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福禍相倚

一想到這兒,徐清心中不禁蕩開一團苦澀,他微嘆一口氣,将書翻開,略微掃了一眼開頭,心頭猛地咯噔一聲響,手一顫,險些将薄薄一頁紙抓出一個破洞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天魔心經》,這分明就是《太陰訣》的開頭。楊笑天的真正死因,恐怕他已窺探到了。

若說徐清為何會知道這是假冒的《天魔心經》,并不是因為他曾翻閱過真的心經,這一切都要從他所修煉的武功開始說起。

徐清自小拜淩青派掌門謝玄英為師,修習內功心法《武陽訣》,這門內功走得是剛猛的步子,唯一的要求便是所練之人必須保持童子之身,一旦破`身,便會功力盡失,多年苦練毀于一旦。想要尋覓伴侶,唯有修煉《太陰訣》的女子方可,《太陰訣》功法陰柔纏`綿,乃是女子專修。兩者一剛一柔,一陰一陽,剛柔相濟,陰陽調和,若是和籍雙休,便是如魚得水,裨益無窮。

當年他拒絕那人,修煉這門武功也是原因之一。

徐清以前也曾在淩青派的書閣當中翻閱過《太陰訣》,他記性極好,因此一看到這心法的開頭便記起了《太陰訣》,兩者一對比,分毫不差。此功法乃是女子專修,還必須是未婚嫁的處子,其他人卻是一概練不得的,這楊笑天強行修煉此功,難怪要走火入魔以致身死。

只是,這假心經到底是怎麽得來的?況且《太陰訣》走得是陰柔的步子,有些眼力的行家都看得出來,難道堂堂一個天魔教,竟沒有一個人置喙過這書的真假,任由一教之主強行修煉,以致走火入魔而死?

徐清在一旁坐了下來,不禁皺起了眉頭。死而複生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他能重新擁有一個生命,這一點上他是幸`運的,然而他卻不想竟重生在天魔教現任教`主身上,而且這教`主死得還頗為蹊跷。他自認為絕沒有精湛的演技可以瞞得過其身邊的人,只能裝作失憶,拖延一段時間,只是怕時間一長,難免會露出破綻。

一方面他因為擔心崔一凡,擔心淩青派的局勢,不願在這兒多呆,只想快些下山,打聽消息;另一方面,武林中正邪不兩立,他雖自诩不是迂腐刻板之輩,可身為正道門派弟子,怎好一直呆在魔教之中,做什麽教`主?

然而現在整個教中局勢他卻不甚明了,對身邊之人,譬如顏俊、左向南一類,更是一無所知,他亦不知道這身體的原主人威望如何,服不服得了衆,能否讓自己安然離開?如今只能靜觀其變,徐圖下山之策。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如何盡快恢複功力,才好自保。沒有內功,再怎麽精妙的劍法,也只不過是花架子而已。只是這身體經脈損傷嚴重,複原也要一段時間,修習《武陽訣》的條件說苛刻也不苛刻,只是他不知道這已二十歲出頭的魔教教`主是否還是童子之身,若是無法修煉,只能退而求其次,修煉淩青派其他的內功心法。

徐清強行讓自己定下心神,好好休息。隔了兩日,聽到每天例行來看他的顏俊向他彙報說齊護法這段時間外出辦事,因為聽到教`主受傷,已連夜趕回來了。他便詢問顏俊這齊護法是誰。原來此人名叫齊修遠,是個孤兒,自幼便被楊笑天的父親楊修收養作徒弟,他和楊笑天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後來楊笑天繼任教`主之位,他便當上了左護法一職。

徐清暗自自忖,照這麽說,這兩人的關系應較為親密,這齊修遠能夠在楊笑天當上教`主之後便升任護法,背後一定脫不了楊笑天的扶植。他還想詢問兩人的關系如何,這回顏俊卻回答得含糊其辭,一會兒說好,一會兒又說教`主想不起來也沒關系,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徐清心中不由就添了一絲疑雲,只是看顏俊這個為難的樣子,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然而事情的發展似乎與他的猜測不符,從早至晚,一天即将過去了,他也不見那個齊修遠來拜見他,不清楚的,還以為他二人關系不佳,齊修遠是有意輕慢。畢竟自他練功受傷這幾天以來,教中上下前來探望他這個“教`主”的便有好幾撥,其中不乏元老前輩,齊修遠既已回到了教中,卻不第一時間來探望于他,這舉動未免有些出格。

徐清活了三十有七,自認為看人還有些眼力,那些來探望他的屬下,見到他的态度倒還不能說不恭敬,只是這恭敬浮在表面上,并沒有到達心裏,其中亦有人提到讓徐清安心靜養,說齊護法忠心耿耿,自能将教中瑣事打理妥善雲雲。這話表面上看似是為他們教`主着想,深究下去卻頗有意味。

夜幕降臨,徐清駐足在窗邊,外面樹影交織,投射在薄薄的窗戶紙上,顯得隐隐綽綽,飄渺不定。将窗推開,夜間的寒意夾帶着一陣冷風撲面而來,讓徐清頓時打了個冷戰,不由緊了緊身上的衣衫。這雖是年輕人的身體,且頗為健壯,但自練功受傷以來就十分羸弱,再加上這是早春的晚上,春寒料峭,也就更加地畏寒怕冷了。

庭院之中,樹影搖曳,花木扶疏,“沙沙沙”花葉翻動聲不絕于耳,這景致,與他所居的幽心小築相去甚遠。夜空中高懸一輪清輝,他遙遙而望,這望月抒懷的心境倒是與以前大同小異。習慣性地往腰間摸去,待摸了個空,徐清才反應過來,那竹笛已不在了身邊,他不禁啞然失笑,這笛子陪伴他十多年了,突然之間不見了,真是十分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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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幽心小築當中,他将笛子遞給崔一凡,為得是想請他代為保管,也許有一天那人會來找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想法着實可笑。那人被自己傷得這麽重,時隔這麽多年,或許還記恨着他,或許已經忘了他,他這些年都沒再來找過自己,以後也不會再來找自己了。

毒發之時,他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便想請崔一凡将笛子與他葬在一起,怎料話還沒說完,他便失去了知覺,也就不知道後來崔一凡将笛子怎麽處理了。

十年的時間足以使人冷靜地思考一件事,對于當年之事,徐清非但早沒了怨氣,更是心生後悔,後悔自己下手太重,差點将對方的一只手砍下來。那人報完仇和自己決裂之後,便似人間蒸發了一般,江湖中再也尋覓不到他的蹤跡。徐清後來也曾找過他,但一直沒有下落,他絕望之餘,終于返回了師門,當時正值他的三師弟楊素殷執掌門派,他與楊素殷素來不和,便搬入他師父的故居幽心小築,從此潛心修煉,再也不理世事,一晃就是十年。

前世已然錯過,今生還要再去尋覓嗎?只是連他自己都琢磨不透自己的感情。

徐清正兀自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這時門外傳來的叩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徐清喊了一聲“進來”,房門便應聲而開,走進來的是顏俊。顏俊一進來眉頭便微微皺起,只聽他道:“教`主,怎麽晚上了還開着窗,你重傷未愈,要多保重身體。”說話間便已來到窗邊,将窗戶合上了。

他又從床邊的架子上取了件衣服來,抖開,披在徐清的身上,溫聲說道:“更深露重,教`主,你早點休息吧。”

顏俊這關切的舉動令徐清心中一暖,不禁朝對方微微一笑,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了遠在淩青派的崔一凡。小凡與顏俊也是差不多的年紀,雖說是他大師兄的弟子,可他大師兄早逝,這孩子差不多算是他教大的,更像是他的弟子。

自他中了三師弟楊素殷的蠱毒之後,最最關心他安危的也是這孩子,他記得這孩子時常來幽心小築探望他,也是在這樣幽靜清冷的夜晚,替他關攏門窗,替他披上衣服,提醒他早點休息,給他留在淩青派的最後一段日子裏帶來了些許安慰。

徐清先前這一笑已經讓顏俊心頭一顫,之後又見他直直地注視着自己,既不說話也不動彈,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溫柔與和善來,這竟令他有些手足無措,幸而臉上控制得好,沒有露出過分的慌亂與激動。

徐清是被一聲“教`主”給叫回神的,他無心地“啊”了一聲,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看着顏俊怔怔出了神,不由地朝對方尴尬一笑,心道,幸好他沒将顏俊認作了崔一凡。

然而他這兩次微笑,一次注目卻讓顏俊平靜的心湖出現了一絲波動,似乎對方的笑有一種魔力,讓他那些刻意塵封在心底深處的隐秘情愫蠢`蠢`欲`動起來。顏俊突然伸手抓`住了徐清的手,對方的手很冰冷,握在他手中,宛如熱火中包裹着一塊薄冰,他牢牢地攥緊它,似乎想将那塊冰融化。

他那雙看似總是平靜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波動,宛如平靜的湖面被石塊擊起了陣陣漣漪,而泛起漣漪的湖面下是洶湧的暗流,正在不斷激蕩上湧。他把對方的手攥得太緊,以至于對方因為感覺到了疼痛而掙紮地想要把手抽`出來,但他現在卻已不打算放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活了三十七歲的老處`男你好,注意點,顏俊這小子會把持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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