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你是我
想要藏起來的
一顆蜜糖
——2015年3月28日。
——江措。
溫熱潮濕的水霧逐漸變得冰冷,江措随手從挂鈎上撿了個幹淨的毛巾擦拭濕發,發端末梢滴落的水珠順着男人精致的側臉緩緩滑過凸起的喉結,他咽了咽喉,聲線偏啞:“還在臊?”
寧櫻背對着他,小臉漲得通紅。
江措往前邁出兩步,目光定定瞥向她又紅又軟的彈耳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
寧櫻緊緊閉着眼,睫毛在顫,聲音也有點抖:“你穿好衣服了沒?”
江措說:“好了。”
寧櫻緊咬的齒關這才松了松,悄悄呼了口氣。
江措覺得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臉皮薄容易害臊,動不動就臉紅,一如既往的可愛。
她害羞時必定伴随着緊張。
過度緊張就會肚子痛。
江措悠悠和她開玩笑,“今晚是你占到了便宜。”
寧櫻本來還憋着口氣,肚子隐隐作痛,聽見他的話氣得轉過身,“我還沒說我眼睛受到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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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瞪圓了黑色的眼睛。
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以前和他吵架時的神态。
兇兇的,卻沒有殺傷力。
江措死豬不怕開水燙,“哦。”
他正兒八經,聽不出是嘲諷還是認真的,“那真是抱歉了。”
寧櫻決定将這尊大佛送走,且不說時間不早,讓她和江措共處一室也相當的不自在。
半晌過後,江措回到浴室,将內褲手搓洗幹淨挂到了陽臺上。
寧櫻眼神躲閃,實在沒有忍住:“你可以帶回家洗。”
江措擡眉,“會發黴。”
寧櫻深呼吸,語氣盡可能變得平和:“才幾個小時,不會發黴。”
江措正大光明将他的內褲挂在晾衣架上,事已至此,寧櫻只得忍耐下來,幾秒鐘的靜默之後,她說:“已經快十二點了,你該回去了。”
還好江措本來也沒有要借宿的打算,他從雜物間找了個紙袋子将沒洗的襯衫裝進去,“你的包還在我車裏,一起下去吧。”
如果不是江措提醒,寧櫻都忘了這件事。
夜深人靜,小區裏靜悄悄的。
江措的車停在西門入口旁邊,解開車鎖,他彎腰鑽進副駕駛,将她裝滿重要證件的小包拿了出來,遞給了她。
寧櫻接過小包。低聲道謝。
值班的保安從崗亭小跑過來,借着路燈的光線看清了他們兩個,又掃過江措身後的保時捷,眼皮子擡了擡:“停車費,六十。”
江措擡眉:“我是這裏的住戶。”
保安六親不認:“那你怎麽不停地下停車場?停上面就是要收錢。”
江措冷聲問:“我總共停了不到一個小時,要六十?”
保安說:“夜間停車比較貴。”
說完他立馬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私人微信收款碼,“掃我就行了。”
江措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不過是保安想趁機賺點油水,估計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幹。
如此操作,一個月至少能多七八千的額外收入。
江措和他講價:“三十,多了我報警。”
保安咬咬牙:“三十也行,掃我。”
江措付過錢,保安揣着收款碼就又回到了崗亭。
寧櫻說:“回頭你可以去投訴。”
江措沒搭理,沉思過後,他忽然冒出感想:“早知道能賺這種黑心錢,我也來幹保安。”
寧櫻忍不住:“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嗎?”
江措對她笑了起來,溫溫柔柔,如沐春風:“這不是能少走彎路,也少奮鬥幾十年。”
江措平常說話其實也挺幽默的。
經常語出驚人。
寧櫻感覺江措一直在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自然捋了捋頭發,松散的碎發別在耳後,她很客套:“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江措嗓音低啞,帶着點誘人的磁性,“嗯。”
停頓半晌,他絲毫不覺得尴尬,面色如常,月光籠着他清冷好看的臉,“明天我過來拿我的內褲。”
“……”
寧櫻心裏的小人仿佛在歇斯底裏。
她的臉紅了又紅,實在有點想不明白他怎麽能這麽坦蕩在她面前說出“內褲”這兩個字!
就不能稍微委婉些嗎!?
害得她又不禁想起他剛從浴室裏走出來的畫面。
幸虧兩側的路燈光線并不是特別的亮,她臉上熟透了的紅看的沒有那麽清楚。
江措接着又說:“電話號碼留一個,我過來的時候提前給你打個電話。”
寧櫻抿唇:“發微信就可以了。”
江措罔若未聞,拿出手機:“是你上次給我發短信的那個號碼嗎?”
寧櫻沒有否認,聲音輕輕地:“嗯。”
江措生日那天就存了她的號碼,只不過是故意在明知故問。
他的口吻很随和,“不會再換了吧?”
寧櫻驟然掐緊了拇指,嗓音有些酸澀:“不會。”
江措說:“要換也辛苦你告訴我一聲。”
可能是怕她誤會,他補充:“我每個月都得收租。”
“好。”
高中還沒畢業。
他們分手之後。
寧櫻就把用了好幾年的手機號碼換掉了,所以這些年她并沒有收到任何來自江措的消息。
只有她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悄悄給他發送過未命名的信息。
當初去營業廳辦理那個手機號的時候,她還沒有成年。
是她用她父親的身份證辦的卡。
後來手機被沒收了。
她也沒有權限補辦。
江措那時以為她把他拉進了黑名單,眼神譏諷,似乎是在嘲諷他自己,“也不至于要把我拉黑吧。”
寧櫻當初沒有解釋,現在好像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第二天大清早。
寧櫻又接到了她母親的電話,說她父親生病住院,讓她有空回家一趟。
寧櫻臨時和程矜請了兩天的假期,買好最快的一班飛機,趕早去機場飛回了錦川市。
高中的時候,寧櫻是因為父親工作的調動,才轉學去了苔青市第一中學。
她的父親當時被調到苔青市的附中,任職七年級的教導主任。
從小,父親就對她很嚴格。
挂在嘴邊的口頭禪便是:“你若是個男孩,我管都不會管你。”
因為她是個女孩,所以更加嚴格。
怕她犯錯,怕她叛逆。
寧櫻覺得自己并沒有青春叛逆期,從小到大她都很聽話。
至少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學生。
只有一件事,忤逆過她的父親。
早戀這個話題是敏感的。
對于家長來說是不可觸碰的逆鱗。
盡管當時她已經成年。
已經是一名心智成熟的高三學生,但是父母并不願意聽她說話。
下了飛--------------銥誮機,午後熱氣朝她撲來。
寧櫻坐上回家的出租車,眉心微蹙,略有些疲倦靠着車窗,黑眸靜靜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
她的腦子不受控制回憶起那個雷聲轟鳴的夜晚,噼裏啪啦的雨滴砸向客廳的落地窗。
她的眼睛紅腫不堪,卧室裏一片狼藉。
暴怒之下被撕碎的日記本、被打碎的水晶球、被人粗暴扯開的手鏈,玉珠落了滿地。
她斷斷續續,哽咽着說:“我…我們…不…不會…耽誤學習。”
“我…我會考第一名。”
“我會好好學習。”
“我會聽話。”
“爸爸。”
“我會聽話的。”
那些東西。
她當成寶藏一樣小心翼翼收起來的東西,最後還是被她的父親扔進了垃圾桶裏。
父親摔門而去,聲音震耳欲聾。
最後一次拿着那個手機,寧櫻跪坐在地上撥通了他的電話,她在電話裏語無倫次,哽着喉嚨說:“我爸爸…知道…你送我的…弄壞了…我沒有…辦法了…我害怕。”
“江措,我好害怕。”
“什麽都壞了,被扔掉了。”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他不肯聽我…聽我說話。”
結結巴巴。
哽咽酸澀。
流着眼淚說完這些,才發現電話根本沒有打通。
“姑娘,到了。”
出租車司機的聲音将寧櫻從回憶裏及時拽出來,她怔怔的付了錢。
上樓回家,母親在廚房裏炖湯。
聽見她開門的響動,頭都沒回:“你去書房的抽屜裏,把你爸爸的身份證找出來,等會兒一起給他送到醫院裏。”
寧櫻在玄關處換好拖鞋,低聲說好。
推開書房的房門,她問:“媽媽,在哪個抽屜?”
“最裏面那個。”
寧櫻拉開抽屜,垂着眼眸,視線在抽屜裏翻翻找找。
存放證件的卡包旁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手機。
四年沒有用過。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開機。
寧櫻安靜盯着手機看了良久,她把舊手機從抽屜拿出來,按下開機鍵,遲遲沒有反應。
可能是沒有電了。
這個手機裏曾經有許多她和江措的合照。
也許被删光了。
也許沒有。
抱着僥幸的心理,寧櫻找來充電器,給舊手機充了電。
随後她将找到的證件交給她的母親。
“坐飛機累了吧?你先回房間休息,晚點我們去醫院給你父親送飯。”
“嗯。”
寧櫻回了自己的房間,剛剛躺下就接到了江措的電話。
他應該是剛睡醒,聲音聽着都還犯困:“你在家嗎?”
寧櫻:“不在。”
江措:“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要過兩天。”寧櫻知道他是要去拿晾幹的內褲,她說:“你有鑰匙,可以直接開門進屋拿。”
江措似乎沒有認真聽,拖腔懶調,“再看吧。”
挂斷電話之前,寧櫻一字一頓喚了他的名字:“江措。”
她不由自主扣緊手指,修剪幹淨的指甲深深掐着掌心的軟肉,輕聲細語也聽得出聲線裏的緊繃,她問:“大學這幾年,你有想過要聯系我嗎?”
那邊沉默了很久。
嘶啞的聲音都低沉許多。
他說:“沒有。”
兩個字,敲在她的心上。
男人沙啞磁性的聲音多出幾分低落,“我沒那麽煩,不會讓你難做。”停留幾秒,接下來的話仿佛變得艱澀無比:“所以你不用避我如蛇蠍。”
寧櫻用力收攏五指,指節發白,酸澀應道:“嗯。”
她先挂了電話。
江措沒有想過聯系她,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那個時候,她把話說到了絕路。
寧櫻覺得這樣也好。至少那四年他沒有枷鎖、沒有負累。
他應該過得很好,灑脫自由;有很多人喜歡,也有許多人追求。
他還是高高懸挂在天上的那顆星星。
寧櫻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若無其事抹去眼尾的水光。
床頭的舊手機已經充了大半的電量。
幾年過去,質量依然很好,還能夠開機。
寧櫻翻了相冊,裏面的照片早就被删得一張都不剩。
奇怪的是,通話記錄顯示有99+的未接來電。
被格式化的手機。
通訊錄裏沒有任何聯系人。
寧櫻顫着手點開通話記錄。
無疑,這些未接來電都屬于同一個人。
幾百個電話,自動轉接成幾百條語音留言。
寧櫻的眼前泛起酸脹的濃霧,她的手指頭在發抖,顫顫巍巍點開語音信箱的留言。
時隔幾年,舊手機裏依然保存着少年的聲音。
他繃緊的喉嚨,吐露出的語句既青澀又緊張。
——“寧櫻,是我。”
——“聽見記得回我的電話。”
——“我考上國防科技大學了,還有一個月開學。我問了你們班的同學,她們說你被錦川師範大學錄取了,恭喜。”
——“我也不想死纏爛打,但總是控制不住要想你。”
——“還有十天就要開學,到時候要交手機。”
——“每次聽見嘟聲之後請留言,我都在思考,黑名單裏的留言能被聽見嗎?”
——“我開學了,手機上交,周末再聯系你。”
——“寧櫻。”
——“小櫻花。”
——“周末我坐火車去了你們學校,還是打不通你的電話,保安不讓我進去,不過你們學校還挺漂亮的,以後有機會帶我進去逛逛。”
——“這周臨時加訓。沒有假期,下周再去找你。實戰演練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寫遺書留給親人。抱歉,我在收信人上寫了你的名字,如果真的讓你收到我的遺書,你大概會被吓壞吧。”
——“我是江措,聽見留言記得回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