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路漫漫

徐清坐在馬背上,身子随着馬背晃晃蕩蕩,雖然還是颠簸,可平地行走比起快馬疾馳要舒服許多,徐清也好過了許多。他心裏記挂着顏俊,這一路上也時刻注意着身邊的行人,希望能夠找到他,可惜他這希望渺茫,即使走了半個月,仍未見到對方的身影。而另一方面,司馬彧将他看得很緊,兩人一路上是同吃同住同行,他根本走不出對方視線一步,若要偷偷溜走那可真是白日做夢。

纏着繃帶的兩只手腕雖然已經結了痂,但還在隐隐作痛,他本來就氣虛血弱,加上這段時間被司馬彧放了幾次血,整個人依舊昏昏沉沉的,沒什麽起色。他看着被包紮的手腕,臉上微微露出苦笑,幸好司馬彧只是割傷他的手腕來取血,若是次次都按那夜在山谷裏的情形來上一遭,他可受不了。

就在當天,因為徐清身體不适,兩人走得比平時慢了一些,直到黃昏,夕陽西下,還沒有走出眼前這片荒野,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也找不到人家去投宿。司馬彧看看天色漸晚,又瞧瞧病恹恹的徐清,知道是趕不了路了,今晚只能露宿在野外了。

他在小路旁的林子裏找了處避風的地方,将馬背上的徐清接下來,将馬拴好,撿了些枯枝敗葉,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火。随後在火上架上一個茶壺,取出一只竹筒,将塞子打開,倒了些乳白色的液體出來,煮開後,提起茶壺重新注進竹筒裏,遞給徐清。坐在火邊的徐清默默接了,兩只手捧着竹筒捂了一會兒。伴随着袅袅白煙,竹筒裏透出一股米香,裏頭又摻着竹子的清香,煞是好聞。

司馬彧從懷裏掏出一只小瓷瓶,揚手扔給徐清,徐清伸手欲接,可手指尖剛一觸到瓶身,他整只手就哆嗦了一下,沒有接住,那瓶子便順着他的手心掉在了草地上。原來他剛才用力猛了,牽扯到了手腕上的傷,刺痛之下,故而沒有接住瓶子。

司馬彧見了,眉毛動了一下,随即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徐清臉上卻沒什麽神色變化,他從地上撿起瓷瓶,打開塞子,從裏頭倒出幾粒黑色藥丸,和着竹筒裏的米湯吞了下去。

自那日找來大夫診治過後,司馬彧終于知道該給這個虛弱的病人吃些什麽了,因為要經常趕路,無法煎熬藥草,他便讓人照着方子熬制了許多藥丸備着讓徐清這一路上服用。雖然徐清的身體仍還孱弱,倒還不致于像之前那樣吃什麽吐什麽,動不動就眩暈昏倒,這不僅讓徐清自己松了一口氣,也讓司馬彧松了一口氣,終于不必擔心自己的衣服次次被荼毒了。

司馬彧靠在火堆邊的一棵樹幹上,曲起一條腿,從包袱裏拿出幹糧和着水囊裏的水吃起來,他不時地用餘光掃視邊上的徐清,是在監督他有沒有自覺吃藥,好讓自己這趟行程走得舒坦點。等徐清将藥服下,他伸出手攤在徐清面前,淡淡道:“拿來。”

徐清知道他這是為了防止自己逃脫的舉動之一,他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冷淡模樣,沒有多說什麽,将藥瓶遞了過去。

司馬彧吃完幹糧,起身從馬背上放着的包袱裏拿出一條毯子,走至徐清跟前,放在了他手上,之後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原來坐着的地方,靠在樹幹上,用樹枝撥着火堆。徐清擁着毯子坐在火旁,身上倒還不覺得冷,他白天一直坐在馬背上閉目養神,到現在精神還好,并沒有睡意。

他遙望四周,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倦鳥歸巢,樹林裏十分靜谧,聽不到什麽鳥叫,只有風拂過樹間發出的“沙沙”聲和“哔哔剝剝”火舌舔shì樹枝發出的爆裂聲。此情此景,讓徐清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年輕時代,想到他初涉江湖,再次與小時候的玩伴相逢,兩人一起闖蕩江湖,也是在這樣星光黯淡,寂靜清冷的夜晚,露宿在荒郊野外。

那時候的他們,正是熱血贲張、躊躇滿志的年紀,不畏艱險與凄清,兩人在夜空下,火堆旁,談笑風生。他耳邊似乎想起了兩人的笑聲,眼前似乎浮現出了兩個坐在火堆邊的年輕身影。他們面對面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擎着酒瓶子,瓶子裏裝着他倆最愛喝的女兒紅,在那邊開懷暢飲。酒酣耳熱之時,他擊手打起拍子,對面之人唱起曲來,曲調雖然歡快,可惜歌聲裏頭總帶着一絲悲涼。

徐清知道,那是因為那人的肩上背着一副沉重的包袱。

直到數年後,他舅舅過世,頓時,驚濤駭浪,血染江湖,終于完了他的夙願。

司馬彧拿着樹枝撥`弄着火堆,過了一會兒,見身邊沒什麽聲響,他不由斜眼掃去,看見那人垂着頭,雙眼注視着火光一動不動,原來是在對着火堆發呆。那明亮的火光在他臉上跳躍着,将他白`皙的面龐映照得如玉般晶瑩剔透,讓他的五官染上了一抹明豔的光暈,顯得分外清麗,就連那烏黑深沉的眸子裏也似有一小簇火苗在跳動,讓原本沉靜的人顯得生氣勃發。

他瞧見他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絲淺笑;他瞧見他眉頭微微蹙起,顯出一抹憂愁;他瞧見他雙`唇微微開啓,發出一聲輕嘆。他那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憂愁,一會兒迷茫的模樣,不知怎麽地,讓司馬彧心頭突得跳了一下,仿佛手指尖兒被火燎到,整個人為之一震。他突然生出一個奇怪念頭,他想知道他在喜什麽,憂什麽,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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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彧皺了皺眉,為自己竟然會生出這樣多餘無聊的念頭而感到疑惑和懊惱,他很快就把這些念頭從他心中一掃而光。他從來只是孤身一人,獨來獨往,不需要去刻意專注別人,窺探別人的心思,特別是這麽一個貌不驚人,孱弱的,病恹恹的男人。他與他,說到底,終究只是陌生人而已,只因一件事被綁縛在一起,等事情達成,很快就會分道揚镳。

司馬彧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他直起身子,眼神警惕起來,一把抓起解在身側的青霜劍,從地上霍地站起來。徐清是被對方的一聲“有人來了”給從回憶之中驚醒過來的,他睜大眼睛,朝身邊掃視了一眼,倒沒有聽到什麽別的聲響。他剛要站起來,便被一個箭步蹿過來的司馬彧按住肩膀,只聽他淡淡道:“不用着急。”

徐清見司馬彧神色鎮定,他的心自也放了下去,認為不是什麽人前來偷襲行刺,複又重新坐了回去,只是擡起頭,目光不斷地掃視着周圍。

片刻之後,林子的西北方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随着聲音的迫近,有人粗聲喊道:“雙修門的雜碎呢,怎麽跑不見了?”只聽又有一人喊道:“那邊有火光,去看看!”

雙修門?徐清心念一動,這個門派他并不陌生,它在江湖中屹立已久,卻也聲名狼藉,光從這個門派的名稱上便能知曉其裏頭的勾當。雙修門的創始人名叫傅東風,五十年前創立了雙修門,門下弟子皆尊稱他作“情孽老祖”,修習其所傳下來的《陰陽雙修和合大`法》。

此功法的內容無非是通過男女交`合來增進自身武功,起先是男女合籍雙修,再後來,又有那龍陽之好的,創出龍陽雙修法,方便男男、女`女雙修。如果雙修門下的弟子你情我願,專一尋覓伴侶來修煉武功,倒還不足為江湖人士诟病,可惜傅東風治`下不嚴,任意為之,他門下弟子上行下效,關系混亂不說,更有那淫`邪之徒專門去民間迷`奸少男少女,擄掠俊美男女回門派中練功取樂,喚之“爐鼎”。

所以創派五十餘載,卻是臭名昭`彰,與天魔教并稱武林兩大邪派。傅東風如今已死,是他的大弟子何笑人傳承了衣缽,卻也是跟他師父一個德行。

難道這些人在這兒出現了?徐清不由地轉頭看向旁邊的司馬彧。司馬彧久涉江湖,自然也知道這個門派,只因其中許多不長眼的曾經打過他的主意,自然全都折在了他手上,他雖然正邪不分,可獨獨對這個雙修門沒什麽好感,只覺得那些門人都是一群惹人煩的蒼蠅。

他感覺到徐清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臉上,他不由地也轉頭看去,可他的視線一落到對方的臉上,看着他那半邊被火烘烤得染上一絲紅暈的清秀面頰,他的腦海裏便閃過先前浮現在心頭的那些多餘而無聊的想法,不知怎麽地,心頭閃過一絲惱怒,對着徐清微微哼了一聲,繼而撇過臉去。徐清不明所以,看他這模樣像生氣也不像生氣,想了一會兒,也就放在了一邊,不去深究了。

恰在這時,只聽“蹭蹭蹭”幾聲,從前方黑暗當中,先後蹿出三`條人影,都是男子,服色各異,年齡、高矮、胖瘦不一,只是看臉,長得都有些相似。為首的那個三十歲出頭,手中握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絡腮胡子,身形高壯;緊随其後的是條細長身影,二十有七,面白無須,腰間纏一條長鞭;最後跟上來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中等身量,長得眉清目秀,手中握一柄長劍。

這三人便是趙家三兄弟,是江湖人稱“氣震西北”的趙振岳老爺子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叫趙承義,二兒子叫趙承光,幺子叫趙承英。虎父無犬子,這三個兒子裏的頭兩個都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三兒子最小,初涉江湖,還待`考量。

這三人站定,均目光灼灼地望着火堆邊的清、彧二人,而此時,司馬彧已經将徐清拉了起來,靠在身側,也自冷眼注視着這三個不速之客。

作者有話要說: 趙家三燈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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