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經擦黑,遠遠就能看見門上已挂了氣死風燈,一行人等在門口,瞧見秦長安過來,領頭的裴管家帶着人就跪下:“恭迎大爺大奶奶回府。”這動靜倒讓秦長安笑了:“日日見着的,這麽大陣仗做什麽?”裴管家行禮後才道:“雖是日日見着,但今日是小的們初次進這宅子,自然要恭迎才是,不然就失了禮數。”
裴管家一家子是齊老太太特地給的,說他們夫妻是于老嬷嬷的幹孫女女婿,從小裴娘子就跟着于老嬷嬷學,能幹處是不必說的,一個女兒今年九歲,原本是在齊老太太房裏做些粗使的,也跟了來,現在跟着六巧她們學着怎麽服侍主人呢。
除了裴家一家子,張世榮也安排了一房姓柳的家人跟過來,再加上六巧慧雲和另外兩個丫鬟,這家裏的人盡夠使了,也不用再添。秦長安聽到裴管家這麽說就笑道:“好,好,都起來吧?嬷嬷在哪裏?”裴娘子已經答道:“嬷嬷在屋裏呢,說要給大爺您親自做一碗面過來,小的們想去幫忙,嬷嬷都不許。”
裴娘子不說還好,一說秦長安就真有些餓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和她并肩走進這所宅子,身後下人們依次跟着進來。繞過影壁,客廳已經點了燈,嬷嬷手裏端了兩碗面站在廳門前,看見秦長安那淚不由就掉落。這一幕讓秦長安頓時有回到幼時,那時爹娘俱全,每晚自己從學堂回來,娘就帶着嬷嬷在堂前等着。
秦長安的眼又有些熱,但還是疾步上前接過面:“嬷嬷年紀已老,又照顧我們姐弟多年,該在房中等着才是,哪還能這樣勞累?”嬷嬷堅持不肯讓秦長安接過面:“回到家裏頭一頓,總要吃一碗面才是,你快別說這樣客氣話,快些和大奶奶進去屋裏把這碗面吃了。”
見秦長安從一邊扶住嬷嬷往裏面走,琳箐也從另一邊扶住,嬷嬷眼裏的淚頓時又變成喜悅:“當初我就見張家六姑娘生的好,人也好,心裏就盼着,要能嫁我們安哥兒多好,可想着門第低,也只敢在心裏這麽說,沒想到今日真的成真,等你歇兩日,就該去墳上告訴老爺太太,讓他們在地下也安心。”
此時已進到廳上,那些家具都還是舊日的,只是椅上多了椅袱,桌上鋪了帳幔,茶壺杯子都是新的,還用瓶插了一支桃花,處處透着一股家的溫暖。從父親去世到現在,差不多六年時間,這座宅子終于又像一個家了,秦長安眼裏也覺得熱熱的,但還是坐下,讓嬷嬷把面端到他們面前又遞上筷子:“吃吧。”
秦長安接過筷子先喝了一口湯,這熟悉的味道讓秦長安眼中的淚差點出來,使勁把淚忍回去秦長安才擡頭對嬷嬷笑道:“嬷嬷的手藝還是和原來一樣好,還記得我不愛吃姜,蔥也要少放。”嬷嬷唇邊的笑容十分滿足,接着又看向琳箐,眼裏有期盼神情。
琳箐也喝了一口湯,嬷嬷的手藝肯定比不上張家廚子的手藝,鹽放的稍微重了點,姜一點沒放,油也大了些,不是琳箐愛吃的清淡口味,但琳箐還是笑着道:“嬷嬷的手藝,怎會不好。”嬷嬷面上的笑容更加滿足,慈愛笑着看他們吃完了面,裴娘子這才讓廚房送上今日的晚飯,嬷嬷還非要在旁服侍他們吃飯。
還是秦長安說了許久嬷嬷這才離開去旁邊歇息,等嬷嬷走了秦長安才悄聲道:“我曉得你口味輕,嬷嬷做面喜歡多放油鹽,你吃的肯定鹹了,快喝口湯吧。”說着秦長安就給琳箐打了碗湯,張家廚子的習慣湯裏都是少放或者不放鹽的,琳箐見丈夫那麽體貼,不由抿唇一笑。
在旁服侍的裴娘子和六巧等人這才松口氣,這樣恩義深重的仆人,對別的仆人來說是最難相待的,瞧姑爺的意思,只怕是會供着那位嬷嬷而不是讓她管事,這樣最好,既不落了埋怨也好讓別的下人做事。
晚飯用完,又沏上茶,和妻子說着話,秦長安想到明日就能接姐姐回來,壓在心裏最大的那塊石頭已經消失,聽着妻子在那和裴娘子說的家庭瑣事,唇邊的笑越來越深,這才是家的感覺,什麽都不用去想,和妻子說說話,喝喝茶,外面的所有煩擾門一關都進不來。
不覺困倦已生,秦長安打個哈欠想就此睡去,琳箐擡頭瞧見他這模樣,唇邊也露出笑來,和丈夫一起回家鄉,好像不壞呢。
☆、75 甜蜜
次日一大早秦長安就和琳箐收拾妥當,打算去觀音庵中接秦長樂,琳箐已經讓裴娘子安排人回去張家禀報,說這兩日有事,等到後日再行歸家。張老太太自然沒什麽好話說,倒是張大太太讓人送來些東西,說女兒家既出了閣就該以婆家為重,有事也是平常的,就等事情忙完再歸家不遲,橫豎都在一個鎮上住着。
由此夫妻二人帶了人就走出大門,此時太陽剛剛躍出地面,一輪紅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秦長安攜了妻子的手剛要上車就見那邊急匆匆走來一個人,瞧見秦長安就急忙喊:“大侄兒你留步。”秦長安見來者竟是秦三太太,未免勾起新仇舊恨,握住妻子的手有些用力,琳箐安撫地拍拍他的肩,秦長安這才把心裏的氣壓下來,瞧着走過來的秦三太太道:“三嬸,我們還要趕着出去有事,三嬸若有事等我們辦完事再讓人去你家裏尋你。”
自從秦長安離開家鄉,秦三太太的日子過的越發不好,五奶奶的病雖請了許多醫生來瞧,那藥材吃了也有幾座山的,銀子錢更是花了無數,但還是時好時壞,更別說有個胎孕。秦三太太想為秦五爺納個妾給自己生孫子,但五奶奶怎肯拿出銀子,秦三太太又是被親家降服的,不敢對兒媳婦高聲,每日家中愁雲慘霧。
原本秦三老爺還肯聽秦三太太的話,但從秦三太太跑去庵中要秦長樂回家不遂之後,秦三老爺也不肯聽了,說秦三太太是個敗家媳婦,撺掇自己做出那樣事情,不但兄弟情分半分都無,連面子都沒了。夫妻已近反目,秦三老爺這兩年索性在外寵了個小的,過個兩三個月才回來一趟。秦三太太也吵過鬧過,甚至還想帶人把那外室給賣了。但秦三老爺攔在頭裏,說兒媳已經生不出來又不許兒子納妾,自己這房總不能斷了後,寵個小的到時生個兒子下來也是一支香煙。
秦三太太聽了這些話更是氣的死去活來,但也拿秦三老爺沒有辦法。這回秦長安帶了琳箐回家,秦三老爺已經對秦三太太說過了,要夫妻和好,就要秦三太太求得秦長安的原諒,不然這家就真沒法過了。秦三太太心裏真是又恨又心酸,但一個女人靠的就是丈夫兒子,丈夫已是靠不住了,偏偏兒子娶那個又是母老虎般,生生不肯給兒子延續香火,那唯獨能靠的就是這個靠不住的丈夫。
昨日秦三太太原本也想去接秦長安,但總是婦人家不好去,眼巴巴守在秦家門口,想趁秦長安回來時候敘些別情,哪曉得剛守了一會兒下人就來說五奶奶病又發作要請醫生。秦三太太也只得離開,想叫下人在這裏守着,可是下人們現在也多不聽話,還不曉得會不會借此出去玩,只得回家請了醫生又聽五奶奶扯着嗓子把自己一家老少都罵了個遍才勉強挨到天明,天剛蒙蒙亮就起身梳洗,一定要守到秦長安。
此時見秦長安面色冷淡,秦三太太不由觸到心頭悲傷,那淚一下就流出來,她年已四十,原本也是保養得宜的,這些年下來已是白發叢生,皺紋不少,哭的還讓人覺得有些傷心。秦三太太這一哭倒讓秦長安皺眉,秦三太太已經上前扯住秦長安的袖子:“大侄兒,當初是我被糊塗油蒙了心才做出這樣的事,大侄兒,看在我總是你嬸嬸的份上,你去尋你三叔說我一句好話,不然我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秦長安的袖子被她扯住,又不好甩開,琳箐已經明白定是秦家三房出了什麽事,畢竟這些年的書信來往上還是影影綽綽說過,畢竟秦三太太是個長輩,處置不好難免落人口實。琳箐淡淡一笑就讓一邊的裴娘子把秦三太太扶住:“三嬸子,我們還有事,況且你家家事您又是長輩,論理,我們做小輩的不該置喙,三嬸子還請回吧。”
秦三太太正待哭訴一番,就聽琳箐說出這樣一番話,裴娘子已把秦三太太牢牢扶住:“三太太,您家在哪,小的送您回去,這大清早的,在這哭哭啼啼,來往的人瞧了也不像,也壞了您的名聲。”秦長安把妻子的手握緊才對秦三太太道:“三嬸子,當日之因,今日之果。我是小輩,不能彰顯長輩之惡,但有些事我不能忘也不敢忘。”
言盡于此,話的含義已經十分清楚,不能彰顯長輩之惡,但也不會忘記,至于以後,秦長安的眼微微一黯才擡眼瞧着秦三太太,也望着漸漸圍攏來的人:“不過各人修各人的福,若有什麽,我會攜妻子姐姐離開。”周圍的人吸了口冷氣,雖說族內有逐出人的權利,但是也有族人自行脫離的例子。
秦長安說完才低頭對妻子溫柔一笑:“走吧,我們去接姐姐。”琳箐點頭,兩人上車離去,遠處早早趕來瞧見這一幕的秦族長的臉已經有些冷,這是明确表示,若是族內真要借了長輩名義逼迫,那秦長安未必不會離開族內,畢竟不管是依附妻族而住還是去京中,他現在都有足夠自立的本錢再不是當年那個任由別人欺淩無還手之力的孤兒。
馬車之上,琳箐伸手摸向丈夫的額頭:“笑一笑,要去接姐姐,該笑着去才是。”秦長安反手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看見族內這樣,你會不會後悔嫁給我?”琳箐依在丈夫肩頭,小巧的下巴隔着衣料都能讓秦長安回憶起妻子肌膚那光滑的觸感,心中不由一陣悸動,但在馬車上,秦長安只能按下心頭的悸動等待妻子回答。
琳箐已經勾唇笑了:“怎麽會後悔嫁給你呢?這天下,嫁給誰不也有這樣那樣的事?再說我祖母你又不是不曉得,出了名的偏心眼,偏偏她還以為待我們格外公平。再說,”雖做夫妻已經數個月,黑夜時候也曾說過比将要說的話更讓人耳熱心跳的話,但那時是情濃時候,和現在還是不一樣,琳箐的臉有些微微發燒,才輕聲說下去:“別人我可不傾慕。”
雖然琳箐聲音很低,但秦長安還是聽的十分清楚,這種驚喜實在是非同小可,心頓時狂跳起來,握住妻子的手也用上了一些力氣,直到琳箐小聲叫了下秦長安才曉得自己握疼了妻子的素手,忙拉過妻子的手吹了吹:“疼不疼,對不住,我太高興了。琳箐,你曉得嗎?我太高興了。”
見丈夫又現出昨日那樣的呆相,但這樣的呆相卻是因了自己,琳箐也覺得心底十分甜蜜,咬住唇甜蜜笑了,秦長安看着妻子那甜蜜的笑,不由又有些呆了才道:“其實,我傾慕你也很久了。可我一直不敢說,怕你以為我是輕薄登徒子,還怕你以為我不過是為了老師才對你傾慕。可我……”
琳箐伸手捂住他的嘴:“別說了,我傾慕你,就算你是輕薄登徒子,就算你只是為了爹爹,我也願意。”秦長安拉住琳箐的手使勁親了兩下,喜悅的話已經說不出口,只是望着琳箐不停地笑,琳箐不由暗自想,真是兩個呆子,若是早早說出,自己也不會在閨中日夜擔心懸望,甚至擔心他被別人引誘走了。
車外傳來六巧的聲音:“姑爺、姑娘,車已經停下很久了,你們可以下車了嗎?”六巧這話讓琳箐登時紅了臉,秦長安想放聲大笑但又怕吓住別人,只是用火辣辣的手使勁地把琳箐地臉捧在手心。琳箐的心跳的更急了,他不會是要?不等琳箐想完,秦長安已經對唇吻她一下這才急忙放開,不讓琳箐看見自己紅的快要滴血的臉平複一下掀起車簾對六巧道:“我們這就下車,六巧,快來扶你奶奶。”
六巧應是又故意道:“姑爺今兒不親自扶姑娘下車了?”秦長安瞪六巧一眼先跳下車上前叩門,六巧吐吐舌頭這才去扶琳箐,這一扶倒奇怪了,琳箐的手臂卻像高燒一樣燙,六巧奇怪地望向琳箐,可是姑娘的臉色和平常一樣的。
琳箐心底甜蜜可并沒暈了頭,見六巧看着自己就捏她手一下示意她不要說話。六巧眼珠一轉就笑了,姑娘和姑爺可真甜蜜,不過大姑奶奶是說過的,小夫妻要甜甜蜜蜜才好,而不是冷若冰霜。
庵門已經打開,今日庵主親自出迎,昨日秦長樂已和庵主說過,當日來就是暫住,此時出庵是應當的,庵主也不會阻攔,見了秦長安難免說幾句閑話,就請小尼請出秦長樂來。秦長安見姐姐已換下缁衣着了舊時衣衫,不再是昨日的裝束,眼不由一紅,輕聲道:“姐姐在庵中五年,已經長高了,這衣衫不合适了。”
秦長樂輕聲道:“你也長高了,還娶了媳婦。怎會和以前一樣?”庵主在旁念一聲阿彌陀佛,秦家姐弟又謝過庵主,這就登車離去。
☆、76 回家
車還沒到家門口,就見家門口等了許多的人,人聲鼎沸,老遠都能聽見。這是怎麽回事?琳箐和秦長樂互看一眼,秦長樂已掀起簾子對坐在車轅上的秦長安道:“家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人?”秦長安也一樣莫名其妙,但每次出現這麽多的人,出現的都是不妙的事,回頭對秦長樂道:“姐姐,你和琳箐先別下車,我上去看看。”
弟弟是真的長大了,秦長樂抿唇一笑,把車簾放下和琳箐在車內等待,琳箐伸手握住秦長樂的手,輕聲道:“姐姐不用擔心,夫君他,”琳箐雖然這些日子喊長安為夫君已經習慣,但在長樂面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那臉忍不住紅了。
秦長樂溫柔一笑就道:“還不好意思,嗯,以後你在我面前就直呼他的名字吧。”琳箐一張臉更加紅了,長樂拍拍琳箐的手:“你嫁了長安,我很高興,長安難免有些沖動,你沉靜溫柔,”琳箐不等秦長樂說完就捂住臉道:“姐姐你這樣說我,我會不好意思的。”長樂笑着把她的手拉開:“跟別人也就罷了,跟我還說這樣的話?”
琳箐此時面上緋紅,一雙眼就像有一汪水樣,秦長樂不由淺淺一笑:“真是好年華,真好。”琳箐等臉上紅色褪去才握住秦長樂的手:“姐姐也很美,等,”猛地琳箐想到在秦長樂剛回來這時候就說親事,倒有些像要趕秦長樂出門一樣,停了口沒說,秦長樂了然一笑,既選了出庵,這件事是會很快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是成親這件事,不過随緣罷了,不是人人都有長安和琳箐這樣的好運氣,能在婚前就相識,而且雙方都樂見其成。
當然,秦長樂伸出手挑起一點車簾,家門口圍着的那些族人們是不是這樣想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怎麽想,早已無關緊要。
秦長安走到人群面前,領頭的秦族長眼一亮就對秦長安道:“長安侄兒你總算回來了,你這是去接長樂侄女?侄女為人孝順誠懇,為給爹娘祈福在庵中一住就是五年,現在好容易答應出庵真是我們合族的光榮,我們這些人也商量好了,既是這樣的女子,我們也不能薄待,今日特地等在這裏,迎接長樂侄女回家。”
秦長安沒想到竟是這樣一件事,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畢竟要是他們橫眉豎目,秦長安還能輕描淡寫過掉,但這笑臉相迎,既要拒絕又要不得罪族人,秦長安還是有些難以處置,下意識回頭瞧一眼馬車秦長安就定下心,若連這麽一件小事都不能做好,又談什麽保護姐姐不受欺負?
秦長安吸一口氣面上就帶上笑容對秦族長拱手道:“族長叔父的盛情,我做小輩的銘記在心,只是我們做兒女的,孝順是本等,別說在庵中清修五年,就是為父母哀毀都是當得的,怎敢勞諸位長輩親自迎接,還請諸位長輩就此回去,等我們姐弟在家裏安頓好,定會備了酒席,請各位長輩來家一聚。”
秦族長怎肯就這樣走了,還要再說,秦長安已經撩袍就跪在地上:“若諸位長輩執意如此,侄兒就不起來了。”秦族長嘴裏都是苦澀,本想示好但沒想到秦長安已經連示好都不肯,直接堵死他們的路,但就算這樣族長也只有面上帶着笑扶秦長安起來:“果然是一對好姐弟,姐姐友愛,弟弟懂禮,既執意如此,那我們也就散了,你們姐弟先好好歇幾日,等家裏事情都料理清楚了,再說旁的。”
說着秦族長示意大家離開,秦長安雖站起身,但還是長揖到地,等這些人全都散去這才讓馬車來到門前,簾子掀起,看着姐姐和妻子兩張微笑臉龐,秦長安頓時覺得十二分的滿足,扶了秦長樂下車:“姐姐,到家了。”
到家了,家這個字自從爹娘去世,已經很久沒在秦長樂心裏浮現,此時看着弟弟的笑,又回頭看着琳箐的笑,秦長樂不由伸出手把琳箐和秦長安的雙手合在一起:“到家了,以後這個家就是你們倆的,要好好過。”秦長安只顧得上笑說不出別的話,琳箐也沒打擾他,只站在一邊等着。
秦長樂終于把他們的手分開,但還是一邊一個拉住他們的手走進大門,昨日回來秦長安就匆匆往觀音庵去,下人們只來得及整理好屋子,而現在院子裏的雜草已經被清除幹淨,道路被掃的幹幹淨淨,匾額也被重新抹了一遍,這所宅子似乎從長久的沉睡中醒來,重新煥發出生機。
看見秦長安他們進來,裴娘子忙把手裏端着的盆放下來到秦長安跟前深深行禮:“這就是大姑娘?原本該出去迎接姑娘歸府才是,可是外面那麽多人,小的們也不敢開門出去瞧,怠慢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怪罪。”眼生的人該是新來的下人,秦長樂對她點一點頭才道:“昨日阿弟他們初初回來,你們也長途跋涉,這會兒還在打掃這宅子,辛苦了。”
裴娘子的心放下一些,這是個很和氣的主人,畢竟這是沒出閣的姑娘,名分上又是琳箐的大姑子,真要放個刁什麽的裴娘子雖則也能對付,但難免會傷了和氣,哪有這樣和和氣氣的好。裴娘子忙口裏道着不敢又笑着道:“奶奶走的時候吩咐把姑娘的屋子打掃出來,小的已經帶人打掃鋪陳過了,姑娘這邊沒人服侍,小的讓紫燕先服侍幾天姑娘。”
紫燕是琳箐帶來的那四個丫鬟中的一個,今年剛十一歲,雖然人小些卻也伶俐,琳箐方要說好,秦長樂已經道:“我也不需人服侍,只是每日……”琳箐已經握住她的手:“姐姐。”不這樣只怕秦長安會過意不去,秦長樂看着弟弟眼巴巴望着自己,無奈一笑:“好吧,就先讓她服侍吧。”
此時已走到秦長樂房內,是秦長樂當日在家所住的屋子,小小一座院子,一進門就是一棵紫薇花樹,此時花開的正好,火紅的像在笑,樹下有石桌石椅,轉過這棵紫薇花樹,才是三間上房,紫燕正站在上房門口垂手侍立,瞧見他們進來忙上前相迎,接着就自動站到秦長樂身邊。
秦長樂是曉得丫鬟好壞的,對琳箐點一點頭:“你持家極好。”琳箐笑了:“都是裴媽媽在身邊相幫。”裴娘子已經掀起卧室簾子:“姑娘還請先瞧瞧,若有什麽沒做到的,就請姑娘說出來。”
屋內已陳設一新,窗下放了湘妃榻,榻下擺了小幾,小幾走過去是梳妝桌,此時能望見梳妝桌上梳篦都齊,梳妝桌邊是衣架,上面挂了件外衫,衣架旁邊才是一張小巧填漆床,懸了藕荷色的蚊帳,床上被褥齊全。
床邊有瓷墩,屋子中央的桌邊,放了椅子。牆上還挂了白衣大士像,下面供了香花清水,除此和少女閨房一模一樣。這樣閨房已經很久沒見了,秦長樂想起往事,曾經以為永遠見不到這樣閨房,琳箐能感到秦長樂的激動,伸手握住她的手:“姐姐,什麽事都過去了,過去了。”
是的,過去了,再不是身握重資但沒人庇護的孩童,甚至想以青春年少的身體委身老人以換得一絲庇護。想起往事秦長樂輕嘆一聲,接着就覺得當時自己的可笑來,能乘人之危娶個十四歲的少女,又怎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而不是正人君子,又怎肯庇護住自己的弟弟?那不是出了龍潭再入狼窩?
幸好,幸好,秦長樂反握住琳箐的手,輕聲道:“謝謝,還有,我和長安,已經算十分幸運了。”這世間沒了爹娘的孤兒不少,被自己家族搜刮一空長不成人的盡多,又有幾個能似自己和弟弟一樣,遇到好人得以翻盤?多不過是被嘆一句,如此虎狼般的族人。
秦長安眼裏已經有淚,上前把妻子和姐姐的手都握在手心:“是的,什麽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定會好好地過日子。”看着兩張青春洋溢歡喜無限的笑臉,秦長樂臉上那淺淺的笑終于變成暢快的笑,一直以來,以為自己這顆心早已變的蒼老,但今天才知道,這顆心原來還可以這樣年輕這樣活潑。
稍微理了下這家裏的事,約好去張家的日子也到了,打從心眼裏講,琳箐不願回去見張老太太,可是自己是孫女是小輩,回到家鄉不帶了夫婿去拜見祖母,這樣的會被人說自己無禮不孝。更何況張大老爺一家子對自己非常好,秦長樂在庵中還多蒙張大太太的照顧也要回去道謝才是。
兩口子坐上車往張家去的時候,秦長樂把琳箐的手包在手心裏:“沒什麽,頂多我們見了祖母就去見大伯母他們,你是出了閣的閨女,祖母有再多的怨氣也不好向你發。”琳箐點頭,有丈夫在身邊心裏就踏實多了。
☆、77 家事
車到張家門前,出門迎接的是張大爺夫婦,張大爺比起三年前琳箐進京時又發福了些,一笑眼睛差點就陷在肉裏。對這個堂哥,琳箐不是很熟,只打過招呼就和張大奶奶說話,張大奶奶比起以前要豐潤一些,但比張大爺還是要苗條許多,瞧他們兩口子面上的笑容就曉得日子過的不差。
琳箐還沒和張大奶奶行禮張大奶奶就笑着挽起她的手:“都是自家人,現在你又是貴客,哪還需要這樣多禮,快往裏面去,祖母一大早就開始念叨。”只怕念叨自己的不是祖母而是大伯母她們,但琳箐也沒說破,只在衆人簇擁下和張大奶奶挽手進了宅裏。
張世榮舉家上京,張老太太自然重又搬回張大老爺這邊居住,那半邊宅子空鎖在那裏,由張大老爺家的下人隔三差五過去打掃收拾。張大奶奶一路領着琳箐進去,見琳箐不時瞧着四周,似在瞧有些什麽改變就笑着道:“其實該請六妹妹回去原先住的地方瞧瞧的,只是沒人住,空鎖在那裏難免冷清,怕妹妹瞧了傷心。”
這個大嫂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琳箐想着應了幾句,等快走到上房時候,張大奶奶才悄聲對琳箐道:“祖母這幾年,是越發偏向四叔了,公公也沒有法子,婆婆讓我和你說,就說等會兒祖母和你說什麽,你都別應了,畢竟你是出了閣的姑娘,回家來就是客。”琳箐了然點頭,祖母如此是意料中事,這回回來張世榮也對琳箐說了,若張老太太說些稀松平常的要求,那就應了,若是過分的要求那就千萬別應,就說出閣閨女不管娘家事。
只是,琳箐唇邊不由出現一絲嘲諷笑容,爹爹還是把祖母想的太好,祖母說出口的怎會是什麽稀松平常的要求?丫鬟已經出來掀起簾子,琳箐收起思緒打算進屋,進屋前往那丫鬟臉上瞧了一眼,咦了一聲就道:“怎的不是春蘭?她嫁人了?”張大奶奶面上露出幾絲尴尬之色才含糊答道:“是啊,嫁人了。”
張大奶奶面上的尴尬并沒逃過琳箐的眼,但也只是随口一問,縱春蘭有別的什麽事琳箐也不能管,只低頭進屋。屋內除了張老太太還有張大太太張二太太帶了自己的兒媳。見琳箐進來,一個俏麗的少婦就笑着上前拉住琳箐的手:“六妹妹果然生的端莊沉靜,不枉婆婆成日家說呢。”
張大奶奶已在一邊道:“這是你四嫂子。”張四爺是張二太太的長子,去年九月娶的親,雖說和張七姑娘成親的日子只隔了一個月,又是娶媳婦,可是張老太太信裏對這位孫子娶親提都不提,更別說為孫子争些助娶之費。
這個四嫂子巧嘴活舌人又愛笑,選這麽個媳婦倒不大像張二太太的作風,琳箐心裏品評着這位四嫂,對她行禮下去:“四嫂嫂好。”張四奶奶已經拉住琳箐的手:“原本該跟大嫂出門迎接六妹妹才是,可是我一想,六妹妹沒見過我,猛不丁瞧見這麽個人,還要心裏犯嘀咕呢,這才在裏面等着。”
琳箐不由莞爾一笑,張三奶奶已經上前打張四奶奶一下:“就你最愛說話,拉着六妹妹叽裏咕嚕說了這半日了,沒見婆婆和二嬸子還有祖母已在那等的着急?”張四奶奶又笑了,琳箐這才上前拜見張老太太和兩位伯母。
數年不見,張老太太更衰老些,白發增多皺紋加深,那雙曾經精明的眼已經有些渾濁,只是對琳箐還是沒有多少好臉色。琳箐打眼一瞧倒有些吃驚,怎麽感覺祖母像是大病一場異樣憔悴,可是若祖母真的大病,京城那邊怎會一無所知?要知道自己大伯是個最講規矩的人,祖母又是這個年紀,他為表慎重一定會寫信給父親的。
心裏嘀咕着,琳箐又和張家兩位太太,張三奶奶等重新見了禮,這才坐下敘話。不外就是互相問候,京中可好,家裏可好,見張大太太她們話裏也沒有說張老太太曾經病過,琳箐心裏更感奇怪,再細瞧張老太太神色,覺得不像大病初愈倒像深受打擊。可是張老太太這個年紀身份,方圓數十裏的人,只怕也找不出比她更尊貴有福的老太太來了。平日受兒孫們奉承還不夠,哪會受到什麽打擊?
琳箐心裏嘀咕面上笑容依舊,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張老太太屢次想開口可總是被張大太太悄悄止住,這就更奇怪了,張大太太待張老太太那從來都是恭敬孝順的,縱然張老太太說了再過分的話,張大太太當了面都會笑着承受,至于背後聽不聽那又是兩說。看來這麽些年,家裏還是發生了些不好在信上說的話。
這時丫鬟進來報,說張大爺陪着秦長安進來給張老太太等人磕頭,鄉下地方又是極近的親戚,張家幾位少奶奶也沒回避。秦長安進來給張老太太等人磕頭,又見過了幾位舅嫂,也就出去外頭,出去之前,秦長安見琳箐面色平靜,和她相視一笑也這才走出去。
等秦長安一走張四奶奶就笑着開口:“六姑爺和六妹妹真不愧是新婚小夫妻,就這麽一會兒還要我看你你看我的。”張三奶奶捶她肩膀一下:“虧你說的出口,難道你和四叔叔不是新婚小夫妻?”張四奶奶故意嘆一聲:“三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四叔叔,比木頭差不了多少。”
張三奶奶啐了一口,只是礙于在長輩面前,若是私下這話還不曉得能扯出什麽閑篇呢。張老太太也開口道:“新婚小夫妻啊,總是熱乎,等再過三四個月,也就那樣了。哪有天天黏糊的,男人啊,還是要在外面以舉業生意為重。六丫頭啊,我曉得你是個有主意的人,但新婚夫妻不能總粘在一塊,你七妹妹就曉得這個道理,舍得讓你七妹夫出去自己努力。”
這話說的琳箐心頭有微微火起,但長輩這樣一頂帽子扣下來,再有火琳箐也要忍住不發。張大太太心裏暗自叫苦,這偏心眼是沒了法,忙打圓場道:“婆婆經的事多,可是這新婚小夫妻都不黏糊還要等什麽時候黏糊?再說七侄女已嫁過去将有半年,琳箐可是剛成親三個月。”
張老太太咳嗽一聲還要再說,就聽到門外響起一個微怒的聲音:“怎麽,大嫂子就是看七丫頭不順眼,嫌我對八丫頭不好?這會兒在六侄女跟前就嚼起舌根了?”說着話張四太太早已走進屋裏,丫鬟連通報都來不及。
張四太太這麽多年沒見,脾氣漸長,琳箐忙起身行禮,張四太太只是鼻子裏哼了聲就越過琳箐,想到方才張四太太說的,琳箐不由低聲問:“八妹妹呢?我這還有琳琅特地交代要帶給八妹妹的東西呢。”張家未嫁的閨女在家的只有八十兩位姑娘,十姑娘是被接去外祖家玩兩天,還要過幾日才回來,原本琳箐以為八姑娘會跟着張四太太一起過來,但張四太太是孤身來的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