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衫無淚

小二麻利地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手指頭在杯壁上一碰,卻輕輕啊了聲道:“茶是冷的,客官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喝冷水好,我這就去沏一壺熱水來。”徐清不想小二這麽熱情,不由朝他虛弱一笑道:“多謝。”

小二心道:“這人笑起來真是好看。”

小二出去了,屋裏頭只剩下徐清與那青衣人,只見那青衫客負手站着,表情冷冷的,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好似不打算跟徐清說話,解釋他為什麽會被他擄到這裏。

徐清自然記得起他昨夜的所作所為,想起他打傷顏俊,又如何折磨自己,心裏不由騰起一股怒火,對他怒目而視,略一思忖,便開口道:“閣下何人,抓我是為了什麽?”

青衣客掃了他一眼,走至桌邊坐下,淡淡開口道:“我叫司馬彧。”

徐清“哦”了一聲,臉上并沒有其他神情變化,視線依舊落在那青衫客身上,想聽他繼續講下去。青衫客見他表情淡淡的,目光直視自己,既不躲閃也無懼色,淡漠的眼中不由閃現一絲波動,慢慢道:“你沒有聽說過我?”

徐清搖頭,他在山上待了将近十年,老一輩的江湖人士他或許還記得些,那些後起之秀他卻沒怎麽注意,自然也不清楚司馬彧在江湖中的身份。然而在江湖中,只要提起司馬彧的名字,衆人無不聞之變色。

此人師從狂柳居士楚餘風,他師父亦是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狂柳劍法”獨步武林。此人從來只喜雲`游四海,浪跡天涯,不喜江湖紛争。因他狂放不羁的性格,江湖人送他一個“楚狂人”的外號。

司馬彧是他畢生所收的唯一一個弟子,天資聰穎,根骨絕佳,武功盡得其師真傳,自十七歲初涉江湖至今,打敗高手無數,青霜劍飽飲鮮血,雖不能說濫殺無辜,可亦是個行`事果斷,冷酷無情之輩。因他喜穿青衣,身上又佩戴一柄青霜劍,江湖上稱他作“青衫客”,又因為他冷血無情的性格,稱他“青衫無淚”。

此人在江湖中專做人頭買賣,可與江湖中其他的殺手組織定下的“受人錢財,取人性命”的規矩不同,若要他幫你殺人,他不要錢財,不愛美色,只需你抵上自己一條性命即刻。如果他将仇人首級取來,你反悔不肯自裁,他不光要殺你,還要殺你`全`家。

此人雖然冷血無情,可一諾千金,只要他接下這樁買賣,必定完成任務,也為那些無錢無權,武功低微,空有一條性命,負有血海深仇之人尋到了一條意外的報仇之路,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你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山谷裏,尋張夫仁的晦氣?倒不是有人願意用性命來交換讓他去殺張夫仁,只因為他上次接了一樁買賣去殺蘇州常威镖局的老镖頭周良弼,人雖然殺了,可自己卻中了毒,那不是稀松平常的毒,而是毒花姥姥的“千日追魂”。

凡是中了此毒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斃命,每隔三日便要毒發一次,毒發時神志不清,體內宛如烈焰焚燒,連血液似乎都會沸騰起來,痛苦不堪,需要飽飲人血,方能緩解暫時的痛苦。如此反複折騰,至千日滿便會真正毒發身亡。

只因何`紅藥居所隐秘,司馬彧幾經打聽,依舊尋不到她的蹤跡,知道張夫仁乃是何`紅藥的師弟,他便打算從他口裏探出何`紅藥的住所,所以才會摸`到他居住的山谷裏。張夫仁性格倨傲,就是平常流落到山谷裏的人,譬如徐清與顏俊,他都嫌別人髒了他的地,要叫人拖去埋掉,更何況是這個上門來打聽他師姐下落的不速之客。他愛慕何`紅藥,十分護短,怎麽可能會透露她的住所?

張夫仁與啞奴的武功都不差,且張夫仁擅使暗器,兩人一同出手對付司馬彧,倒還能打個平手,可惜那時司馬彧突然毒發,沒了平日的理智,立刻化作嗜血狂魔,出手暴烈,一柄青霜劍即刻劃破啞奴的喉管,頓時鮮血噴湧,讓他飲了個飽。

司馬彧将啞奴的屍體扔進藥圃裏,再去戰張夫仁,張夫仁的暗器上淬着毒,打在他身上,卻沒能發揮作用使他倒下,拼了百招之後,便被司馬彧所擒。司馬彧逼`迫他告知何`紅藥的下落,那時張夫仁嘴角染血,對着他陰陰一笑,張嘴說道:“想要解藥?去閻`王殿拿吧!”

Advertisement

話猶未了,他突然雙目圓瞪,悶`哼了一聲,立刻垂下了頭,口中吐出許多血沫來,再去探他的鼻息,便只有出氣,已沒入氣了,原來竟是自斷心脈死了。這人為了不`洩露所愛之人的下落,對自己也真是夠狠心的。

司馬彧雖然剛剛吸了啞奴的血,卻并沒有真正将毒壓下去,體內血液仍在沸騰,他顧不得去惋惜張夫仁的死,張口便要咬在屍體的脖子上。恰在這時,另有一股不同尋常的鮮血的氣味傳入他的鼻子中。

他毒發之時,鼻子十分靈敏,極易受到鮮血的刺`激而狂性大發,他只覺得那血的氣味異常香甜誘人,還帶着一股藥香,他即刻扔下手中的屍體,受體內之毒的驅使,順着血腥味尋去。

當時正是徐清被竹子劃破小`腿,血流滿地,不巧便被司馬彧撞上了,才有了後面那段顏俊被打傷震暈,徐清被他撲倒在地吮`吸傷口,最後暈厥過去的情形。

徐清聽完又驚又嘆道:“難怪當初他抓`住我時一言不發,身體也是炙熱如火,原來他這吸血的怪癖是因為中了毒。何`紅藥的毒果真厲害,能把人逼成這副恐怖模樣。可張夫仁一死,我體內種下的蠱蟲又該如何取出?”

他不由地嘆氣起來,司馬彧直言不諱,要帶着他一起去找何`紅藥,是要把他自己在他毒發的時候當解藥使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舊仇未報,又添新愁。自己現在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模樣,怎麽與之抗逃脫,唯有先答應他的要求,再圖後策。

張夫仁昨日一語成谶,老天當真派了個救兵過來,可這救兵也是個索命閻`王,不光大鬧了山谷,殺死了啞奴,逼死了他,還抓走了他的藥人。不過徐清還得謝謝張夫仁,正是因為對方這半個多月以來在他身上動的手腳,才使他不至于被司馬彧吸幹全身的血液而死。

這是為什麽呢?原來張夫仁為了孵化蠱蟲,可謂費盡心機,下足血本,花費了許多珍貴藥材在徐清身上,外敷內服,伐毛洗髓,花了半個多月時間鍛造他這具身體,使藥材的精華都凝聚在了他的血肉裏。正因為徐清的血液有解毒的功效,所以昨日司馬彧只喝了少量的血便緩解了體內之毒,恢複了神智,而不必像往日一樣,需要殺上數人,渴飲其血,才能将毒壓下。

不過也是機緣巧合,沒有司馬彧的到來,顏俊與徐清便不能逃脫張夫仁的掌控,時間一長,說不定便會被其所害;而沒有張夫仁的鍛造其身,說不定那日顏俊與徐清也會如同其他人一樣被司馬彧吸盡血液而死。

這正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徐清忖度片刻,便朝司馬彧點頭道:“好,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也有個條件,我有個同伴還在山谷裏,他被你打傷了,生死不明,我要去找他。”他說這話時語氣嚴肅,顯出不容置喙的氣勢,說完便直直地盯着對面的司馬彧,看他的反應。

司馬彧緩緩點頭,道了聲好。

徐清心裏終于松了口氣,可轉念又一想到顏俊尚還生死未蔔,心裏又焦急起來,想要早點去找他。頭雖然昏昏沉沉,身子還在發熱,手腳仍還酸澀疼痛,他卻仍還要掙紮着下床而去。

他一掀開被子才曉得自己身上僅套了件寬大的白色衣衫,裏面卻是什麽也沒穿,就連衣帶也沒有縛緊,輕輕動了動,那敞開的領口便順着肩膀直往下滑,他急忙伸手捉住把它拉了上去,重新解開衣帶仔細縛好。

幸好右腿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雖然還泛着疼痛,倒讓他安心了些。徐清只因瞧見司馬彧那冷淡倨傲的模樣,絕沒有想到昨天夜裏是他給他換的衣服。

昨天半夜裏,司馬彧抱着昏迷不醒的徐清來到這城鎮上,叩開一間客棧的門,當值的小二睡眼朦胧中瞧見一個披頭散發,滿身血污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客棧門前,差點給吓得個半死,直呼鬼啊鬼,把早已睡着的掌櫃的也給驚動了。

只因司馬彧這猙獰瘆人的模樣,再者他手裏還抱着個全身血跡斑斑,不知道是死是活,臉蒼白得像鬼一樣的人,所以掌櫃死活不讓他進去,最後迫于對方淫`威,只得顫巍巍招呼小二将人領進了一間客房。

司馬彧沒有髒癖,瞧見兩人都灰頭土臉,一身是血,便叫小二送熱水上來清洗。他一向是個獨行俠,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再者心高氣傲,怎肯替無關緊要之人沐浴穿衣,便要叫小二上來打理。怎料這個小二膽子忒小,早已見識過此人是怎麽拿劍威脅自家老板的,送上熱水之後趁人不注意就一溜煙跑了,哪裏肯多呆一會兒。

司馬彧不見掌櫃與小二的身影,又見徐清依舊昏迷着,他不想房間裏面塞着這麽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踟蹰了一會兒,只得勉為其難地把人抱在懷裏,脫了他的衣服,拿手巾蘸着熱水胡亂替他擦拭了身體。

他從來沒有服待別人的經歷,心中又是萬分地不情願,不過草草了事。徐清的衣衫先前在山谷當中已被他扯爛,眼下沒有可替換的,司馬彧無奈之下只得脫了自己裏頭還算幹淨的一件衣裳給他換上,自己則在天亮之後上`街買了幾套衣裳回來換上,這且按下不表。

作者有話要說: 吃一口老徐,是不是可以長生不老?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