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相試探
“顏俊!”徐清心急如焚,大聲呼喊着,他推開司馬彧,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試圖從地上淩亂的腳印以及滴落的血跡看出顏俊去了哪裏,他害怕顏俊是被人抓走的。他不清楚水流有沒有把他們帶出天魔教的勢力範圍,萬一齊修遠懷疑他們沒有死,派人來追查,受傷的顏俊會不會就落到了他們手上?
可他踉跄着沒走幾步,就一頭撲倒在了地上,幸好雜草茂盛,還不至于跌得太痛。他越想心裏頭越煩亂,越慌張,腦袋也越發昏沉,身體也更加無力,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不由地将頭猛烈搖晃了幾下,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耳邊響起“沙沙沙”鞋底摩挲雜草的聲響,有人踩着柔嫩的青草走了過來,一雙黑色布靴映入了他的眼簾,徐清擡頭望去,頭頂上,是司馬彧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突然他伸手将趴在地上的徐清一把拎了起來,“走吧。”他對他說道,聲音如他的表情般淡漠。
“不,”徐清搖頭,語氣帶着少有的固執和焦慮,“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他那懇求的話語卻只換來對方面無表情的一瞥,“走。”司馬彧只吐出了一個字,随即不管徐清的掙紮,将人提了起來,一把抗在了肩上,縱身離去。
“吱呀”寂靜沉悶的房間裏響起了開門聲,随着房門的打開,一段青色衣擺伴随着它的主人踏進了房間裏。那人的腳步聲很輕,走動時只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即便是在這寂寂無聲的房間內依舊顯得十分輕柔,不會驚動任何人。
他擡頭看去,房間的一角,在那窗邊坐着一個年輕人,他清瘦修長的身體倚靠在椅背上,十根纖細白皙的手指握在兩邊的扶手上,頭垂在一邊,閉着雙目,好像睡着了一樣。烏黑的發絲沒有像往常一樣绾起,任由它們垂散下來,落在他清秀的面頰邊,雪白的脖子上,青色的衣襟前,烏黑的發越發襯得他肌膚的雪白。只是也太蒼白了,就連嘴唇上也沒多少血色,好像大病不愈那樣,渾身都透露出一種孱弱。
即便是睡着了,他的眉頭仍輕蹙着,眉宇之間萦繞着一絲淡淡的哀愁,好像進入了夢鄉仍不能将他心頭的沉重包袱卸下。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照射進來,灑在他潔白如玉的面龐上,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他顯得有了幾分生氣,不再那麽死氣沉沉。
不知怎麽地,司馬彧看到那人閉目睡覺的安靜模樣,心裏頭突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好的預想,一切都太安靜了,安靜地讓他莫名心慌。他移步過去,直到他走到跟前,那人仍還未睜開眼睛,司馬彧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幾根手指頭如蜻蜓點水般在他面頰上觸碰了一下,之後像是受到了感應般,那人的眼皮動了動,随着睫毛的幾下輕微顫動,下一息那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人的眼睛尚未完全睜開,司馬彧已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免除了被瞧見的尴尬,徐清睜開眼時只看見他那高大的身影擋在自己跟前,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看見這個強行将自己帶回客棧的人再度出現在自己跟前,徐清臉上也沒什麽情緒波動,也只擡起頭默默地看着他,臉色一如既往地憔悴。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面無表情地對視着。
“你想明白了嗎?”司馬彧雙手抱胸,帶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壓迫感,盯着身下的人說道。
徐清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沉默片刻,慢慢說道:“我想明白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幹澀,與他整個人一樣顯得柔弱無力,随即又說道:“你把我的穴道解開吧。”原來司馬彧将人從山谷帶回客棧,怕他逃跑,又怕他折騰,遂點了他的穴道,好讓自己清靜會兒。
司馬彧盯着徐清的臉看,好像是在估量他話裏有幾分真意,随後上前拍開了他身上的穴道。徐清被點住穴道扔在房間裏好一會兒了,氣血運行不暢之下,他只覺得渾身僵硬,四肢發麻,穴道被解開之後,也只能微微動彈一下身子,仍還靠在椅子上起不來。
司馬彧不準他去找顏俊,也不願意幫他去找顏俊,他即使拿自己來威脅他也行不通。他一面心焦于顏俊的安危,一面又對于自己被人禁锢無法反抗而生出一股深深的挫敗與無力感,這兩種不良的情緒在他心中交織翻滾,令他愁腸百結,心力交瘁。
如果他的武功還在,如果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他何苦落到這個無力反抗,任人擺布的境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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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的再世為人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若說能重新獲得生命是他的僥幸,可為什麽老天又要多次戲弄于他,讓他剛剛從一個困境當中脫離出來,又再度被抛入另一個牢籠之中。
若只是戲弄他一個人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連累其他人也陷入危險之中,而現今的他非但沒有辦法去保護人,就連自保的餘力也沒有,只能仍人擺布,随波逐流,何時才是個盡頭?
徐清從煩亂的思緒當中走出,他看向身邊的人道:“司馬,我有話要問你。”聲音竭力保持着以前的平和。
司馬彧負手在背,踱步到窗邊,眼睛盯着房間裏那老舊的窗棂,沒有說話。
徐清自顧說道:“你說要去找何紅藥,那麽你打聽到她的下落了嗎?”
司馬彧搖搖頭。
徐清點頭道:“恐怕何紅藥的住所要比張夫仁更加隐蔽得多,再者她有個怪癖,想必你也知道,只要是男子上門求醫問藥,她一概都拒絕不理,我倒不是懷疑你武功的深淺,只是這求藥之路恐怕不會太過順利。”
司馬彧依舊沒有搭話,徐清也不覺得尴尬,他已經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确定可行,方才說給司馬彧聽。只聽他繼續道:“你也清楚,我本身還有同伴要去尋找,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花費工夫,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吳人行這個人?”
司馬彧将面向窗戶的身子轉向徐清,顯然是徐清的這一句話,這話裏頭提到的人名觸動了他,只見他看着他微微颔首道:“無醫無德吳人行?”
徐清點頭道:“正是此人。”
此人早些年在江湖當中是個傳奇人物,武功高超,醫術更是神乎其神,可在江湖當中的名號卻不甚好聽,被人叫做“無醫無德無人性”,蓋在嘲諷他身為醫者,卻見死不救,枉自稱神醫。
其人脾氣怪誕,行蹤不定,卻與武林名門碧梧山莊的莊主王瑾風十分交好,原來早年王瑾風曾經救過他一命,吳人行為了報答他,特意贈了一顆丸藥給他,那藥名叫“七竅醒腦丸”,據說能解世間百毒,至今尚還放置在碧梧山莊中,不曾被人取用。
至今的四十餘年中,那藥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活死人,肉白骨,長生不老的奇效,這些年來,觊觎此藥之人數不勝數,只是懾于碧梧山莊的威名,不敢明搶,只敢暗偷。
但徐清知道這些所謂的奇效都是世人穿鑿附會,以訛傳訛而已,他思忖道:“王伯伯說話一向嚴謹,那藥有解百毒的功效應是不假,畢竟吳人行的醫術不是胡吹出來的。”
徐清的師父謝玄英與王瑾風交好,小時候,他師父就常帶着他去碧梧山莊做客,他也是在那裏跟蕭逸相識的,時光荏苒,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一提起碧梧山莊,徐清免不了就要想起那個人,一想到那個人,他免不了就要嘆氣,他這一嘆氣,本來就籠罩着愁雲慘霧的心頭就更加沉重。
這傳聞司馬彧也聽說過,只是先前并未放在心上,現在經徐清一提醒,便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淡淡說道:“你想讓我去拿那顆藥?”
徐清點頭,直言不諱道:“與其大海撈針地去找何紅藥,不如上碧梧山莊更直接些。再者,就算找到了何紅藥,解藥也未必會拿得順利,而我也急着找我朋友,不願意在這上面多浪費時間。兩者之間的利弊,你不妨權衡一下。”
他說話間,不防站在窗邊的司馬彧已悄無聲息地逼近到他跟前,只見他忽然伸手抓住徐清的肩膀,将他從椅背上拉起來,拉近到自己身前,兩人臉對着臉,眼睛對着眼睛,他灼灼的目光定格在徐清的臉上,冷冷道:“你不要耍花樣。”
徐清任由他盯着自己,眼神既不畏懼也不躲閃,淡淡一笑道:“小心謹慎固然沒錯,可你瞧見我現在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不要說你,即便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也制得住我,又能耍什麽花樣?”
司馬彧默然不語,他自然早就檢查過徐清,知道他不會武功,可即使如此,徐清的示弱并沒有消除他的戒備之心,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他的心一樣。他離得他越近,就越能嗅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幽藥香,那絲絲縷縷的藥香仿佛有股魔力,能讓人忍不住去接近香氣散發出來的源頭。
司馬彧微微一怔之下,面孔已不自覺地與徐清貼近了幾分,待他回過神來,對方的那張面孔便在他眼前一覽無遺,就連他眼睛上的睫毛,臉上長的痣都能數得一清二楚,他心裏不由閃過一絲惱怒與尴尬,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突然失神,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之後他松開了徐清的肩膀,站起來淡淡說道:“這麽長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我叫……徐清。”徐清微一沉吟,随即将自己的真名說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虐待老徐總能帶給我一種異樣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