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張大老爺說的斬釘截鐵,張四老爺不敢再說,張四太太聽了這話就坐在地上哭起來:“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怎麽偏生就遇到這麽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啊,害了你的丈夫還不許說啊,娘要為你争個公道也不行啊。”說着張四太太就爬到張老太太旁邊用手抱住她的腳:“婆婆,婆婆,我雖家裏窮些,卻也是清清白白女兒家,嫁了這麽多年,也生兒育女從沒做過錯事。婆婆婆婆,您要為七丫頭說句公道。”
這樣一場大鬧,張老太太只覺得疲憊不堪,有心想為自己偏疼的兒子孫女多說幾句,但環視一下四周,除張四太太外,別人眼裏都有些責備之意,特別是琳箐,雖在那哭的傷心,但一雙眼卻是看着張老太太動也不動。張老太太不由疲憊地閉上眼,半響才睜開眼道:“總是自家人,這件事就這樣……”
不等張老太太說完琳箐就吸一下鼻子道:“不能就這樣算了,若是四叔為了什麽和爹爹起了沖突,爹爹是做兄長的,自然要退讓一步。可是這侄女婿大肆造做叔叔的謠算怎麽一回事?這樣的事都算了,日後一家子還要怎樣相處?”說着琳箐就吸吸鼻子對張四太太道:“四嬸子若不信,就讓人去問問我帶回來的柳家的,她男人在京裏時候是看門的,每日進出什麽人是明白的。四嬸子盡管去問,若下人還信不過,那就去外面問你侄女婿去,他和七妹夫一個院子住了半把年。若四嬸子還相信是我爹爹做了這樣的事壞你女婿的前程,我就陪着四嬸子一起上京去問爹爹。這件事,必要問個清楚明白,絕不能這樣糊塗過去。”
張老太太沒想到三年沒見,琳箐反而更加有主見,琳箐敢說出這樣的話,那就證明詹三爺當日是胡說八道,張老太太只覺頭疼欲裂,用手按住頭:“罷了,兒女們的事我也不管了,四太太,你要真想就和你侄女掰扯吧,我累了,要歇息,你們都退下吧。”
見張老太太對自己不理不睬,張四太太急了,緊緊抱住張老太太的腳不肯放手:“婆婆,您就算不疼惜媳婦,也要疼惜七丫頭啊,七丫頭才十七歲,難道一輩子就陪着那麽個廢人過?”張四奶奶的唇翹起:“四嬸子好奇怪,口口聲聲說是心疼七妹妹,可是這樣一個男人,自己在外胡搞變成廢人不說,還把髒水潑在三叔身上,這樣的親還有什麽做頭,倒不如把七妹妹帶回家來。”
張大老爺也點頭:“四侄媳這話說的有理,先不說小輩要敬着長輩,就說做人總要誠實些,哪有明知自己做錯還造謠言說是被人所害。等七侄女生下孩子就把她接回來,詹家這門親我們不做了。”張四太太原本也想叫七姑娘回來的,可詹三爺說是張家害了他,張四太太才不敢叫女兒回來,聽的大伯這樣說就喃喃地道:“可是七姑爺口口聲聲那樣說,還有詹親家母,那也是個不好相與的。”
張四奶奶讪笑一聲:“原來四嬸子也只是個窩裏橫,這樣的話一出口就曉得是假的,當時就該打兩巴掌把七妹妹帶回家來,哪還有信了後回家百般折騰的?”被侄媳婦這樣說,張四太太一張臉頓時紅成猴子屁股,咬牙切齒地道:“你算什麽東西,竟然敢說我,我……”
一直沒說話的張二太太開口了:“四嬸子,總是做長輩的,也留點做長輩的面子。”張四太太氣的要死,伸出手指着張二太太但說不出話,張四老爺上前扯了張四太太:“你別在這當耍猴的了,大哥既這樣說,就讓大哥去和詹家說,就說……”說着張四老爺瞧着琳箐,沒往下說。
張大老爺忙道:“六侄女,這件事雖則七姑爺極其過分,但總算他也曉得些分寸,只敢當了家裏人說,沒有去外面到處亂嚷去。況且我們都不信他只信三弟。六侄女,這件事要嚷出去總是我們兩家顏面受損,下面還有那麽幾個沒結親的弟弟妹妹,說起來,你大哥家的孩子,最大的也七歲了。”
張大老爺話背後的意思琳箐是明白的,雖然怨事情剛出來時大伯父不肯息事寧人,可也曉得大伯父當了這麽一大家子的家,處事自是謹小慎微,他也是想兩邊都不得罪,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在那落淚。
琳箐雖沒說話張大老爺卻明白她的意思,嘆了一聲,這件事怎麽說自己也是做錯了些,既相信兄弟當日就該前去詹家說個分明,而不是想着兩邊都不得罪,悄悄地息事寧人。張大太太和張大老爺做了三十年的夫妻,自然曉得丈夫的意思,忙對張大老爺道:“老爺你作速寫封書再去對三叔賠禮道歉,就說誤聽小人之言才問出這樣的話,并說和詹家這門親事已經斷了,從此詹家的人和我們沒什麽幹系。”
張大奶奶在旁聽的不由微微一訝,張大太太已經握住兒媳的手:“大奶奶,你是張家的人。”張大奶奶自然明白,輕聲道:“婆婆的話媳婦明白。”張大老爺這才道:“好,我這就去寫信,再遣專人送去。娘既然頭疼我們也就不要吵她,喚人進來服侍着,今兒是六侄女出嫁歸寧的好日子,你們快些陪她去散散。”
張四太太聽到這曉得自己所謀已經失敗,剛要再扯嗓子哭幾聲張四老爺就扯着她出去:“你還嫌丢人不丢人?有你這樣做人的嗎?”張四太太還待和丈夫再撒下潑,但見丈夫鐵青了一張臉,也只得随他離去。
張大老爺這才往外走,今兒琳箐歸寧,張家可是請了族內的不少人來做陪客陪秦長安的,方才這樣大鬧,也沒有傳到外面,現在還要趕着出去做主人陪客,順帶說不過是張老太太頭疼發作才讓丫鬟叫自己進去。
張大老爺走了,張大太太又讓幾個兒媳侄媳陪着琳箐去張大奶奶屋裏重新梳妝,好生用話安慰着,這邊又要和張二太太勸張老太太幾句。
琳箐在張大奶奶屋裏梳妝又換了件衣衫,張大奶奶親自捧了茶來讓幾位妯娌吃。張四奶奶接了茶就在那笑:“平日見四嬸子格外耀武揚威,原來也就是個紙糊的燈籠,一戳就破。”張三奶奶輕笑:“也虧得是你,要換了我,這樣人就是離的遠些。”張四奶奶喝了一口茶就道:“三嫂子你不曉得,這樣人你越遠着她,她就越發當你怕她,更加耀武揚威,今兒我見她欺負六妹妹,真是氣都不打一處來。一個做嬸嬸的人,見侄女歸寧不問長問短多些疼愛,反而拿着那虛無缥缈的事來要挾人。真是氣的我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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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奶奶掩口一笑:“二嬸嬸那麽溫和寬厚的,遇到你這麽個媳婦,真不曉得是福還是禍。”琳箐哭過那麽一場,又代爹爹要了道歉,和詹家那門親也要斷了,到時詹三爺再不能拿了張家女婿的身份如何如何。心裏也氣平一些,接了張三奶奶的話道:“自然是福,說起來,像四嫂嫂這樣爽利的人還真是見的不多。竟還有幾分俠氣。”
張四奶奶故意笑了:“什麽俠氣,不過是幾分傻氣,見不得人被這樣欺負。”衆人都笑了,說笑了一會兒,張大奶奶要幫着張大太太把酒席備出來,就由張三奶奶和張四奶奶陪了琳箐往那邊宅子走走。
還是從那道便門過去,守門的家人已經聽說了,早早等在那兒,瞧見琳箐就上來磕頭,琳箐問過幾句又賞了他們,也就往宅子裏面走。經過廳的時候,琳箐不由想起當日和秦長安就是在這廳裏第一次相見,那時怎麽都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少年,會成為自己的丈夫。身邊跟着兩個嫂嫂,琳箐的情懷一時不能完全抒發,也只有在廳裏面徘徊一會兒,想着當時秦長安是站在什麽地方的,又說了些什麽話。
張家兩位少奶奶也只等在那兒,等琳箐一一瞧過這廳裏的東西這才陪她往後面去,見這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熟悉的,琳箐勾唇一笑,見她笑了張三奶奶忙道:“六妹妹挑的人果然很好,他們每日都規規矩矩打掃一遍。并不敢偷懶。”說着又往各人屋裏去了一遍,各人的屋子都鎖着,琳箐來到自己閨房門口,見一把鎖橫在上方,窗棂這些都沒動過才笑道:“倒忘了帶鑰匙回來,進不去了。”
張四奶奶笑了:“這是常有的事,不過六妹妹你放心,這裏沒人進去的。”琳箐笑笑沒說話,那些東西就算打開門進去也很難找到,更何況要拆開牆壁,并不擔心的。用過晚飯琳箐夫妻也就告辭,回去路上秦長安見妻子有些悶悶不樂,悄聲問:“今天白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定不是祖母頭疼那麽簡單。”
☆、82 開解
丈夫溫柔言語,琳箐不由嘆了聲才道:“說來也算家醜,但不說出來,這心裏總是憋不住。”秦長安把妻子的手捏在手裏:“你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我家的事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還為我分憂解難,你的事我不該知道嗎?”丈夫這樣說話讓人心裏真甜,琳箐嗯了聲才很小聲地把詹三爺所為大略說出。
至于張四太太的胡攪蠻纏和張老太太的偏心,琳箐只略略提了幾句。秦長安聽的大驚,雖則知道詹三爺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這樣誣賴一個對他并無半分不到之處的長輩,也真是毫無家教。畢竟誣賴長輩和把錯誤推到同齡人身上,比起來秦長安是想都不敢想前者。
琳箐能夠感到丈夫捏住自己手指的手有些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丈夫長出一口氣嘆道:“原本以為詹三爺會收了個教訓,哪曉得更加變本加厲。自己做了錯事說出來長輩們也會一是一二是二地責罰,哪有像他這樣,不但不認錯,還要把錯全推到別人身上。今日是家裏的事,家裏人縱怎樣惱怒,也不能打殺了他,可是等到來日呢?”琳箐只曉得月香和詹三爺之間有事,并不知道秦長安還被詹三爺誣賴過一番。這也是張世榮的好意,畢竟詹三爺是和七姑娘定了親的,若琳箐曉得詹三爺還誣賴秦長安,到時姐妹們之間不大好相見。
此時琳箐聽到秦長安這樣說,不由哦了一聲:“他還誣賴過誰?”秦長安正待要細說,就聽到裴管家的聲音:“大爺大奶奶回來了,方才大姑娘還遣紫燕來問過。”姐姐找自己有什麽事?秦長安和琳箐忙到秦長樂那邊,秦長樂見他們夫妻進來笑着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我在家閑了這一日,想着閑着也是閑着,想給你們做件衣衫,可又不曉得你們的尺寸,這才讓人去問問你們回來沒有。”
秦長安松了口氣:“我還以為。”秦長樂瞅弟弟一眼:“以為什麽?我好好的,今兒三嬸子和大伯母都曾過來,我說這家裏沒人也沒出去見她們,她們坐了會兒沒意思就走了。”琳箐也笑了:“姐姐是個有主見的人,長安你先坐下。”
秦長安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站着忙坐下,見秦長樂拿尺過來要給自己量尺寸就忙道:“姐姐,你要給我們做衣衫,叫慧雲拿兩件我們的衣衫比着做就是。”秦長樂先給琳箐量着尺寸,記下幾個數字才叫弟弟站起,專心致志地給秦長安量着,又記下幾個數字才道:“你總是成了家的人,夫妻居室外人哪能随便進去?況且這自己量出來,哪裏有不合身處,我也能算着改,比着衣衫做出來哪有那麽合身。”
夫妻居室,秦長安不由瞧眼琳箐,面上有不好意思的笑,秦長樂瞧着記下的那幾個數字才道:“你不但長高了,也壯實了。琳箐也一樣,不再是原來的小姑娘了。”嫁了人就是婦人,雖比秦長樂年紀小,但琳箐是很明白這點的,看着秦長樂光潔白潤的肌膚,還有那額上覆着的發。這是個多麽美麗溫柔的女子,本該是給夫君和孩子做衣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給弟弟弟妹做衣衫。
琳箐壓住心裏的嘆息,畢竟嫁人這種事情,還是要秦長樂自己開口同意才行,況且真嫁了個不好的,琳箐腦中已經出現幾個嫁人不着傷心欲絕的例子,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過自己的日子更好些。
秦長樂和弟弟說了會兒話,回頭見琳箐在那盯着自己想事一樣,不由微微一笑:“琳箐在想什麽?難道是怨我和長安說話時候太長,冷落你了?”這是開玩笑的話,琳箐正要開口解釋就聽秦長安道:“琳箐心裏有事呢,哎,姐姐,我只曉得咱們家的叔叔伯伯是這樣,可沒想到那偏心的祖母做出來的事也讓人頭疼。”
秦長樂雖在庵中,可外面的事并不是一無所知的,特別是張家嫁七姑娘的時候,那份嫁妝讓鎮上的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天,說這樣一份豐厚的嫁妝,也算鎮上頭一份了。要曉得七姑娘嫁妝裏頭,光壓箱銀就有一千兩。此時秦長安說偏心的祖母,秦長樂登時就想到這事,不由眉微微一皺:“總不會是張家老太太為了七姑娘的事為難琳箐吧?”
真是一語中的,琳箐到此刻也不想再瞞着秦長樂,把今日在張家的事全都說出。方才在外面時,秦長安只曉得一些大略,只在那裏埋怨詹三爺,現在聽了詳細,曉得妻子受了這樣委屈,不由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原來你竟受了這樣委屈,那詹三爺還對岳父這樣,怎的不遣人出去告訴我,我曉得了就該立即去詹家問個詳細究竟,倒要瞧瞧他的心是怎麽長的,怎能這樣平白無故誣賴?”
秦長樂忍不住一笑,聽到秦長樂的笑聲琳箐忙紅着臉把手從秦長安手裏抽出,小聲道:“姐姐還在呢。”秦長安這才像碰到火似地把妻子的手放開。秦長樂輕輕地拍下琳箐的手這才對弟弟道:“做男子的護住妻子這是應當的,只是這件事,說來你不适宜出面。”見秦長安又要開口,秦長樂做個稍安爀躁的手勢才道:“一來呢,這事說起來也只在兩家內宅之間流轉,外面人并沒聽到一絲風聲,如你插了一腳,氣是出了對你岳父的心也盡了,可這事情就鬧太大,到時不曉得內情的人還當你是為了那個丫鬟和詹三爺吃醋呢。二來,這事琳箐現在也掰扯清楚,張四太太再橫,她也不敢橫到把那邊宅子強行占了,張大老爺既下了決心,那定會把詹家的親事給料理了。到時親事斷了,詹家若真要逼急了,就把詹三爺不能人道的事說出去。詹家到時若還敢胡沁,又不是沒有跟去的小厮管家,從京城到這來,二十來日的水路怎麽足足走了兩個半月?他做的那些事船家怎會不清楚?到時都不用出面,只要讓幾個下人去放個風聲,詹家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聽秦長樂講完,秦長安的臉色這才恢複正常:“果然還是姐姐想的周到,哎,當日他能誣賴我,就能想到他人品不怎樣,岳父總是心軟了些。”秦長樂見琳箐的唇微微撅起才道:“張老爺當日若不心軟,也就不會收了你做弟子,他愛才惜才,總又是張家的女婿,不肯撕破臉皮是有的。再說總覺得讀書人是有幾分廉恥的,哪曉得竟遇到一個不知廉恥的。”
琳箐不由笑的眉都彎了,自己爹爹被人贊揚當然是好事,秦長樂又道:“這事張大老爺既應了,那就由他們去掰扯。你們也別操心,只要寫信給張老爺,讓他別為這樣小人生氣就是。”琳箐點頭,秦長安一臉豁然開朗:“姐姐果然比我懂的多,也想的清楚,可是這詹三爺就這樣放過他?”
秦長樂手撐住下巴瞧弟弟一眼:“我不是讀書人,讀書人的事我自是不曉得。”秦長安哦了一聲,心中似有主意。琳箐抿唇一笑,也和丈夫想到一塊去了,既然他想讓爹爹咽下這一個不明不白的暗虧,那也該讓他吃個暗虧才行,不然他還真當天下沒有道理了?
秦家的族長日日上門來問這辦酒席的事,這立旗杆辦酒席開宗祠告慰祖先以及去祖墳上祭祀,是中舉後例行的,秦長安雖心裏百般不願但還是點頭答應。見他答應了,秦族長也就叫了不少的人來幫忙,請客定戲班,務必要辦的熱熱鬧鬧,要讓周圍人全知道,這鎮上除了張家,別人家也能出讀書種子。
既定下酒席,族內的人也不時來瞧琳箐,順便問候秦長樂,這中間自然少不了不懷好意想挑撥她們之間關系的。但琳箐和秦長樂只當沒聽到一樣,等這些人走了就交代裴娘子她們,這樣的人不放進來。連續遇到兩三回,這族內人也明白琳箐和秦長樂之間無法挑撥,只得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幫忙料理。
雖說是秦家的喜事,但琳箐是張家人,張家也來了不少人幫忙,裏面就有張家那些嫁的近的姑娘們。張五姑娘本就嫁到鎮上,只是琳箐歸寧那日張五姑娘沒有回去,此時也借了來幫忙的借口來見琳箐。
對這個姐姐,琳箐待她比待別人親熱些,一見面見張五姑娘挺了個五個月的肚子,琳箐忙扶着她坐下,笑着道:“還沒給五姐姐道過喜,五姐姐這胎,好似還是頭胎。”張五姑娘摸一下肚子就笑着道:“你記得不錯,确是頭胎,原本你姐夫還不肯讓我過來,倒是婆婆說,讓我出來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拘的慌。”見五姑娘一張臉滿是笑容,提起丈夫婆婆唇邊笑容更加溫柔,琳箐曉得她過的定然不錯。
☆、83 笑語
姐妹倆說了一會兒話,五姑娘才悄聲道:“其實我今兒過來,除了想散散心,還想提醒你,”提醒自己?琳箐不由眉微微一皺,五姑娘又望望四周,見旁邊只有六巧一個才道:“就是七妹妹嫁那家,你五姐夫說了,要防着他們一些,說……”五姑娘欲言又止但還是貼到琳箐耳邊:“說七妹夫的病有些尴尬,還說七妹夫這病是因三叔而起。”
五姑娘說的吞吞吐吐,琳箐手裏的茶杯已經掉地,一杯茶全倒在衣襟上。原本以為這事只有張家人自己曉得,可現在竟連五姑娘的丈夫都知道了,到底怎麽回事?五姑娘忙用帕子給琳箐擦着衣襟又道:“快別這樣,你姐夫自然是不相信的,說七妹夫那雙眼一瞧就不是好人,再說從京城到家鄉,他足足走了兩個半月,他帶去的那些小厮也說過,路上的日子才叫快活。這什麽意思,明眼人一聽就曉得,也只有祖母和四嬸子才當七妹夫是個好人。告訴你不過是要你曉得七妹夫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樣小人,以後還是遠着些好。”
琳箐這口氣這才喘出來,拉了五姑娘的手道:“還要多謝五姐夫告訴,不過照五姐姐說,這外人都不曉得,怎麽五姐夫會知道?”五姑娘輕笑一聲:“人說懷個孩子笨三年,我也就罷了,你這還沒喜信呢就不知道了,你忘了你姐夫家是做什麽的?”琳箐這才想起五姐姐嫁的人家是開藥鋪的,藥鋪裏還有坐堂的醫生,這詹家要請自然是請他家的人去,這才笑着道:“是我糊塗了,這樣的病又說這樣的話,那先生定會和五姐夫說幾聲,畢竟是親戚,曉得對方是什麽人也好。”
五姑娘點頭:“就是這話,你放心,你姐夫已和那醫生說過了,說一來這病着實尴尬,傳出去不好,二來那樣話一聽就不盡不實,人多是揚善隐惡的,要醫生別往外面說。那先生在我們家也有二十來年了,自然肯的。”琳箐見五姑娘說話時候一提起丈夫就眼裏都有笑,不由握緊五姑娘的手:“還沒恭喜過五姐姐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呢。”
五姑娘眼波一轉,那眼帶了沒出閣時從沒有的妩媚:“這話我也該恭喜你呢,你出閣也有四五個月了,這快的也該有喜信了,也不曉得我什麽時候能做姨母?”雖做了婦人,只是琳钰不會和妹妹說這種事,梅氏和琳箐還沒熟到這個地步,竟是頭一回聽到人和自己說這婦人間的話,琳箐不由雙手捂住臉:“五姐姐怎地說這樣話?”
五姑娘拍一下她的背:“這樣就害羞了,那更害羞的事你都做得怎麽就說不得?”琳箐心裏羞澀更甚,擡頭用手把鬓邊的發攏一下才道:“你都五個月了,也不怕肚子裏的小外甥聽了不好。”
五姑娘用手摸一下肚子輕輕拍了兩下:“乖孩子,好孩子不能聽娘和你六姨說的,乖乖睡覺。”
五姑娘的肚皮果然動了下,琳箐的眼不由瞪大些,雖說梅氏已經給琳箐生了侄子,可是這樣肚皮動的樣子琳箐還是沒見過,手伸過去想摸一摸又停在那。五姑娘已經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肚子上:“你摸摸,他這會兒可乖了,我婆婆都說,從沒見過我懷這胎不折騰人的,除了開頭吐了那麽幾回,不到兩天就能吃能睡。我要睡了,他也就乖乖睡,和他說話他還會踢下人的肚皮。”
雖隔了衣衫,但這種體驗于琳箐來說是從沒有過的,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腰,那纖纖一握的腰如果懷了孩子也會被脹大吧?就是不曉得到時丈夫會不會嫌醜?想到這琳箐的眉微微皺了下,五姑娘心裏歡喜,也沒注意琳箐的皺眉,又和琳箐說了會兒家常話,那邊也就遣人來接,五姑娘也就告辭。
秦長安這幾日都在外忙,借了換衣衫的機會回屋瞧瞧自己媳婦,一進屋就見琳箐背着自己像是在想什麽。秦長安悄悄走過去,想吓琳箐一跳,琳箐已經轉過身瞧着他:“又不是小孩子,還想悄悄吓我?那腳步聲老遠就聽見了。”
秦長安坐在妻子身邊解開衣衫:“給我找件輕便的,這天怎麽這麽熱起來,穿這麽一身不一刻就熱壞了。”琳箐拿過一件薄衣過來給他換着,嘴裏就道:“這些應酬本就多,你就擔待幾日吧。”秦長安嗯了聲眉一挑:“方才你怎麽背着門坐着,是不是那個嬸子大娘過來和你說什麽不中聽的話了?我和你說,雖是長輩但離的太遠,嘴裏應着不往心裏去就是。”
初來兩日确是有那麽幾個嬸子大娘過來倚老賣老想和琳箐套近乎,甚至有想做媒給秦長安納妾的。那些都不用琳箐出面說,秦長樂出來幾句話就把人給送走了,等秦長安回來,秦長樂又在秦長安面前說了一番,秦長安又安慰琳箐一遍,說那些人都不用理,反正過不得些日子就要上京。
琳箐笑着道:“都沒受什麽委屈,就被你說的受了莫大委屈一樣。并不是族裏這些,今兒我五姐過來,和我說了幾句,讓我注意着詹家妹夫,說這人不是好人。”原來又是詹三爺,秦長安嘆了聲拍拍妻子的手:“這事只能悄悄地做不能鬧大不然我就該找上門去問着,天下有這樣颠倒黑白的事嗎?不過你放心,再過些日子學政就要來本府了,到時是會請舉人們的。”
舉人們已不需再像秀才樣的應歲考,但遇到學政來時還是要前去伺候,若能得到學政青眼多結交也是好事。琳箐不由抿唇一笑:“嗯,這事交給你,我放心。”秦長安見妻子淺淺一笑竟似有無限風情,心裏不由一動,但細瞧去,面上輕愁還是似薄霧一樣籠在面上,不由把她細腰攏住:“我瞧你還有心事,到底是什麽?”
琳箐見丈夫別的地方不攏,竟攏住了自己細腰,五姑娘那大腹便便的摸樣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別說雙手攏住,就算是雙臂也合圍不過來。若自己有一日這腰不再細,不曉得丈夫會不會不喜歡,可是琳箐覺得自己實在問不出來,面上的紅色倒越來越深。
這樣羞答答的模樣讓秦長安心裏更加動的不止,若不是此時外面還有事就該擁着妻子慢慢說些心裏話才好,但心裏雖曉得該出去外面會客那雙腳是怎麽都不肯往外走,那雙手還是放在腰上不肯放,輕聲道:“是不是怪為夫這些日子太忙,冷落了你,你放心,等……”這都胡說八道什麽?雖則室內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但琳箐還是伸出手遮住他的嘴:“大白天的,你也不怕被人聽見。”
秦長安順勢把她的手指張口輕輕咬一下才肯放開:“那到底是什麽事?”琳箐已覺得耳根似火燒一樣,見自己不說丈夫就不肯走,咬牙道:“今兒五姐姐來,問起我有沒有喜信,我見五姐姐懷了五個月,那肚腹已經極大,若我有喜信,怕你,怕你……”
不喜歡這三字怎麽都說不出來,秦長安卻聽錯了,歡喜地把琳箐地手拉住:“你有了?”有什麽啊?琳箐把手甩開,索性把話說完:“我是怕到時我要真有了,等到五個月的時候也那樣大腹便便,你會不喜歡。”白高興了,秦長安嘆一口氣但很快就道:“怎會不喜歡呢?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
真的?琳箐的眼頓時瞪大一些:“那,我要像外祖母一樣發落齒脫你也喜歡?”秦長安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是自然,你發落齒脫時候我也白發蒼蒼,到那時我們不就是一對,怎會不喜歡?”這話真中聽,琳箐又抿唇一笑,六巧遲疑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大爺,五老爺他們已在外面等候多時,說要和您商量事情。”
六巧這一催秦長安才想起外面還有人等着呢,本只說回來換件衣衫的,忙整理一下外衫道:“我就來。”接着就舉步往外走,走出數步就回身摸下琳箐的臉:“什麽都別想了,有我呢。”琳箐嗯了一聲目送丈夫離開,六巧這才走進來,見琳箐這樣掩口就笑。
琳箐瞅她一眼:“你這丫頭,笑什麽,再笑明兒就把你嫁出去。”六巧的婚事在離京前已經說定,由她爹娘自去尋。六巧的爹娘就等六巧服侍完琳箐回京就好嫁女兒呢,此時六巧的眼張大一些:“這好啊,姑娘要把我嫁出去了,還免得我爹娘出嫁妝呢。”這人,琳箐瞧她一眼決定不說話,坐下來做針線。
六巧給琳箐端杯茶:“好姑娘,別生氣了,我啊,不過是笑從來都什麽不怕的姑娘,原來也有怕的。”琳箐沒接那杯茶而是伸手拍六巧兩下:“叫你再說。”六巧身子一轉就閃開,笑聲傳出屋外,秦長樂本來尋琳箐有事,聽到這笑聲唇邊也露出一絲笑,這才是家的樣子,有說有笑甜甜蜜蜜。
☆、84 酒席
擇了好日子,備了祭品,秦家族內就上祖墳祭祀并立旗杆,男人們上祖墳做這些事,女人們就在家備酒席招待客人,請來的戲班子已經搭好了臺上好了妝,就等他們從祖墳上回來後擺開酒席就唱戲慶賀。
這是秦家族內的喜事,今兒來賀喜的人也特別多,琳箐既做了這一房的主母,自然也要出來招呼,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琳箐沒見過的姻親,還有不少秦家出嫁的姑娘們,好在秦族長的太太這些日子也過來幫着忙,這位琳箐要叫大嬸子的婦人倒不似秦大太太和秦三太太她們那樣不得人歡喜,而是常帶着笑,見琳箐不認得的人也在旁邊提醒。
饒是如此,琳箐也對這個姑母那個姐姐,這個表舅母那個表姨絆的暈頭轉向,好在不管是誰,琳箐都一個笑臉遞過去再送上茶和幾句好話。這樣舉動雖不十分親熱也非常有禮,倒叫人挑不出錯來,畢竟衆人都曉得琳箐雖是這鎮上張家的姑娘,但在外面長大的,統共也就回家住了三年,那三年還是守孝,自然不能外出應酬。于是衆人也不為意,甚至還有人因琳箐一直面帶笑容不顯怠慢覺得張家家教果然好,這樣在大地方見過世面的人見了自己這些鄉下人都不怠慢。
招呼過後,各自坐下說閑話,戲臺是搭在院子裏,酒席擺在院子裏,中間那堵牆臨時拆掉,一邊坐了男客,一邊坐了女客,中間雖用屏風隔了,但影影綽綽也能聽到那邊的人聲。
丫鬟們送上瓜子點心茶水邊閑聊邊等男人們回來,今兒的來客也有沒出閣的姑娘,坐在姑娘們那桌,不時往琳箐這邊望着笑。琳箐旁邊坐了位四姑母,算來是秦長安堂房大伯的妹妹,秦長安父親這支沒有姐妹,這位四姑母就是秦長安極近的姑母了,此時笑眯眯拍着琳箐的手:“那邊是你幾個表妹,不光有我家的,還有你幾個姑母家的,說你家的教養規矩都和我們這些人家的不一樣,這才特地帶着她們過來見識的。”
不等琳箐接話另一位六姑母也點頭:“就是,原先我們鄉下人家請客吃酒,雖也男女分開坐,但哪有中間還要隔開的,我聽說京城裏面那些大戶人家請客吃酒,男女更是隔的極開,遠遠的都瞧不到人影子。”這是琳箐熟知的,未免要講一講,聽的周圍的人都啧啧贊嘆。
琳箐說一會兒又讓一遍茶,算着時候秦長安他們也該回來了,此時突然有人問道:“怎麽不見大侄女,想是她還埋怨當初的事?”秦長樂雖從庵裏出來,還是不愛應酬,前幾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