”齊三太太上前拉起琳箐的手:“婆婆疼你,說你都十三了還沒定親,趁着荷花盛開,特地辦一桌賞花宴,請熟人們來賞花。”這哪是什麽賞花宴,明擺着就是要給自己挑婆家,琳箐一張臉有些微紅,心裏對外祖母十分感激。

齊老太太瞧齊三太太一眼:“就你話多。”接着就慈愛地拍拍琳箐的手:“也不光是為那個,你長久沒在京,這京城裏又多出不少人,你也該見見。況且你爹沒續弦的意思,這內眷往來,只怕就要多累你了。”

父親一出來做官,自然有人做媒,雖說現在真要多個繼母在上面,琳箐也不害怕,可聽到外祖母這話還是有些感慨:“這本是外孫女應盡的職責,就等七嫂過門就好了。”

☆、48 荷塘

宏致的親事是當初還在京城時候定的,女家姓梅,梅老爺這些年在翰林院沉浮着,也到了翰林院侍讀之職。琳箐既提起,齊家的女眷們也就提起這位要嫁進張家的梅姑娘,琳箐細細聽着,聽到那位梅姑娘數日後也要來赴賞花宴,曉得這是齊家特地安排要讓她們姑嫂多見見面,畢竟這位梅姑娘是一嫁進來就要當家的,當家的嫂子若和沒出閣的小姑不和睦,難免琳箐會吃些暗虧。

想到此琳箐只覺心裏暖洋洋的,事事無需再要自己操心,而有人照顧想的周到,這種感覺真好。在齊家足足待了一日,和數年沒見的表姐妹說些京裏的事情,張世榮過來接兒女,也在齊家用過晚飯才帶了兒女們出門。這還是齊老太太看在張世榮父女也是許久沒見面,張家那邊總要有人料理才肯放人,不然依了齊老太太的性子,是定要留着琳箐姐弟倆在齊府住幾日的。

不過琳箐也答應了外祖母,等賞花宴那日,就來齊府住兩日。張世榮晚飯時候喝了幾口酒,和兒女們一起坐車回去,在車裏閉目歇了會兒覺得好些睜眼看着女兒摟着已經垂頭睡着的宏致,就着窗外暗淡的燈光,可以看見女兒面上笑容甜美,笑着對女兒道:“來了京城,很高興?”

琳箐點頭,看着女兒唇邊甜美笑容,張世榮心裏躊躇一下才道:“你祖母那裏,雖則偏心了些,可做兒孫的也要盡到孝道,免得被人說。”張世榮剛開口琳箐就明白自己的爹要說什麽了,點頭道:“姐姐和女兒說過,爹爹您就放心吧。明兒我就寫封信回去給祖母問安。”

張世榮伸手拍一下女兒的頭:“那幾年,委屈你了。”琳箐自然知道那幾年是哪幾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道:“大伯母為人很好,還有五姐姐她們,怎能算得上委屈。”張世榮嘆一聲,女兒小的時候怕她不懂事不乖巧長大了嫁到別人家讓自己操心,可是現在女兒這樣乖巧懂事,除了一直看着的秦長安,張世榮真覺得把女兒嫁給誰都不放心。不如等秦長安回京之後就問問他的意思,畢竟立業雖重要,可是成家也是大事。

琳箐并不曉得張世榮心裏的打算,感覺到馬車停下就對張世榮道:“爹爹,到家了。”張世榮先下車再接過琳箐遞下來的宏安,宏安的腳一接觸到地面就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父親想說話可還是困,竟有些站不穩。見他困成這樣,張世榮拍拍兒子的頭牽着他往裏面走,感覺到後面女兒小碎步跟上,張世榮心裏更加篤定,一定要把剩下這幾個兒女的婚事都辦的穩妥了。

轉眼琳箐進京已經一年,這一年來每日除在家鄉時一樣管理家務,還要被齊大太太等幾位舅母帶出門去應酬赴宴,聽說也有人家來和張世榮求親,但不是張世榮不肯就算齊老太太那關過不了。這婚事不諧,琳箐也不着急,每日和平常一樣,算算日子,宏致他們再有幾日也該回來了。

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忙着宏致的婚事,算着日子,七月二十八的婚期,宏致這個新郎官怎麽都要趕在七月初回來。新房已經打掃出來,裏面的家具都已按了尺寸打好上了漆。按習俗這些都該是梅家準備的,但梅翰林是真的清貴,岳家又不像張世榮這邊能幫忙,雖放過幾回學政得了些銀子都花銷掉了,梅姑娘上頭有哥哥有姐姐,總要先盡着打發了他們。

梅姑娘的嫁妝算來算去只有千來兩,裏面還有不少是書畫,張世榮做了這一年的京官,曉得京官的俸祿是怎麽回事的,若在那樣冷淡衙門,每年的冰炭二敬再加生日禮都是極淡薄的。也不是人人都似自家和齊府一樣,有個嫁妝豐厚的妻子可以添補一二,梅家能陪嫁這麽一份嫁妝也算咬牙拿出,并不争論什麽嫁妝的豐厚淡薄,只說自己喪妻已久,這回的婚事是齊大太太幫着琳箐料理,若有個什麽不是,千萬別挑自己家的不是。

你來我往,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張家這邊預備的東西禮儀也沒半分出錯,自然梅家也不挑不是。萬事俱備,就等着宏致回來。宏致那邊已經有信回來,說七月中旬一定到京城,這讓張家父女都松了口氣。

張家雖在準備婚事,但應酬也不能落下,況且琳箐親事還沒定下,被帶出去的次數一次也不少。齊大太太要幫忙張家這邊準備婚事,就由齊二太太帶了琳箐出去,齊二老爺是個通判,任所還遠,齊二太太也就沒有随夫上任,而是在京城裏服侍公婆。雖齊二老爺官位不顯,可總還是官身,比起齊三太太僅只一個監生娘子說的嘴響一些。

琳箐也曉得雖然幾位舅母面上都很和睦,但暗地裏都在別苗頭,自己這個得外祖母寵的外孫女能得到她們的争相拉攏也是人之常情。橫豎都是舅母,自己只用做好小輩該做的事就是,至于別的,也不會在外祖母面前說。

這日又被帶出來赴宴,除了琳箐,齊家別的未結親的姑娘也帶出兩位,七姑娘是齊二太太的親女,八姑娘是齊三太太的愛女,未免就能瞧出齊二太太那輕微的厚薄來。琳箐也不耐煩和這些太太們應酬,說了會兒就和新結識的好友李婉壁相約去花園瞧瞧。

琳箐剛和李婉壁轉出廳,就聽到身後傳來笑聲:“二太太的這位外甥女,真是各種能幹,我聽說還為他哥哥操辦婚事,這麽能幹的姑娘現在少了。”齊二太太的笑聽起來和平常沒有半分不同:“哎,也是我小姑去的早,不然這樣事情哪是她們姑娘家這麽辛苦的。我還常和我閨女說呢,要她學着她表姐有主見些。”

李婉壁已經笑了:“你這位二舅母,果真是滑不留丢。說起來,誰家娶媳婦願意要個特別有主見的?還不是要娶過門在婆婆調|教下,慢慢變的有主見,等多年媳婦熬成婆後再對媳婦也如此。”琳箐瞧她一眼就道:“說的就跟你做過媳婦一樣,是人都會心疼自己女兒,況且我那位七表妹,的确不愛說話。”

李婉壁搖頭:“也只有你啊,才萬事都不關心,你這性子等到出了閣,怎麽應付婆婆妯娌?我可和你說,那些妯娌們說得是一家子,為了點銀錢或者婆婆偏疼,那是什麽心眼都使出來的。”兩人已走到花園裏面,此時正值盛夏,荷花開的極好,琳箐坐到荷塘邊的凳子上才指着荷花笑道:“我本以為我就是一個大俗人了,誰曉得還有你這樣俗之又俗的。銀錢只要夠用就好,至于婆婆偏疼,這種事只看緣分,強求是強求不來的。”

李婉壁依在她旁邊:“也是,你有張伯父如此疼愛,又得齊老夫人那樣疼寵,對這些看得開也是常事。我和你還是不一樣的,我爹你也曉得,除了我娘還有那麽些姨娘,生下來的弟弟妹妹一堆,每日看着他們,我只覺得心煩。”

琳箐伸出一根指頭搖一搖:“這話你也只能在我這裏說,要出了外面,別人會說堂堂的李家大小姐,容不下那麽多的庶出弟妹。”李婉壁四處望望,見周圍都沒人這才把頭靠在琳箐肩頭:“哎,我就覺得我娘苦,可她說女子都該是這樣的,這輩子就這麽過吧。”李太太琳箐也見過,端莊典雅高貴大方,對待庶出子女面上都是和氣的,琳箐見過的李婉壁的庶出妹妹們,穿着都和李婉壁沒什麽不同。

外人瞧着李家姐妹之間,相處也是極和氣的,可是同母姐妹尚有小争執,更何況是異母姐妹,初時琳箐也當李家姐妹之間似別人說的一樣,後來才曉得不如此。倒知道了書上說的對,各人有各人的煩惱。

風吹過帶來一陣荷香,琳箐也不再說話而是閉目感覺着這荷香,荷塘周圍十分寧靜,偶爾還能聽到有鳥叫聲,那個繁雜的世界似乎離她們十分遙遠。

猛地有男子喧嘩聲傳來,不等琳箐睜開眼睛,李婉壁已經跳起來拉着琳箐的手準備離開,雖說兩人結伴,今日來赴宴的人也不少,可碰見男子總是一件略微尴尬的事。可是男子的說話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好像還不止一人,這時走已來不及。琳箐牙一咬就拉着李婉壁往假山後面躲去。

好在太湖石十分高大,兩人身形都嬌小,頓時遮了個嚴嚴實實。男子說話聲已經來到假山邊,坐在方才琳箐二人坐的地方,似乎也是來賞荷的,贊嘆了幾聲荷花就開始說起別的來。琳箐突然聽到張家二字,不由側耳細聽起來。

“林兄,聽說貴府伯母已向張家姑娘求親,恭喜你再過些時就小登科了。”那個被問到的卻嘆道:“什麽小登科,我聽說這張家姑娘幼失庭訓,十分兇悍。”

☆、49 相見

這話說的十分過分,李婉壁的雙頰已經鼓起來,但見琳箐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悄悄地從石峰中間看過去,小聲地對琳箐道:“像是林侍郎家的小兒子。”林家幼子?琳箐的眉皺一下,記得林夫人曾隐約提起過,不過這種事,張世榮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只是含糊提過。

外面已經有人笑了:“林兄你怎能如此說?天下失了母親的人多了,又見哪個個個兇悍了?我聽說張家六姑娘從失了母親就一直當家,哪是什麽兇悍之人。”林公子已經伸出手指搖了搖:“不然不然,你們都只知道京城裏的事,曉不得這家裏的事吧?我可告訴你,”

說着林公子正待開口又把話咽下去:“罷了,說這些總是不好。”這樣勾人胃口,誰願意接受,立即就有人道:“這張家還出了什麽事?總要說出來。”就算先頭為琳箐說話那個也忍不住道:“橫豎這裏只有我們幾個在,哪還有旁的人,出了你口進了我們耳,絕不說出來。”

林公子再往四處瞧瞧才開口道:“你們都曉得張給谏喪了妻子?”這個只要是在京城的人有誰不知道?琳箐在假山後聽的清楚,雖然面色依舊沒變,但那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李婉壁的手。

李婉壁一張臉紅彤彤的,有些氣憤地道:“這群男子,怎麽也學婦人家在這說三道四,就該出去說他們,臊他們一臉才是。”琳箐使勁吸氣呼氣,沉下心聽着林公子說些什麽?只聽林公子笑一聲就道:“張給谏和夫人情深意重也是有的,但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幼兒待哺,哪有不續娶的道理。只是張老夫人數次為張給谏尋親事,都被這位張六姑娘破壞掉。我還聽說有一回,人都要說定了,這位姑娘竟跑到廳上大哭大鬧,不許張給谏續娶。張給谏疼女兒這才沒允,但我以為……”

林公子正說的高興,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竟不知林公子這些話是從何聽來?”這又是從哪裏來的人?李婉壁擡眼一瞧,這荷塘旁邊除了假山,還有幾從牡丹,此時牡丹早已凋謝,有個少年正從牡丹叢後直起身子。

這少年是誰,怎麽這麽眼生?李婉壁心裏疑惑,雖數年沒見,琳箐卻已認出這少年竟是秦長安。他怎麽會在這裏?琳箐心裏暗忖,況且秦長安和兄長一起出門,也該一起回來才是,怎麽沒有接到哥哥一起回來的信?

秦長安已經分開牡丹叢走出來來到那群少年面前,拱一拱手就道:“女子聲譽何等要緊,況且張姑娘并沒做過這些事。諸位在這說的快活,若被人聽到了,只會笑一群男子如長舌婦一樣。”李婉壁不由點頭,這群男人怎麽像長舌婦一樣,就該這樣被說。

琳箐按下心裏疑惑側耳細聽秦長安說話,這群少年公子生長錦繡堆中,從小得到贊揚,此時被秦長安這麽一說,登時臉紅起來。年紀稍大的一個忙笑着打圓場:“不知這位公子是誰?不過是酒後說些閑話,消遣一二罷了。”秦長安站在那裏,如同一棵青松一樣筆直,瞧着他們道:“在下姓秦。”

姓秦?幾個少年面面相觑一下,這京中哪個官姓秦?秦長安已經緩緩又道:“在下不過山野之人,昨日方才進京,和劉兄有幾分相熟今日才來劉府赴宴。”原來沒什麽後臺,林公子被說了已經有些覺得下不了面子,再聽到秦長安這樣就道:“你還說我們在此說閑話,那你躲在牡丹叢後又是怎麽一回事?”

秦長安的眼微微垂下:“在下不勝酒力,喝了兩杯這才來這邊散散,不覺在牡丹叢後睡着,等醒來時聽到諸位公子在此大放厥詞,損恩師愛女之名聲,這才出言相助。”恩師?這會兒有人想起來了,林公子越發覺得被下了面子,那臉一沉就道:“原來你就是張給谏那個帶進京的弟子,難怪這麽維護。可你也要知道,”

秦長安的聲音還是很淡:“我要知道什麽?今日就算不是說恩師愛女,就算是別的姑娘被說,在下也要出來為人辯護一二,畢竟諸位只當做閑話,可說不定就毀了別人一世。”李婉壁不由瞧琳箐一眼,湊到琳箐耳邊道:“伯父收了個好弟子。”

琳箐也淡淡一笑,當日那個倔強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現在已經長大,雖身着一襲布衣,站在那些錦衣華服的少年們面前,卻還是不卑不亢。長樂姐姐知道自己的弟弟變成這樣,會十分高興吧?想到每次信裏秦長樂那平靜淡然的語氣,仿佛在青燈古佛之下已經一輩子一樣。琳箐想着一定要寫信告訴秦長樂,她心心念念念着的弟弟,已經長大了。

那些少年都被秦長安這話說的有些面紅耳赤,林公子本是嬌慣長大,雖然任性卻心性不壞,此時還要一心找回場子來,猛地想起一件事就道:“休說我不曉得你的底細,當日若不是你姐姐苦求,張給谏怎會收下你?算計不停,你又算什麽光明磊落的男子?”

林公子如願以償地在秦長安臉上看見一絲蒼白,但秦長安已經不再是當年脆弱的孩子,姐姐做出的犧牲,絕不是讓自己在此時此地和人義氣用事的。秦長安的手在袖子裏握一下就對林公子道:“先是随意說失母之人沒有庭訓,再說無父無母之人只會算計,林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嗎?”

林公子是真心沒考慮的那麽深,一心只想用最能攻擊別人的話來說,秦長安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林公子竟忘了怎麽回答。還是方才那個打圓場地急忙道:“今日難得遇上秦兄,不如我們到前面喝一杯。林兄他的性子就是如此,想什麽說什麽,其實全無壞心。”

秦長安拱手道:“酒量不好,不敢領酒。”說着秦長安看着林公子,話裏大有深意地道:“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也是一種幸福,只是,”秦長安的話微微一轉:“有時一句話,就能害人。”林公子此時舌頭在嘴裏打着磕巴,不曉得該回答什麽。

先頭打圓場那位笑着道:“所謂不打不相識,來來,我們還是往前面去。”一直不說話的一個人突然道:“不對,假山那裏有不對,方才我好像聽到什麽聲音。”假山內的兩女聽到這話都愣了下,林公子方才丢了臉面,此時要找回來,聲音大一些道:“什麽人躲在那裏?還不快些出來,等見了你家……”

林公子的話在見到假山後轉出的兩人就被卡在嗓子裏,琳箐看着這些人的面色,對秦長安行禮道:“多謝秦師兄為小妹正名。”果然是張家的姑娘,方才還有人以為沒這麽巧,琳箐已經對林公子道:“我久居鄉下,倒不知道在家鄉的一言一行,是何人盡數告訴了林公子,還是林公子有什麽耳報神,不管是誰家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十四五歲的少女這樣直面問出,林公子一張臉已經又紅了,我,我卡在喉嚨裏話不成句。琳箐眼珠一轉,壓下心中的念頭,不然今日還真有心想把這兇悍的名聲坐實。只是瞧了瞧周圍這群人才輕聲道:“以後要說別人家的是非,諸位可都要記得選個隐蔽些的地方,免得堕了諸位公子的威名。”

李婉壁見這些人個個都面上通紅,忍住心裏的笑,琳箐這才牽住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我們出來久了,說不定李伯母和我二舅母都急了。”李婉壁用帕子掩住口,等走出一段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和琳箐笑出聲了。

除秦長安外,那幾位都尴尬地互相看一眼,還是秦長安笑着道:“還是往前面去吧。”林公子這時候終于有句完整的話了:“也不曉得這兩位會不會把話說出去?”這會兒知道怕了,秦長安眼裏有笑:“師妹是個不愛說人是非的人,至于那位姑娘,我并不相熟。”

方才打圓場那位已經道:“我表妹也不愛說人是非,娴雅的很呢。”說着還是忍不住笑,林公子不由踩一下他的腳:“姓宋的,你這個表哥都沒注意自己表妹在?”宋公子手一攤:“我哪曉得,還不是你們要來賞荷?”林公子嘟嘟囔囔地道:“難怪方才進園的時候好像看見有兩個人在荷塘邊,等到面前了就沒瞧見,原來是她們倆,早曉得……”

宋公子頭一搖:“明知道可能有人你還在這大聲說人是非,真是,”活該兩字還是沒說出來。秦長安面上依舊帶着淡淡笑容,數年不見,這位師妹也長大了,眉目之間沒有當初的稚嫩了。就不曉得姐姐好不好?想起姐姐,秦長安不由微嘆一聲。

見到秦長安,琳箐一顆心那還在席上,只想着很快回家,看看哥哥到了沒?好容易席終,琳箐坐上車也就不管齊二太太說什麽都只點頭。

☆、50 訓子

猛地琳箐聽到齊二太太喜喜歡歡地說:“我說林家那小子也還不錯,今兒你去花園後也見了他,人長的也精神,也懂理。林太太托我先來問個信,雖說這種事沒有直接問女兒家的,可你娘過世已經這麽些年,總要你點頭才好。”琳箐正待點頭猛地聽到林這個字就先問道:“林家,是哪個林家,是不是工部侍郎林家?”

齊二太太點頭:“就是這家,我剛還聽說,你和李家姑娘還在花園裏碰見他們一群人了,今兒穿棗紅色長衫的就是他。這孩子只是人跳脫些,但人還是不錯的。年歲也合适,就大你一歲,還是家裏的小兒子。做小兒媳婦總是比長子媳婦要好些。”若沒聽到林公子說的那些話,琳箐說不定還會對齊二太太說這事自己不能定,還要回去和父親商量商量,可聽了那些話,琳箐心裏對這樣嬌生慣養被寵壞的官宦家的小兒子半點好感都欠奉。剛要張口回絕又想到齊二太太總是一片好心,想了想才道:“二舅母操心這事,外甥女是心存感激的,可是婚姻總是大事,林家公子,只怕看不上我這樣的鄉野之人。”

這是婉轉拒絕了,齊二太太的眉不由微微一皺,林家這門親事,在齊二太太眼中瞧來是千好萬好的。林太太說的就是自己小兒子未免嬌寵太過,想尋個能幹媳婦回家管家,琳箐年紀合适,能幹是遠近聞名的,兩家門戶也相當。那林公子齊二太太覺得生的也俊,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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