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什麽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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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蕭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昭言出聲否認,眼睫濕了,但他在努力忍着,沒有讓淚水丢人地沿着面龐滑落。
“放肆!”有弟子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昭言惡狠狠道,“尊上的名諱是你這厮可以叫的嗎?我們寒山三位師傅都要敬稱魔尊為尊上,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只會背地裏踩踏折夕師傅的人,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對暴力的警惕在父親多年的棍棒中已經深深刻在了昭言的骨子裏,他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得後退幾步,身軀即刻陷入僵硬。
“差不多得了。”有弟子見昭言一副被吓傻了的樣子,笑着将罵人的弟子拉回座位,“尊上的名諱我們不能直呼,但尊上的枕邊人又不是沒特權。尊上都沒開口,你氣什麽?”
被拉回的弟子瞪了昭言一眼:“他敢在尊上面前說折夕師傅壞話,就該料到今天的下場。”
昭言攥緊身側的衣物,面對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恐吓,眼睛紅得越來越厲害。
那弟子見狀,咧開唇嘲笑:“你們看看他這副樣子,跟個娘們一樣。在我們面前哭什麽,你回尊上面前哭,求尊上可憐去!呸,惡心!”
昭言沒法再呆下去了,所有弟子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輕蔑的,嘲諷的,恥笑的,每一道目光都夾雜着深深的惡意,幾乎刺穿他單薄的身軀,讓他的血肉全部因此腐敗潰爛。
好像他真是他們口中說的暗地裏诋毀中傷他人的人。
好像他沒有尊嚴,真的只靠幾分姿色和一副爐鼎之軀求得蕭溯憐憫。
所以手足無措,無地自容。
昭言轉身邁過寒食殿的臺階,落荒而逃。
他步伐踉跄,姿态狼狽不堪。
身後的笑聲格外刺耳,其中還夾雜着不知道是誰的言語:“滾遠點最好,省的壞了清淨。”
昭言垂下眼簾,頭不敢稍微擡起。猩紅的眼眶內全是卑微的液體,全是被欺辱之後卻不敢開口反駁的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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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逃,一直逃,想逃離流言蜚語,逃離那些如針刺般的話。
不知跑了多遠,昭言在一棵樹旁停下腳步,周邊空無一人,分不清是什麽地方。
“沒用……”昭言伸手擦去眼底越溢越滿的淚水,“……沒用……”
“不準哭……”
“除了哭,什麽都不會……”
斷斷續續的譴責滿含拼命壓抑的哭腔,昭言用力揉着眼睛,揉得眼皮都開始泛紅,才慢慢把淚水憋了回去。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沉默地蹲下身,靠着樹幹閉上雙眼,胸膛起伏得格外厲害。
正午太陽高懸,陽光明亮。
昭言在原地呆了許久,緩緩起身,遵照蕭溯的吩咐,沿着原路返回,去藥室找風月。
風月此刻正坐在藥室內,百無聊賴地翻着藥典。
“風月姐姐。”昭言小聲開口,同她打招呼。
見昭言來了,風月迅速從石椅上站起身:“怎麽樣,藥有效果嗎?”
昭言表情微怔,随即緩緩垂下眼簾,搖頭。
“啊?”風月失望地嘆了口氣,“仍舊沒法打開你的鼎腔嗎?”
“我沒有和蕭……尊上睡覺。”昭言沒有再提對方名字的勇氣,“對不起……”
風月噎了下。
她沉思半晌,拉着昭言坐在凳子上,問:“你快跟我說說,尊上為什麽沒有采撷你?出了什麽問題?他對你沒興趣?”
這對保守的omega來說,是個過分開放的問題。
昭言垂眸看向自己微微握拳的手,眼睫不自在地發顫,卻沒有隐瞞:“我和尊上在山洞,差一點……後來他有事,先走了……”
“那昨晚呢?”風月追問,“昨晚尊上抱着你進屋,甚至都不想我在他房間多留。”
“也沒有。”昭言搖頭,“昨晚,我先上床睡覺了。”
風月得到這樣的答案,苦惱地蹙起眉頭:“這可怎麽辦?七天時間就快到了,你要是一直沒有起作用,尊上一定會處罰我。”
昭言聽聞“處罰”兩個字,驚恐地睜大眼睛:“可是,是我不想跟他修煉。藥不起作用,是我的錯……”
“你不想跟他修煉有用嗎?”風月趴在桌面上,眼簾失落地耷拉下去,“尊上強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爐鼎還不簡單?他不願碰你,倒黴的還是我。”
昭言急紅了臉,他不想風月因為他出事:“那,那要怎麽辦?我們吃別的藥,可以嗎?”
說完這句話,昭言自己先否認了自己。
吃藥能有什麽用,他不是爐鼎,再怎麽開發,也起不了爐鼎的作用。
“可是我對你現在體內的藥抱有很大希望。”風月看了眼昭言平坦的小腹,“藥典裏記載,借由采撷者的靈力開發的爐鼎之身,能極大程度提升采撷者的修為。
如今這藥你吸收不了,可一旦吸收,道理就跟藥典裏說的一樣。你若在雙修之時被尊上開發,尊上的修為在你的幫助下必定大有長進。”
昭言該怎麽接話……
“我可以拖一拖。”昭言道,“要是我不同他雙修,他不碰我,藥沒法起作用,他應該怪我,和你沒有關系。”
風月搖了搖頭,神情變得嚴肅:“尊上向來說話算話,七日之後沒效果,不論原因,他說要我的命便直接要。”
昭言慌忙看向風月:“可他不能這樣……如果我本身就不是爐鼎,起不了作用,他也要殺你嗎?”
風月坐直身軀,對上昭言關切的視線,點頭:“不止殺我,你沒有用,我們可能要一起作伴睡進棺材,”
昭言頓時急了,漂亮的杏眼似乎比方才濕潤了點:“你能不能研制出讓常人也能發揮爐鼎作用的藥,我吃下去試一試。”
“你在開什麽玩笑。”風月故作輕松地笑了下,“若是有藥能讓常人發揮爐鼎作用,修仙界必然大亂。誰還專心修煉,随便劫來一個人喂他吃顆藥,就能增益修為,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受害?”
昭言聽聞此話,閉了口。
“爐鼎數量稀少,上等爐鼎更是難求。”風月看向昭言清秀的面龐,“我希望你能起到作用,幫幫尊上。”
“……好,我知道……”
兩人在一起交談沒多長時間,風月便接着翻看藥典。
昭言起身離開藥室,往蕭溯寝宮方向走去。
他沒有希望了。
逃離此處風月會死,逃不掉他和風月一起死……
這個世界為什麽這樣可怕,比現實世界帶來的壓力更讓他束手無策。
動不動就是以生命為代價,哪怕是活着都成了奢望。
而在存活二字面前,什麽尊嚴,什麽懷孕,全都分文不值……
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進了寝殿,昭言脫掉衣服進入木桶,用棉布擦拭身體,一點點地把自己擦幹淨。
蕭溯修行結束,回到寝殿的時候,昭言已經準備好,站在桌子旁等他。
“可有長進?”蕭溯見到他,勾唇而笑,“折墨說你練的很認真。”
“沒有……”昭言小聲回話,濃密的眼睫随着眼簾的低垂,如蝴蝶閉合的蝶翼般,于眼底落下一小片輪廓不清的陰影。
蕭溯将視線落在他精致的面龐上,而後擡手碰觸那纖長的眼睫,激得昭言不自在地紅了臉。
“本尊知道你蠢。”話是這樣說着,蕭溯卻沒有嘲諷的意思,“對你沒有抱太大希望。”
“我确實,練不好。”
蕭溯對此話不置可否,坐下身,一把将昭言拉坐在自己腿上。
昭言按着手邊的桌子掙紮着就要起身,卻不知想到什麽,下一秒又把落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去。
他乖乖将重量一點點落在蕭溯的身上,垂着頭不再動彈。
蕭溯倒是詫異,小東西不跟他較勁,他唇邊笑意都濃烈不少:“練了兩百次?”
“嗯。”昭言點頭。
蕭溯擡手摸了摸他的腹部,掌心未察覺到任何凝聚在此的靈氣:“果真白練了。”
昭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說不出話反駁。
“肚子這麽癟,在本尊手裏叫個不停。”蕭溯微微蹙眉,手在對方腹部游移,“晚膳沒吃?”
聽聞此話,昭言身軀一滞,以極緩的速度點頭。
他鼓起勇氣,和蕭溯商量:“明天,我能不能,不去寒食殿……”
“理由。”
“我不想去。”昭言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閃躲,聲音小小的。
“你昨日跟本尊說,你喜歡那裏的膳食。”蕭溯伸手捏住昭言的下巴,讓對方看着自己。
昭言眼底立刻泛起一層透明的水霧,唇瓣顫了顫,張口:“今天,不喜歡了。”
“這樣啊。”蕭溯眸色沉了下去,“既然廚子不讓你滿意,本尊換了他便是。”
昭言搖頭,已經有些哽咽:“也不是……”
蕭溯靜靜看着他,不再開口。
壓迫感在沉默中愈演愈烈,魔尊漆黑的眸中仿佛起了火苗,燙的昭言不敢再看他。
“我不想去……我不去練……”
昭言再一次拒絕,溫柔的嗓音透露出些許努力壓制卻怎麽也無法藏住的委屈。
“爐鼎,你不高興。”蕭溯收緊抱着他的胳膊,聲音低沉。
“沒有辦法高興……”昭言再也控制不住哭出聲,“我練不會……我沒有爐鼎的作用,我什麽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