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發小，兄弟

第10章 發小，兄弟

醫院裏，青峰因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住院，不敢告訴家裏，只能由赤司和紫原陪床。

“峰仔，你喝點粥，帶肉末的”紫原舀了一大勺粥，吹得米湯濺了青峰一臉，然後把勺使勁往青峰嘴裏塞。

青峰抹了一把臉，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我自己來，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他現在的心思全在黃濑身上，根本感覺不到餓，甚至感覺不到胃的存在。

紫原垂下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峰仔，等你好了，我要撚爆你。”

眼見着倆人又要掐起來，一直沉默的赤司終于開了口：“青峰你沒資格這樣說他，跟他道歉。”赤司比任何人都清楚紫原的才能，那種孩子一樣的純真和善良比任何技能都來得珍貴。

“紫原，哥對不住你。”青峰終于松開了眉頭，扯着腫脹的嘴角，一本正經的道歉。其實他知道紫原對他很好，背着他跑了5站地，還跑前跑後的買吃的喂他，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紫原就是個小孩子脾氣，一句話就能哄好，他張開兩只大手，10根手指長的吓人，懶洋洋的說“峰仔賠我10袋大白兔奶糖，我就不生氣了。”

青峰笑了，牽動傷口一抽一抽的疼。

赤司看着紫原，眼神暖了下來，然後又看向青峰，瞳孔一點點結冰：“青峰，你退出戰鬥團吧，現在還來得及。”這場運動不是青峰可以左右的，再參與進去恐怕難逃厄運。

青峰久久沉默，又回憶起黃濑的深藏痛苦的眼神，恨到猙獰的表情。也許他真的錯了，希望現在停止還來的及。

晚上，折騰了一天的紫原趴在青峰的病床邊上睡着了，赤司也靠在他身邊睡了。青峰放輕動作坐起來，從襯衣裏兜拿出黃濑送他的書簽，血紅的楓葉，墨蘭的小楷刺痛着青峰的眼睛。黃濑，地還那麽久，天還那麽長，我們的友誼還在嗎？

兩個人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才把屋子收拾到能住人，可是卻已經空空蕩蕩，曾經珍貴的物品都變成了殘屑垃圾。黃濑坐在真皮表面被戳破海綿露出來的沙發上，握着拳咬着牙，身體微微顫抖，恨不得骨骼都咯咯作響。

“喝杯水，在這等我會，我回家拿點飯”綠間遞給黃濑一杯溫水，玻璃杯，瓷杯都被砸得粉碎，只剩下兩個印着MZX投降的搪瓷大茶缸勉強可用，杯口邊緣的搪瓷也被嗑掉，露出鐵鏽。

黃濑接過缸子，看着綠間，眼睛像一汪深潭讓人看進去就出不來。“謝謝，小綠間不用管我了，會連累你家裏的”黃濑咬着牙，生怕自己又哭出來。他知道自己家裏的處境，“美帝特|和諧|務”這頂帽子誰都避之不及，10年前，他的父親也是這樣被打倒，連他的叔伯和姑姑都和他們家斷絕了關系，血肉至親尚且如此，就不要再拖累不相幹的人了。

“傻瓜”綠間揉了揉黃濑的頭發，罕見的展露出笑容“‘漢|和諧|奸’和‘特|和諧|務’又有什麽區別，時間早晚而已，該來的總會來，沒什麽連不連累的。”綠間的父親曾被打成過“漢奸”，只因為他在民國時去日本學醫為了“醫民”，綠間有時候會想，如果魯迅先生活到這個年代，大概也難逃命運吧。

好在綠間父母都是明理善良的人，并沒有反對綠間照顧黃濑，每天都為黃濑做可口的飯菜，還讓綠間住過去和黃濑作伴。

黃濑的父母也已經1周沒有回家了。綠間陪着黃濑去他父親的研究所裏找，看門大爺卻把他們攔住了。

“你爸被隔|和諧|離審|和諧|查了，關在哪誰也不知道，別白費力氣了。”

黃濑和綠間追問懇求都無果，卻換來大爺的責罵，世态炎涼啊。

然後兩人又去了話劇團，依然沒人肯告訴黃濑他母親的下落。黃濑和綠間灰了心，準備上趟廁所就走了。然後，他們在男廁所裏看見一個女人，頭發蓬亂，帶着厚厚的白口罩，工作服上都是污漬，手裏拿着皮搋子和拖布，費力的清潔着污穢的便池。

女人聽見動靜，擡頭，與黃濑一模一樣的眼睛，只是眼角添了幾道紋路，眼白充滿血絲。

“媽！”黃濑喊了一聲，已經帶了哭腔，卻強自忍住，沖上去搶過母親手裏的拖布和皮搋子，發洩般用力的清洗着便池。

“兒子，你拿過來，這裏太髒別弄到衣服上。”黃濑的媽媽撲過去搶兒子手裏的清潔工具，卻搶不過，險些摔倒，幸好身後的綠間即使扶住了她。

“阿姨你歇一會吧，這交給我和黃濑吧”然後綠間就搶過黃濑手裏的皮搋子，和他一起幹起活來。

一上午的時間，終于把劇團所以廁所都清理幹淨了。黃濑終于有時間和媽媽坐下來說話了

“其實我現在挺好，活不累就是髒了點。劇團沒有開除我的公職，還讓我留在這兒，已經很好了。”

“媽，咱不幹了，不就一個月30多塊錢嗎？”黃濑的父親以前一直享受科學家特殊津貼，所以從小黃濑就沒為錢發過愁，也不理解錢的重要性。

“傻小子，你爸被隔離審查，一個月就開10幾塊錢，再缺了我這份工資家裏可怎麽活。”

都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媽媽才要受這樣的苦，黃濑現在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能做的也只是多幫母親幹點活，讓她不用這麽辛苦。大時代裏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何況他只是一個高中生。

晚上，回到家裏，黃濑終于還是哭了，在劇團廁所裏一直忍着的淚水滾滾而下，臉埋在胳膊裏，肩膀不住的抖動。

綠間用力的抱住黃濑，感覺着他的顫抖，把他的頭按在肩膀上，輕聲說：“堅強點，不是答應阿姨了嗎？要好好照顧自己，總會過去了。”話雖這麽說，綠間也不知道這場運|和諧|動會持續多久，一年，兩年？還是10年，20年？

“嗯”黃濑說到底是個堅強的純爺們，不是個哭起沒完的人，一會之後就平靜下來，強顏歡笑的說：“我沒事了，你去洗個澡吧，身上都有味了。”今天綠間幹的比黃濑還多，那麽幹淨甚至有潔癖的人，能做到這個地步，黃濑很感動。

青峰出院，退出了戰鬥團，被父親關在家裏思過。白天青峰就在家裏看MZX的軍事理論着作，晚上紫原和赤司陪他聊天。

“黃濑，最近怎麽樣？”青峰磕磕巴巴的，最終還是問了，他知道黃濑的父母被打成間諜，日子一定不好過。

“黑幫子女呗，不過有我和小赤在他們不會被人欺負的”紫原邊吃邊說，嘴裏直往外掉渣。黑幫子女，任何一個根紅苗正甚至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都能欺負，不過因為赤司和紫原在學校裏太牛逼，那些紅衛兵也不敢找他們的麻煩。

“綠間家也出事了？”青峰接着問

“嗯，被打成了漢|和諧|奸。”赤司平靜的說，他不是不同情綠間和黃濑，只是他知道對知識分子隊伍的清洗只是掃清外圍，真正的要動的是核心，自己家和紫原家都不一定能躲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