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湖面倒映着絢爛煙色, 重歸寂靜的夜色猶如被噤了聲。
煙花的星火将幽遠漆黑的夜空點綴了瞬間的白晝光亮,那一片刻,寧櫻悄悄的擡起眼偷偷看他, 無論什麽時候看,他都很好看。
眉骨清晰, 眼瞳幹淨透徹。
表情淡淡的, 看着随性散漫。
平易近人的仿佛就是身邊再常見不過的鄰居竹馬,但是骨子裏透出的疏離是無法改變的,舉手投足都蘊着幾分貴氣。
江措好像是外熱內冷的高嶺之花,但是他從來都不會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似乎完全沒有發覺她在偷看他,微仰着脖頸, 目光沉靜看着煙花。
等煙火散盡。
江措轉過身,“回家?”
寧櫻抱着文件夾:“好。”
深夜湖心洲沒有多少人, 路上安靜,夜裏還是有些熱。江措脫掉了外套, 随意拎着衣服,經過露天體育場外的商店,偏過臉來問她:“渴不渴?”
寧櫻還沒說話。
江措自問自答:“算了, 問你肯定都說不用。”
寧櫻心想這段時間, 她對江措好像的确說過很多個“謝謝”和“不用”, 頻率的确有點高。
江措已經大步超商店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知想到什麽,他說:“這兒沒有奶茶,走過這條街再過大橋才有奶茶店。”
寧櫻怔了怔, 她沒有非要喝奶茶不可。下午也只是被他打趣的不耐煩了随口亂說, 她想了想:“我喝可樂。”
江措幫她從貨架上拿了瓶可樂, 又給自己拿了瓶礦泉水。
寧櫻站在玻璃門外, 忍不住說:“我要冰的。”
天氣太熱,剛才走了那麽一段,她身上已經出了汗,不想解渴只想降溫。
江措人高腿長,邁開兩步走出來,将常溫的可樂遞給她。
寧櫻沒接:“我想喝冰的,這個你留着自己喝吧。”
她說完就要自己進店裏買。
江措擋住了她的路:“我不喝,可樂殺精。”
寧櫻無奈擡眸看他,月色濃稠,照着他的臉。
他的眼瞳很漂亮,眼尾徐徐拉開,清透幹淨裏的漆黑瞳仁流出些許溫柔。骨子裏的冷峻稍有收斂。
他每次作出認真的神色,哪怕是口中說起些讓人頗覺得離譜的話,也能産生一種信服感。
寧櫻抿了抿唇,在耐心還沒有耗盡之前和他探讨這個無聊的話題:“你為什麽會相信這種離譜的謠言?”
江措站在階梯上,比她高出不少。影子籠罩着她面前的光,他垂眸看着她,神色清冷皎皎,“我百度了。”
寧櫻:“……”
江措撈過她的手臂,他的手勁有點大,拉着她離開店鋪門口,“裏面冰箱都沒開,沒有冰可樂給你喝。”
寧櫻戳穿了他的謊言:“我看見冰櫃裏的燈是亮着的。”
江措吐字:“假燈。”
他笑起來,烏黑的瞳仁裏似是沁着柔和的月色,“騙小孩的。”
江措邊說邊幫她擰開可樂瓶子,順手遞過去,“喝吧。”
他的手指也很漂亮,薄瘦骨感,修長蔥白。
寧櫻接過可樂,喝了一小口。
江措也有點口渴,仰頭喝水,滾動的喉結頗為性感。
他幾乎一口氣喝完了大半瓶水,手指的骨頭稍微用力,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分明,輕松捏皺礦泉水瓶,精準扔進垃圾桶裏。
江措的車停在橋頭,橋邊的晚風盈盈襲來。
越往外走,路邊人越多。
橋頭邊還有擺攤賣燒烤的小販,燈下騰起白霧。
江措去開車,寧櫻站在路邊等他。
煙火氣濃郁,還有幾個裝模作樣混社會的青年,模樣都很清秀,幹淨白皙,外套裏面甚至還是藍白色的校服短袖。
中間個子高的少年,在朋友的慫恿下,假裝嚣張的走到寧櫻面前,下巴微擡,“姐姐,加個微信。”
他的态度說嚣張卻也遠遠都算不上。
黑色頭發染成了黃色,短袖右上方有附中的校徽。
看不出來他們竟然是附中的學生。
寧櫻和江措以前也是附中的,她讀書的時候沒怎麽見過裝流氓混社會的同學,大家都挺熱愛學習的。
唯一能算得上校霸的可能就是江措。
但他也是從良的校霸,不會欺負弱小。
頂多睡過頭了遲到幾節課。
寧櫻在走神,看見這套校服就忍不住回憶起她的校園時光。
她沒有兵荒馬亂的青春期,她的十七八歲,像是一陣肆意生長的野草,盛放在濃稠的春日。
她一不小心摘下了落在樹枝的月亮。
從此之後。
她的世界,都是天光大亮的白晝。
高個子男生看見她在發呆,覺得很沒有面子,這讓他這個不良少年很下不來臺啊?是他不夠兇嗎?還是他不夠拽?
她能不能尊重下他拽比校霸的身份?
于是,小男生自以為兇悍的脫掉了外套,惡狠狠砸在桌面,氣勢兇猛:“微信號,別不給你霍爺面子。”
寧櫻:“……”
現在小男生都是這樣的嗎?
已經都這麽難纏了嗎?
還自稱自己是爺?
這又是什麽新的時髦?
寧櫻還将讀大學時的校訓牢記于心,她讀的是教育專業,忍不住想要說教的心思:“你們還是高中生吧?學校是不是不讓染頭發?你們這樣做老師和家長都會傷心,我……”
小男生和他身後的腿毛們,紛紛愣住。
反應過來後粗暴打斷她:“你廢話好多。”
寧櫻:“你們現在還是以學業為重,不然将來會後悔的。”
小男生已經聽得很不耐煩,一掌用力拍了拍桌子,“微信號,不給你今天別想走。”
這句話說的兇神惡煞。
如果是膽子再小點的小姑娘,可能真的就被他們吓住了。
寧櫻只有無奈。
遠遠的車燈朝他們照了過來,江措降落車窗,眼神淡淡朝為首的少年瞥去,“霍欽?”
不良少年像是被踩到痛腳,看清楚駕駛座的男人後,吓得一抖。
剛才威風凜凜的氣勢全然不見,立刻馬上要拉着同伴滾蛋。
“霍爺,怎麽了?咱們不虛!他們才兩個人,我們八個!”小跟班還着重強調了他們有八個人,一臉要給他們好看的表情。
霍欽只想讓他閉嘴。
江措嗤的笑了聲:“霍爺?”
啧——
小兔崽子裝杯倒是會裝。
霍欽是離家出走來當不良少年,不接家裏人的電話和信息,已經成功逃竄令人窒息無趣的家庭足足二十三個小時。
他扭扭捏捏的說:“表哥,你別把我在這兒的事情告訴我媽。”
江措點點頭:“行啊。”
他擡了擡下巴,“跟你嫂子道歉。”
寧櫻錯愕幾秒,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霍欽這會兒全然不見剛才欺男霸女的氣勢 ,乖乖夾起狗尾巴鞠躬道歉:“嫂子,對不起。”
江措讓她上車,開着車揚長而去。
寧櫻回頭看了幾眼,似乎有點不可置信:“你就不管你弟弟了嗎?”
江措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麻煩她幫忙幫他拿下手機。
寧櫻小聲問:“你手機在哪裏?”
“褲子的右邊口袋。”
寧櫻沉默半晌,低下頭,微垂着臉,側面弧度嬌美娴靜。
輕輕發顫的睫毛透出一絲緊張,閉着眼咬咬牙将手摸到他的大腿,摸起來硬邦邦的。
寧櫻的臉莫名發紅,手又不敢真的伸進去。
頭頂落下一聲輕嗤,江措說:“你摸啊,大好的機會怕什麽。”
他舒展了眉頭,明知故問:“你怕什麽?”
寧櫻睫毛輕顫,嘴硬回道:“我沒有。”
江措笑着,說話很直接:“怕摸到我的命根子?”
寧櫻氣的擡頭,扭過身體看向窗外:“我不幫你拿了,你自己拿。”
她渾然沒有發覺。
這一刻的狀态。
和從前的他們似乎沒有什麽兩樣。
江措輕易不耍流氓,平常在人前裝得清高冷漠,耍起流氓來真就是沒有對手,他瞥了眼少女紅透的側臉,耳朵根軟軟的,後頸一片發紅。
知道她又是害臊了。
江措厚顏無恥:“它還挺乖的,目前也很聽我的話。”
單純如寧櫻起初還沒聽出這句話的含義,待她清楚其中深意後,臊的話都說不出來。
緩過氣來,她反擊道:“不行就是不行。”
江措挑眉:“現在只是沉睡的雄獅,懂嗎?”
寧櫻:“……”
有沒有能來治治他?
都不知道該誇他妙語連珠,還是臉皮太厚。
寧櫻脾氣再好也煩了,一鼓作氣幫他摸出了手機。
江措在開車沒法操作,好聲好氣麻煩她:“幫我撥一下我舅媽的電話。”
寧櫻一聲不吭幫他撥了電話。
接通之後,江措熟練的打小報告:“霍欽在成州大橋北面橋頭第四個路燈旁邊的成美燒烤攤。”
寧櫻:“……”
挂了電話後,她沒憋住找他說話:“你還記得挺清楚的。”
她想起來江措剛剛答應了他的表弟不會告訴他媽媽。
轉過頭就把他給賣了。
寧櫻又說:“你這樣你弟弟知道會不會記恨你?言而無信好像不太好。”
江措淡淡道:“誰讓他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