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

好不容易順利進了學校,可是已經上課了,我在牆角徘徊,不敢進去,那時候我常常見不聽話的學生被老師拎到走廊上罰站。

阿凡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我不動,又有些怒氣了,“這都到學校了,你怎麽又不走了?”

我抿緊嘴巴,不說話。

“我知道了,你是不敢進教室是吧。”阿凡歪着頭看着我,“你就說你拉肚子好了,你這種好學生,說什麽老師都會相信的。”

見我不答話,阿凡假裝很老成的樣子勸我,“你放心進去吧。就照我說的,不會有事的。”然後就過來拉我。

我見他伸手過來,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阿凡的手已經伸過來了,“你的手怎麽這麽冰呀?”

剛才爬牆折騰,早上起來積蓄起來的熱氣早就沒了,我記得那年冬天手上還生了凍瘡。

阿凡拽過我的手,放在手心裏搓着,“怎麽像個女孩子似的?手腳這麽冰涼?快來搓搓就暖了。”那時候取暖的辦法都很古老,記得還有一種方法是下課的時候班上的男生和女生各自占據一個牆角,然後大家都擠在一起,用力往裏面擠,然後大家就都暖和了。只是我從來不加入這種集體活動,我不喜歡那麽親密的接觸。

阿凡搓得很用力,剛開始有些疼,可是阿凡在有些事很不在意又十分固執,不過被他搓久了,我的手果真也就不冷了。

他帶着我走小路,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冬季的寒風裏小心着步子,弓着腰,袖着手往教學樓走。

阿凡讓我先進教室。

我進了教室,依阿凡教我的說剛進學校就拉肚子,老師果然沒有責罰我,還要我回家去看看醫生,吃點藥,不要讓病變重了。

我回到座位上,心裏內疚得很,只覺得以後不該遲到犯錯。

不過不知怎麽,并不見阿凡進來。

我頻頻探頭往外面望,哪裏還有阿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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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我立刻跑出教室想找阿凡。

整個走廊都空蕩蕩的,大冬天的,一個人都沒有。

我一直順着走廊走,快走到樓梯的時候,從裏面鑽出一個人來。

果然是阿凡。

“我剛都要餓死了。剛吃完早餐。”阿凡的手油膩膩的,身上還有肉包子的氣味,暖暖的。

不過他臉頰通紅,想必是樓梯口給凍的。

我剛才走過去,本來想因為紅領巾的事嘲笑他幾句,看到他油膩膩吃早餐的樣子也想笑他,可是想起他後來那麽幫我,心就軟了,呆呆的看着他,覺得這個人真有意思。

阿凡拉我一下,“看什麽看呀,還不趁下課偷偷溜回教室。”

21

大概是從那天之後我和阿凡的關系就漸漸好起來了。雖然在學校我和他見面他還是一副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畢竟我是好學生他是壞學生,沒什麽因由能玩到一起。

可是回家之後,他對我明顯好了很多,連顏伯母都誇阿凡比從前老實多了。

後來我曾問過阿凡,為什麽從那之後就和我玩了,也不鬧我了。

阿凡笑着說,本來以為你聰明又高傲,所以不喜歡理人,但是那件事之後,發現你其實挺膽小挺笨的,要是沒有我多多關照你,還不知道你要怎麽生活下去呢,你看,你連翻個牆都多虧了我。

我笑着不理他,竟然敢說我笨!可是心裏卻想,我本來就很笨很拙,從來沒有高傲過,全是因為膽小自卑。

22

春天到來的時候我們在陽臺上養了兩尾金魚,一條叫小白,一條叫小黑,還在樓下種了一棵枇杷樹。

夏天的時候我們跪在泥地上玩彈珠,紅黃藍綠紫,五顏六色滾得到處都是,阿凡玩這些都很厲害,我總是被欺負的那個,還總因為輸了游戲要陪他做好多事情。

秋天去樹上捉金牛,金牛有着堅硬的殼和長長地角。

冬天在空地上堆雪人,把手凍得和蘿蔔一樣。

小學的時候每個臺都在播《光能使者》,我和他一起在梧桐樹下唱着“我的心,是那光能使者魔法閃耀,我們充滿了希望,預感未來,再來創造我們未見的時代.....”歌聲飛得很遠,顏伯母已經做好了一盤竹筍炒幹牛肉,香氣從廚房裏飄了出來。那真是,最幸福,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後來一些年,我去了S市讀大學,便很少再回來,後來又留在那裏工作,買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把母親也接了過去,再後來我在S市有了女朋友,更是極少回這裏。每到C市出差,也都住酒店,只有這一次,又回來了阿凡家,兩人算是碰見。以前,我在S市,他在C市,我來C市,他又去飛去了別的城市,總是這樣錯開,隔着遙遠的空間打長途電話,不和的時候就一下把電話挂斷了。

這片小區,也很久沒有回來了。

23

第二年秋天,我們升小學四年級。

我十歲,阿凡九歲。

那時候我和阿凡已經很要好,但是在學校還是沒有什麽交集。

每學期開學的時候老師都要重新排座位。

男生女生按高矮順序在教室外面站好,有近視的同學可以優先選擇,然後老師按心情随便給我們選位置。

那一年顏伯母說阿凡跟着我的時候總是很乖很聽話,如果排座位我們就站一起,坐在一起我可以輔導阿凡學習。

我依言和阿凡站在了一起。

彼時我和阿凡還是一樣高,一前一後站在隊伍的中央。

老師把前面的人都安排完,然後輪到我了。

老師把我排在第三組第四排,然後看了一眼阿凡又看了一眼另一支隊伍的一個女孩子。

老師猶豫了一下,大概是在想好學生搭壞學生比較好還是女生搭男生比較好。

然後老師果斷的決定還是讓我和女生做同桌。

那個女生就是應雪,長得白白嫩嫩的,總是梳着兩條長長的辮子。

我聽老師的話,往教室裏面走。走到一半,教室門口的時候想起時候顏伯母說,如果老師不讓你們坐一起,就和老師說一下,就說是幫助輔導學習,顏伯母說我去和老師說老師會答應的,也告訴阿凡他表現要乖,要說會跟着蕭然好好學習。

那時候我忽然猶豫了一下,回頭去看阿凡,發現阿凡也在看着我,一動不動,一句話都不說。

我也沒有動,我被阿凡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裏一直在捉摸阿凡自己為什麽不說呢,他為什麽要這樣看着我呢,好像壓了千斤頂的重擔在我身上一樣,又好像我背叛了他一樣,雖然小時候的我還不明白什麽是背叛。

我們就那樣子僵持地對峙着,那一個瞬間既短暫又長久,可是我們僅僅只是相互對峙着,誰都沒有說話。

所以最終,我和應雪成了同桌,阿凡則坐在了我們這組的最後一個。

後來阿凡和我吵架的時候有一回說起這件事,說我為了別人抛棄了他。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抛棄。可是後來,明明總是他在抛棄我,是他在報複我。

24

那段時間阿凡大概很讨厭我,還把小黑和小白弄死了。

他那幾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拼命給他們喂食,活生生把兩條可愛的魚給撐死了。

我傷心得要死,他還很得意。

以致于有兩三周的時間我都不肯去顏伯母家。

我和阿凡在班上的關系本來就不是很親密,現在更加差了。我們從前基本上不會一起回家,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我常常住在他家。

每次進教室他都走後門,盡量避開我,就是偶爾被點名到黑板上做題或者交作業要從我旁邊走過去也都走得很急很快。

四年級的體育課,男生和女生一起練習跳繩。

十個同學一組,男女混合,兩個人拿繩子兩端,其餘八個人輪流跳。

我體育不好,跳繩也不好。

所以一開始我就申請去拿繩子,而不要進去跳,要是摔倒了,太丢臉了。

剛開始進行得還是挺順利的。

小孩子腿腳靈活,都跳得挺好的,連老師也誇獎我們這組。

可是不知道怎麽就出問題了。

問題就是應雪的辮子不知道怎麽纏到繩子上去了,繩子還打傷了她的臉。

應雪雪白雪白的小臉上就這樣有了一條紅色的印子。

她當場哭了起來。

我當時就覺得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甩好繩子,又或許是我笨手笨腳把應雪給弄傷了,不然之前都玩得好好的,怎麽現在就打到應雪的臉上去了呢。

應雪一向養得很嬌氣又很愛美,看她哭成那樣,我一下就急了,也明白了那時阿凡着急的感覺。

我站得離應雪最近,從口袋裏拿出手絹給她擦眼淚,一邊笨口笨舌的勸她別哭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女孩子會那麽愛美,小小年紀的應雪問我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蕭然你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不毀容了?”

我吃了一驚,聽她的話細細看她一眼,還是粉嫩粉嫩的嘛,看得我心裏癢癢的不知道是什麽奇怪的感覺。

“蕭然你快說怎麽了,我的臉好痛啊,有沒有毀容呀?”應雪一邊帶着哭腔一邊問我。

“沒有沒有,很好看,還是很好看。”我慌忙回答,說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體育老師看到了,走過來,也跟應雪說她很漂亮,塗點藥就好了,應雪這才不哭了。

然後我就主動陪應雪去醫務室買藥。

我原本以為應雪嬌氣脾氣不好,我弄傷了她的臉她會很生氣。

可是我陪她去醫務室的路上她脾氣挺好的,還和我有說有笑的。

我和應雪本來就是同桌,經過這件事之後,關系比從前親密很多。

她家和我家住得也挺近的,我不去阿凡家的時候就和她一起回家。

後來班上不知道怎麽流傳起我喜歡應雪這樣的話,女生中間還有的說應雪也喜歡我。

其實那時候那麽小,哪裏知道喜歡不喜歡,純粹是對成人世界的好奇。

可是大家卻很喜歡起哄,每次我和她一起進教室或者出教室,甚至一起坐到座位上,大家都會大笑起來,說蕭然和應雪是新郎和新娘子,住在一起,恩恩愛愛。

聽了這些話,再看到坐在身邊的梳着兩條小辮子,腮上粉紅粉紅的應雪時,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感到很別扭。

作者有話要說:

☆、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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