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

聽的秦長安是舉人,汪德銘忙連稱失敬,又道果然英雄出自少年,瞧着如此面嫩就中了舉人,倒讓自己有些老大失嘆。秦長安忙道豈敢,笑着道:“汪兄也還年輕,哪有老大之感。”汪德銘連連搖頭:“那是如此,今年都二十有五,哪似秦兄你才十八,當日我也算年輕舉人,誰知不但有十八的詹舉人,算來秦兄中舉時候比他還小一歲,真是英雄少年,少年英雄。”

聽到詹三爺被提起,秦長安也不打算說兩家還有姻親,只笑着道:“詹舉人的名字我們也是聽過的,聽說他是那一科裏年紀最小的。”汪德銘點頭:“自然是最小的,座師還對他寄予厚望,本以為去年能高中,誰知名落孫山而歸。可惜啊可惜。”這內情秦長安自然曉得,只笑着道:“天下英雄盡多,京城本是花花世界,去了那裏能把持住的人不多,汪兄去年可曾也去走走?”

汪德銘搖頭:“不提也罷,前年剛中了舉,家父萬分歡喜,多飲了一兩杯酒,當晚就中了風,入了髒,過不得數日就沒了。此時想起,倒不如不中舉還能多孝堂上親。”見勾起汪德銘的傷心事,秦長安自然要勸他幾句,汪德銘倒自己笑了:“你說的對,不過是我一時感慨,今日本是奉陪老母前來上香,想到老母為我操心,總覺得過意不去。”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寺前,六巧等在那,見秦長安過來忙道:“轎子已經打發了,大奶奶陪了姑娘往裏面去了。”另一個有些眼生的小厮也上前對汪德銘道:“太太已經先往裏面去了,說想來二爺您也不耐禮佛,讓您在禪房裏等。”

知客僧已經迎了出來,汪德銘問過幾句就對秦長安道:“秦兄想必要去佛前上香,如此我就不陪了。”秦長安也懶怠禮佛,笑着道:“我也想在禪房裏歇息一會兒。”六巧已經明白,行禮自去,汪家小厮跟在後面,知客僧把兩人迎到一處禪房,送上茶水點心也就告辭。此時兩人更熟一些,秦長安不由問道:“怎的今兒是汪兄你陪着伯母過來上香,不見汪兄的夫人?”

汪德銘走了這麽一段路也是很乏,正端着茶在喝,聽到秦長安這樣問就搖頭:“這事提起又是另一件傷心事。”秦長安瞧他臉色,總不會是人家剛好斷弦,自己開口問出就問到別人傷口,這倒不好。剛要描補幾句就聽汪德銘道:“說到我的親事,都已成一樁笑話了,十八歲時爹娘給我定了門親,那曉得新娘子還沒過門就和家裏的西席跑了,當時岳家還沒法子,放出風聲說女兒暴卒,想把小女兒再續前緣,只是小女兒只有十歲,總要等長大些才好娶過來。爹娘當時不知,也就定下這事。誰知四年後那人又回來,還說雖跑了那麽久,總是自己先定,要重續前緣,這種事自是不能搭理的。”

說着汪德銘遲疑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這事當時鬧的滿城風雨,秦兄竟不曉得,當時我還被挂了個沒過門就戴綠帽子的名頭,真是走到哪被人笑話到哪。”見汪德銘這話也是自嘲,秦長安忙道:“小弟這些年一直在京中,這些事都是不知道的,況且做男子的就該什麽事都要扛下來,若事事計較,也就不是男子所為。”

汪德銘撫掌一笑:“這話說的好,初時我也百般想解釋,可後來覺得,既已如此,就由它去,于是凡有人問起,我就如實相告,免得衆人四處打聽還造些別的話來。”

☆、88 緣分

這話說的着實豪爽,秦長安對此人更加有了好感,也沒再往下問。倒是汪德銘見時候尚早,才說這事也前後糾纏了快兩年,等終于由知府定下這門親事不作數,也被耽誤到二十三歲,正巧鄉試之期,待赴試過後就待重尋婚事,哪知道自己父親竟高興太過,收了信就中風而亡,世間事真是難以預料。

汪德銘說完自己的事就笑着道:“秦兄此來,想來是求子的?”求子?這個秦長安是真沒想過,不過是為讓姐姐開心些才出來走走,遲疑一下才道:“我只聽說空聞寺住持佛法精妙,并不曉得求子也靈。”

汪德銘唔了一聲才道:“這倒是,秦兄還不到二十,這等年紀求子還早。家母特地前來,是為我求姻緣的,想來已二十有五,倒要讓老母操心,想一想也太過慚愧。”原來這個寺廟還可以求姻緣,秦長安默默想了才安慰汪德銘道:“世間事本就如此兜兜轉轉,說不定汪兄的姻緣已經到了。”

汪德銘點頭:“謝秦兄的吉言,我……”還沒說完汪家小厮就走了進來:“三爺,太太已經禮過佛要往後山走走。”汪德銘忙起身對秦長安拱手:“秦兄少陪,我先去陪家母,等從寺裏出來,若秦兄要尋人會文這些,我那也有幾個朋友。我家就這在府城府衙的那條大街上,你讓人去問汪舉人家就都知道。”

秦長安也忙起身還禮,也說了自家住在哪裏。見汪德銘離去,秦長安枯坐無聊,索性出去外面瞧瞧妻子和姐姐可禮佛完了,若完了也好去瞧瞧山景。想到就起身往外走,門外等着的裴管家見了就忙跟上:“大爺可是要瞧大奶奶和姑娘可禮佛完了,方才小的問過小沙彌,說姑娘在那和了空大師談幾句佛法,這會兒想來還談的正興。”

談佛法這是姐姐愛做的事,秦長安嗯了聲就信步往大殿那邊走,剛一走進大殿六巧就迎上來:“大姑娘在那和了空大師說話呢。”秦長安見了佛也要行禮上香,上罷香往了空坐的那邊望去,見妻子雖安靜坐在一邊,但面上神色的确有些無聊。

了空已雙手合十念聲佛道:“女施主的紅塵未盡,緣分也會到的。今日和老僧的緣分就已到了。”說罷又念一聲佛,秦長樂雙手合十也念一聲佛這才站起身對秦長安道:“就知道你坐不住,這山景還不錯,我們在這四處走走,再在這寺裏用過齋飯就下山吧。”

雖說秦長安是文人,但對這佛法玄幻之處還是有些敬而遠之,見了空閉目又輕敲木魚在那念誦,忙對他合掌一禮,但了空就似沒看見自己一樣。秦長安也不以為意,和妻子姐姐一起出了大殿。

等往山後走時秦長安才道:“本想讓姐姐出來走走的,哪曉得姐姐又要和人讨論什麽佛法,要知道這樣就不讓姐姐……”秦長樂的笑永遠是那樣溫婉,瞧弟弟一眼:“你沒聽了空大師說,我紅塵未盡嗎?既未盡那也只有在紅塵浮沉。”要真如此就太好了,秦長安如釋重負,臉上笑容也輕快起來:“這樣才好,姐姐我真怕你不過出來陪我些時日,等日子一到就要重新入庵。”

秦長安這話并沒猜錯,秦長樂出庵時候确是有這樣念頭,但今日和了空這番談話已經打消了這念頭,既紅塵未盡,那也只有在這紅塵中過日子了。想到此秦長樂唇邊浮起笑容,或者,下山之後該去為自己尋個婆家,免得弟弟為這件事受人話語。

此時秦家三人正在一座山峰下面,峰上有亭,汪德銘陪自己的娘走到這就歇腳也好看看這山景,只是汪太太未免要唠叨幾句兒子的婚事,汪德銘一只耳進一只耳出,聽了幾句就掏掏耳朵:“娘,爹的孝都還沒滿呢。”汪太太狠狠白兒子一眼:“我當然曉得還有一年才滿孝,但要真等你滿孝才議親不成?到那時你都二十六了,而且你滿孝後還要進京會試,總要在進京前把親給結了媳婦服侍你進京會試才成。先把這親事說好,等出了孝連定親帶迎親都完了,也好了了我一樁心事。”

汪德銘聽的頭疼,索性就趴在亭子欄杆上瞧下面的人,汪太太見兒子不聽,哼了一聲:“只怕這寺裏也是騙我香油錢的,還說你的緣分已到,哄我出了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可這緣分到底在哪裏?”汪太太在那唠叨,汪德銘正好瞧見秦家三口,正待打招呼就見秦長樂面上浮現笑容。

秦長樂相貌本就極美,今日是來進香,穿着也很素雅,那絲笑容在唇邊浮現時,看在別人眼裏如春花開放一樣。汪德銘的手已伸出去,生生被這一笑傾倒在那裏,原來所謂傾國傾城,并不是書上亂說的,之前只是沒見到罷了。汪太太唠叨一會兒,見兒子呆呆站在那裏就走上前:“哎,你又不肯聽我說。”

汪德銘的眼只瞧着下面,伸手招呼自己的娘:“娘,我的緣分只怕到了。”到了?汪太太比自己兒子還要高興幾分,急忙撲過來趴在欄杆上看,可這會兒下面已不見了秦家三口,只有幾個來進香的老太太帶了自己孫女在下面走過。汪太太不由瞧瞧兒子:“老三,你眼沒出問題吧,這不是老太太就是七八歲的小女孩,就算你看中這七八歲的小女孩,可是這要等,還要再等七八年才能娶過門,我可等不了那麽長時間。”

哪有七八歲的,汪德銘哎呀一聲,這才發現秦家三口早已不見,怏怏地把眼收回來:“娘,我和你說的不是這個,只是……”汪德銘這才從激動中醒過來,方才下面可是有兩個女的,到底哪個是秦長安的妻子,而且,秦長安都已經成親,他的姐姐不是更該成親了?難道自己白高興了。

見兒子瞪着眼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的,汪太太心裏嘀咕,兒子不會是中邪了吧,忙上前緊緊扯住兒子的袖子:“老三,你不會是中邪了吧?你看中誰家的,讓娘去給你打聽,就不信打聽不出來。”這一句讓汪德銘又回神過來,總要打聽打聽才曉得這人到底定沒定親嫁沒嫁,況且見她穿着素淡,是寡婦也說不定,這樣就能解釋為何要跟弟弟弟妹來上香而不是跟丈夫上香了。

汪德銘越想越肯定,是寡婦也沒什麽要緊,只要沒有男人才是最要緊的。這樣一想汪德銘臉上就又笑了,正要告訴自己的娘猛可想到要真是寡婦,那娘這關就過不了,到時真要娘去打聽了肯定會橫生枝節,還是自己先去打聽,然後再想辦法,忙笑着道:“娘,這人來來往往,誰曉得是哪家的,等回了家再讓小厮們慢慢打聽去。”

兒子這前後也太不一致了,汪太太心裏嘀咕,決定等回家後再讓人盯緊些,自己的兒子想什麽自己難道還不明白嗎?見汪太太點頭,汪德銘又恭敬地服侍娘往別處逛逛。心裏還想着能再遇見秦長安一家子,但這寺前殿後閣十來重,禪房數以千計,人來人往。

直到汪德銘陪着娘在這用完齋飯也沒再見到秦長安一家,汪太太心裏也和兒子想的一樣,想瞧瞧能不能遇到兒子的那個緣分,可始終沒見兒子的再次失态。汪太太心裏不免想着,這大海裏面怎麽撈針去,卻不曉得兒子已經知道那人姓什麽等着慢慢打聽。

汪家用完齋飯也就下山,汪家在這有親戚,下山後就徑自去親戚家歇腳,等着明兒一早啓程回府城,于是汪德銘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佳人就在自己下山後上車的那個客棧後院歇息,一心只想着等回了家後就讓人去打聽秦家底細,若真是寡婦,到時就讓媒人怎麽居中說合。至于沒定親的可能性,汪德銘根本就沒往那上面想。

秦長安一家三口在客棧裏歇了一夜,次日又洗過面用過早飯這才坐車往家走。秦長安沒瞧出來,琳箐是女子比男子要敏銳些,總覺得秦長樂從寺裏出來就和平日不一樣了,那種身上的淡然出塵之态好像在慢慢消失多了些紅塵煙火氣。但客棧終究人多口雜不好問,等上了車琳箐才道:“姐姐和昨日大不一樣了。”

秦長樂是個聰明靈透人,琳箐這一問她當然明白是為什麽,已經笑了:“既然說我紅塵未盡,那就要在紅塵裏好好活。”好好活,琳箐重複了這三個字才握住秦長樂的手:“姐姐的意思是?”秦長樂笑了:“我知道自己要什麽,琳箐,我活了快二十年,這二十年裏最大的願望已經實現,或者了空大師意思裏要我為自己活了。你會不會怨我?”

琳箐覺得眼睛已經有些熱了,搖頭道:“我和長安怎麽會怨姐姐呢?”

☆、89 打聽

“姐姐為了長安已經付出那麽多,本就是長安欠了姐姐。姐姐,長安若曉得你這樣說,還不知道怎麽高興。”聽着琳箐的話,秦長樂淡然一笑,輕輕拍下琳箐的手:“都是一家子,以後別什麽你欠我我欠你,長安是我弟弟,當年娘去世時候,曾經數次叮囑我照顧好他,為他做這些我很願意。琳箐,你已和長安成親這麽多時日了,以後你們就是一家子,知道嗎?”

琳箐眼裏的淚終于滴落下來:“姐姐,我……”秦長樂把琳箐攬到懷中:“一家子有一家子的過法,琳箐。”琳箐重重點頭,秦長樂伸手把琳箐眼下的淚擦掉,接着掀開車簾讓清風吹進來:“你瞧這外面多好,琳箐,人這輩子還長,長安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事,全靠你了。”

琳箐嗯了一聲,秦長安見她們把車簾掀起往外瞧,用腿夾一下騾子來到她們車前高興地說:“前面有家燒餅配肉湯聽說很好吃,等會兒我們停下打個尖再走。”秦長樂回頭對琳箐笑着道:“你瞧,昨兒才吃了這一日的齋,他就饞肉了,連這會兒都忍不住。”

秦長安臉有些紅,用手抓一下後腦勺才笑着道:“姐姐難得出來,當然要尋好吃的了,不然就白出來了。”琳箐感覺這清風吹的人格外舒服,心就跟泡在一盤蜜糖裏一樣甜,看着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子笑的那麽甜,秦長安打一下騾子,讓裴管家趕緊遣人去前面定燒餅肉湯。

不光是這裏的燒餅肉湯,離家五裏地的時候秦長安又說這裏的酒不錯,又買了兩壇酒帶上車,各處一耽擱,回時的路比去時足足多花了一倍時候,等到家天都已快擦黑。秦長樂和琳箐都嘗了幾口那酒,面上不由帶上一層薄薄紅暈,裴娘子已帶了人上前相迎,扶琳箐下來時聞到琳箐身上淡淡酒味,不由輕聲問:“大奶奶路上還喝酒了?”

琳箐今日心情十分暢快,往日的端莊不由丢掉三四成,笑吟吟地道:“不光我,姐姐也喝了兩口。我們出門兩日,家裏可有什麽事?”裴娘甚少見到琳箐這樣,小心讓慧雲上來攙扶她才道:“沒什麽事,只是七姨奶奶家遣人來問過奶奶可在家。”

這句話讓琳箐身上的酒意都有些消了,裴娘子卻一副這樣還不夠的樣子:“不光是來問奶奶,還說,詹三爺想來拜訪大爺。”秦長安正在那瞧裴管家打發車夫,聽了這話把鞭子随便扔給那車夫,打了個酒嗝道:“他,他還有臉來拜訪我?”

秦長安喝的比琳箐他們喝的要多些,琳箐忙讓小厮扶秦長安進去:“等進去再說,這會兒還在門前呢。”秦長安用手掩一下口,詹家這門親現在還沒斷,算來還是親戚,方才那句話未免有些不給琳箐面子,點頭進門了。

這裏琳箐由慧雲扶着慢慢地問裴娘子,裴娘子說的比方才還要多些,詹家的人竟是在這等了半日才走,還說今日等不到,明日一定還要來。說完裴娘子望向四周這才悄悄地道:“這兩日聽說大老爺那邊定要斷親,詹家怎麽肯依,只說這種事,張家也未免太過分了,難道不怕去公堂裏走遭?大老爺說了,還是別上公堂,不然詹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詹家這樣琳箐也能料到,現在就看七姑娘怎麽想的,裴娘子的眉皺了皺才道:“也作怪,七姨奶奶怎麽都不肯斷親,只是這回,大老爺怎麽都不肯依她。”琳箐哦了一聲才道:“這是她自家的事,你遣個人去問問大伯母那邊,到底是個什麽章程。”裴娘子已經笑了:“方才奶奶沒回來時候,我已讓人去問過了,大太太說,這件事讓奶奶您別理,有長輩們呢,詹家要來人就閉門不納就是,這周圍除了空聞寺,別的也有幾處景致,不如奶奶出去玩耍幾日也好。”

大伯母既這樣說,那就是有主意了,琳箐抿唇一笑,又交代裴娘子幾句家務就回房,一進屋就聽見秦長安的鼾聲。琳箐擡頭一瞧,見他已脫了外衫躺在床上,這樣支丫八叉地躺着,也不嫌累,琳箐上前彎腰給他脫靴,又讓慧雲端盆水來給他擦擦臉。

正脫着靴秦長安就醒了,忙坐起來止住琳箐:“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娶媳婦回來可是要疼的。”琳箐停了手,就着慧雲端來的水洗下手又擰把手巾遞給丈夫:“嫁你之前人人都說你是個老實人,怎麽這會兒就會說這樣甜的話了,是人本來就不老實呢,還是醒過來了?”秦長安接過手巾擦了把臉就拿着手巾給妻子擦起臉來:“我歷來就老實,這樣的話只會對你說。”

琳箐心裏甜絲絲的,把手巾重新放進水裏擰了把才笑着說:“真的?”琳箐面色緋紅,此時斜斜看向丈夫,秦長安只覺得所謂媚眼如絲就是如此,已經把琳箐的手整個拉過來:“當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娶了你之後我才曉得,古人詩詞裏的那些,原來全都不是騙人的。”琳箐不由咬住下唇又是一笑,秦長安正待再有些動作,就聽到門外傳來六巧的聲音:“奶奶,廚房那裏送來晚飯,要不要傳進來。”

秦長安正要說不要,琳箐就高聲道:“傳進來吧,我也餓了。”秦長安不由有些喪氣地往後坐,琳箐見他這樣,頓覺得心頭有個小兔子在那撞,雖然做夫妻已經許久,可是有些事,不吹了燈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做。但見丈夫這樣又有些不忍心,趁六巧她們還沒進來,琳箐左右瞧瞧才湊到秦長安耳邊:“好了,等用完晚飯,我們早些歇着,那時就由你為所欲為。”

說着琳箐就覺得臉上火辣辣一片,秦長安眼亮晶晶的,聲音有些低啞地道:“真的?”琳箐瞧着自己被他握緊的手,又抿唇一笑:“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這時門被推開,感到秦長安手心那麽熱,琳箐本想從丈夫手心裏把手抽|出,可掙了一下沒有掙開還是由他緊緊握住。

六巧和慧雲兩人把晚飯端進來,瞧見這樣不由咬住下唇不笑出來,等飯菜都擺好,秦長安就示意她們退出去。慧雲應是後還故意問了句:“那這些就等明早起來收拾?要不要提桶熱水來門口放着?”

這樣故意問的琳箐整張臉更紅的沒法見人,秦長安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面色平靜地說:“都好。”等她們一出去琳箐就往秦長安身上握着小拳頭打去:“誰讓你這樣說話的,我還要不要見人?”秦長安從身子背後把妻子整個拉出來:“難道我不是人?快些吃飯吧,我也有些餓了,不吃飽怎麽會有力氣?”

這人,說的這話都正兒八經,可是誰都聽得出這話背後的意思,琳箐伸手往丈夫肋下掐去:“壞人,又在逗我。”琳箐的力氣不大,這掐的就跟給秦長安搔癢一樣,但秦長安還是故意叫一聲,接着附耳對琳箐道:“這力氣,還是留着等會兒使。”這人,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可是好像自己內心竟十分喜歡這種感覺。琳箐模模糊糊地想,任由秦長安牽着自己的手坐到桌邊,一起用了晚飯然後吹熄了燈。

既然張大太太說這事不用琳箐管,琳箐自然樂的不去操心,不光去逛了那些景致,還去府城走了遍,和秦長樂瞧瞧那些店鋪裏賣的東西,看見喜歡的也買些帶回家。秦長安趁這個時候也去拜訪了汪德銘。

這對汪德銘來說就是瞌睡送來了個枕頭,聽說秦長安的家眷住在客棧就要秦長安帶了家眷搬過來。秦長安怎肯打擾,又說只來府城一日,不用這麽麻煩,只是想着上回說的要會文的事,就想再多結交幾個舉人,畢竟要在家鄉住段時日。

汪德銘要打聽秦長安家裏的情況,自然一口答應去下帖子請平日故交,又讓人備了酒在書房裏喝着,先是問秦長安岳家的事,到此時秦長安也瞞不住,說出琳箐的身份。汪德銘倒吃驚一下:“原來和詹舉人還是連襟,這樣有些話就……”秦長安雖只見過汪德銘一回,但也曉得這人是個愛說話的,聽汪德銘這樣說就曉得必有緣故,忙道:“我在外面的日子多,那位妹夫也只見過一兩回,還不曉得有什麽事。若是個不好的人,這樣親戚也就遠着些。”

汪德銘又喝了一杯酒才道:“這件事曉得的人也不多,只是本是私隐,況且又牽涉了煙花柳巷的人,所以也只有人私下議論。”煙花柳巷?汪德銘還想和秦長安做親,見秦長安面色頓時不好忙道:“秦兄你休誤會,我不是那樣往煙花柳巷去的人,只是聽一個朋友說的,真假也不大曉得,據他說,令親年紀雖小,在這女色方面,卻一點也不輸給那些老于煙花者。”

☆、90 閑談

見秦長安眉皺起,汪德銘忙道:“這也是別人說給我聽的閑話,只是我們做男子的,總也要愛惜自己,不然被人說出來,總是不好,不好。”汪德銘話剛說完就聽到書房外面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老汪你又在說什麽不好?我可是……”

汪德銘正要起身出去迎就看見一個男子掀起簾子走進來,他約莫三十來歲,兩道濃眉一個大鼻子,瞧見秦長安倒愣了一下,反抱怨汪德銘:“我還當你又有了什麽好古畫約我來瞧,哪曉得是個生人在這裏,不見,不見。”說着這人就要轉身離開,秦長安從沒見過性子這麽古怪的人,正待相問汪德銘已經上前拉住這人:“老朱,老朱,你的性子還是這樣,什麽都沒問就要走。這是我新結識的朋友,想到你我是知交好友,這才把你請來,若是那樣俗人,我也不帶他來了。”

這人這才停下腳步狐疑地瞧着秦長安:“是嗎?老汪,你可別騙我。我今兒可是推了寒香樓秋姑娘的約來你這裏的。”汪德銘已把這人按在椅子上坐下,給他斟了很大一杯酒,笑着對秦長安道:“這位姓朱,自號寒山,又稱落拓居士,我們總角時候就相識。他是個難的的才子,琴棋書畫全都精通,只是……”

朱寒山已把那杯酒喝下,聽到汪德銘這話就笑道:“你休喲這等在別人面前為我塗脂抹粉,我也曉得在城裏那些人眼裏,我不過一個敗子,哪能登堂入室,但人生一世,總也要活的自在些才好。”秦長安覺得這人的名號好像在那聽說過,猛地想到急忙起身作了個揖:“原來是寒山先生,在下在書院時曾聽過你的名字,家岳也曾說過,你才學無人能比,只可惜喜好歸隐。”

朱寒山的眉聳起:“哦,你岳父是誰?”秦長安說出岳父名字,朱寒山這才哦了一聲:“你的岳父雖是八股先生,但總還不那麽俗,況且還能為你岳母守身,到現在都沒續弦也沒納妾,這點算有古風。”汪德銘見朱寒山沒拂袖而去這才松一口氣,要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性子極其古怪,稍不入眼的就白眼向之,自己若要和秦家做了親,到時好友若不能來往那就有些不好。

秦長安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岳父會是在岳母過世之後不續弦不納妾才得到這位朱寒山的青眼,雖心裏有些啼笑皆非,但還是和他應答。許是因為張世榮的關系,朱寒山和秦長安也有些話能說,又飲了一大杯酒,朱寒山的濃眉就皺起:“詹家那個小子,也該是你的連襟,此人殊不可交,貪花好色也就罷了,但滿口謊言大話,全無一點可取之處。我當時還說,張家真的是暴發戶,竟把女兒嫁到這樣人家,今日見了你,才曉得張家女婿也不是那樣不堪。”

此時秦長安才想起朱寒山的身世來,曾祖首輔祖父尚書父親太守,從小有才子之目,人都以為他會接續起朱家的風光來。可是誰也沒想到朱寒山在八年前父親去世後就守着靈堂大哭了七天,七天之後再出來時已和原來全不一樣,辦完喪事就把家財散給那些偏遠旁支,只剩的一間小屋存身,縱情于山水之中,把那做八股的心全都收起,只愛作詩畫畫。

朱家也有些忠心的老仆每日苦求,但他一概不理,還有那些故交親戚,怎麽勸說都只當沒聽見。日子久了也就再無人肯勸說,每日得了銀錢大醉之後就流落在煙花巷,為那些妓|女們寫詩填詞。這城中的大戶們一提起他就是那個敗子,再沒有第二句話。

秦長安從沒想過那傳說中的人物會在自己面前,見汪德銘和朱寒山不時喝酒大笑,自己若太拘謹反而不好,也加入他們之中。朱寒山酒量甚豪,已經連喝了好幾大杯,小厮已走了進來:“三爺,陳爺柳爺他們到了。”

聽到他們到來,朱寒山就把酒杯放下對汪德銘一拱手:“老汪,我今兒酒已夠了,你們等會兒想來要談富貴中事,告辭。”汪德銘是曉得他脾氣的,也不留他,朱寒山已對秦長安微一點頭:“小兄弟,緣只一面善自珍重。”秦長安剛要起身行禮,朱寒山已經拍着汪德銘的肩就道:“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我不如你,我不如你。”

說完大笑而去,直到走出很遠,秦長安都能聽到朱寒山的笑聲,沒想到汪德銘還能結交這樣的人,左右逢源滴水不漏。這八個字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汪德銘已經迎着另外兩個人到了,其中一個面皮白淨的男子眉是皺着的,一進來就道:“汪兄,那個朱瘋子你怎的還和他往來?瞧瞧,他故意撞我一下把我新衣衫都撞髒了。”另一男子已和秦長安在那互相行禮,聽了就笑道:“小柳你總是這樣,遇到這樣人就遠着些,你又不是不曉得連府尊都奈何不了他。也真不知道朱家祖墳是怎麽埋的,竟出了這麽一個敗子,文端公要在地下,知道有這麽個後人,只怕氣的會從棺材裏出來。”

汪德銘對他們的嘀咕已經習以為常,介紹一番,白淨面皮的姓柳,行四,另一人姓陳,行二。都是汪德銘從小的同窗,那位陳二爺還和汪德銘同科中的進士,不過會試時候也落了第。聽得秦長安的身份,陳二爺了然地道:“原來是詹三爺的姐夫,當日去京中會試時,曾遇到詹三爺,可惜他當時住在令岳家裏,我們也不好來往。”

這說的隐晦,那個柳五爺已經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什麽不好來往,那個姓詹的,就是個攀高踩低的,這等人能讓他中了舉真是老天都沒長眼睛。”陳二爺已經低低叫聲小柳:“你還是這樣口無遮攔,難道前些日子府學裏的老師訓斥你還沒夠?”柳五爺雖住了口但還是嘀咕道:“誰不曉得他這樣德性,這功名早日丢了才好。”

陳二爺又要阻止,汪德銘察言觀色忙笑着道:“今兒是請你們過來會文的,說那些不高興的話做什麽?陳兄,前兒我在小柳家裏瞧見你做的那篇文很好,不曉得今兒帶來沒有?”這是正經事,連柳五爺也忘了再說幾句詹三爺的壞話,從袖中抽|出一卷來:“那日瞧了陳二哥的,我也重新把文改過,還請汪三哥給我指正。”

雖不能繼續知道詹三爺的事,但詹三爺在這附近聲名不好是肯定的,秦長安心裏暗忖。既打了會文的話,那也要彼此出幾個題目,互相切磋考校一番。等各自的文做的差不多,又到晚飯時候,汪太太已命人備了晚飯送過來。

陳二爺見狀就道:“汪兄也不是我說你,你父喪眼看就要滿了,早該好好定一門親,免得伯母還這等為你操心。”汪德銘給他們各自倒一杯酒就笑着道:“我也知道,可是金家那邊,這事出的也太,我娘心裏也操心,但總要有合适的姑娘。”柳五爺端了酒杯卻不把杯子往唇邊湊,只笑着道:“汪三哥要做親,我家有個表妹,今年才十六,生的也不錯,不如汪三哥就娶了她?”

陳二爺已經笑的把酒都噴出來:“小柳你又胡亂說了,你家表妹自有你舅舅他們做主,哪是你這個當表哥的亂指的?要我說啊,汪兄你該娶個年紀大一些會管家的,不然一個太嫩的,在家什麽都沒經過,一進了門這麽多事她怎麽料理?”

汪德銘嘴裏稱是,秦長安聽了這話卻撥動了心弦,年紀大些的,姐姐也十九了,前幾日也肯點頭說尋一門親事,算來也能對得上。就是汪德銘這個人,雖長的也還可以,可是也太愛說話了,這樣的人會不會有些不牢靠?這麽一想,秦長安看汪德銘就越發帶了些挑剔,柳五爺被陳二爺駁了未免有些不高興,嘀咕着道:“這年紀大些的,定是被人挑剩的,哪能配得上汪兄。”

陳二爺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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