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淚濕春衫
他還未走到溪邊,只聽有人的說話聲傳來道:“這是你最愛喝的女兒紅,我敬你一杯。”接着便是“嘩啦啦”的水聲,有什麽東西傾倒在了地上。
崔一凡心道:“是那人回來了嗎?”他分開桃樹的枝桠,向前望去,只見溪邊的老地方坐着一個人,手中擎着一個酒壇子,正将壇子裏的酒潑在地上。那酒濃郁甘冽,灑在地上,酒香四溢。
崔一凡即使離得遠,也能聞得見,不知道這酒已經藏了多少年了。他心念一動道:“酒壇子是從桃樹底下挖出來的嗎?”
只見那人将壇子裏的酒全部潑在地上,突然出聲道:“你還要站在那裏看多久?”
崔一凡才知道,對方早已察覺到了他,便從枝桠交錯的桃樹後面走出來,剛要道歉,當看清那人垂下來的頭發時,不由地驚“咦”出聲,詫異道:“你、你的頭發……”
原來那人的一頭長發已從昨天的灰白變成了今天的花白,先前是黑發當中摻雜了銀絲,現在則是白發當中露出為數不多的黑發,才隔了短短一天的工夫,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然而當那人轉過身來看向他時,面上毫無表情,似乎一點都不想解答崔一凡心中的疑問。再看他的面孔已帶着幾分蒼白與憔悴,從沉靜如水的眼眸深處透出幾許悲哀與凄涼。
這情形看得崔一凡心頭不由一震,心情也随之沉重起來,暗自道:“他是因為聽到師叔的死訊才會一夜白頭的嗎?”
那青年負手而立,對着崔一凡出聲道:“你姓崔。”這句話與其說是在發問,則更像是在陳述。
崔一凡不自覺地應道:“是。”随即終于回過神來,疑惑道,“閣下怎麽知道我姓崔?”
那人卻并不回答,反而問道:“你叫崔什麽?”
崔一凡便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那青年随即點頭,道:“你師叔跟我提起過你的名字。”他沉吟片刻,又問道,“你師叔……去世前可有什麽遺言?”
崔一凡略一思索便道:“師叔說要我保管好那支笛子。”他說完這話視線便掃到了青年的腰間,上頭正插着他師叔的那支笛子。
“笛子……”那人垂頭默念,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右手不由撫上了笛身,将它取出來放在面前細細打量,淡漠的面孔上忽地染上幾許激動,問道:“這笛子,他一直留在身邊?”他這話既像是對着崔一凡發問,又像是在問自己。
崔一凡這兩天都在思索這神秘青年的真正身份,與他徐師叔是什麽關系,現在聽他問起徐清生前之事,也不想隐瞞,直言道:“這十幾年來,師叔一直将笛子随身帶着,看得出來,師叔很珍惜它,他還老喜歡吹那支曲子,就是你之前在溪邊吹得那一支。”
“他、他、他……”青年連說了三個他字,語氣當中掩飾不住驚訝之色,臉上更是泛起異樣的神色波動,想不到崔一凡稀松平常的一句話竟會讓他如此震驚,好像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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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又自語道:“我以為他、他還恨着我呢!”他說這話時聲音低微,話語只在舌尖上滾了片刻又重新咽回了喉嚨裏,之後突然逼近崔一凡,沉聲道,“我問你,你、你師叔,他、他成家了沒有?”
冷不防看到那張俊美與傷痕交錯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崔一凡險些驚叫出來,這個人的身形當真是飄忽不定,宛如鬼魅一般,這次又是在他毫無察覺之下就到了自己跟前。況且之前這個人的那些不友好的舉動他還記憶猶新,後怕之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之後才鎮定心神,回答他道:“我師叔他至死都是孤身一人……”
崔一凡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這回仍是反應不足,又再度重蹈了昨天的覆轍,讓那藍衣人一把抓`住了肩膀,只聽那人略顯激動的聲音傳來道:“真的?你不要騙我!”
崔一凡緩緩點頭道:“我師叔确實是終身未娶。”
他現在心裏是生不出一點懼色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這個看似風輕雲淡的人每每在涉及他師叔的問題上總是會打破那份平靜,變得有些癫狂。至親之死确實會給人以沉重的打擊,可他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師叔生前有未娶妻?若是一般人,聽到自己的摯友終身未娶,難道不是應該感到遺憾嗎?可聽這個人說話,怎麽都有種興奮激動之色包含其中,可看起來又不像是幸災樂禍。
他又聯想起書房當中他師叔的那些畫像,心中更是百般不解,再次問道:“閣下,你究竟與我師叔是什麽關系?”
“我真該早點去找他……”那個藍衣人聽了崔一凡的話,已經松開了他,兀自站在一邊,雙目注視着前方,不知在出神想些什麽,崔一凡喊了他兩遍,那人才緩緩地轉過頭來,斂去了滿臉的後悔與悲傷之色,淡淡回答道:“這笛子就是我送給他的。”
“這、不……怎麽會這麽年輕?”崔一凡臉上一陣錯愕,照這樣說,眼前這個神秘青年就是他徐師叔年輕時候的至交好友,可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麽年輕?
這邊崔一凡兀自沉浸在驚詫之中,那邊青年再度發問道:“你是怎麽掉下來的?”許是因為知道崔一凡是徐清的師侄,這青年人的态度不像先前那麽冷淡了。
崔一凡略一思忖,就毫不隐瞞地将沈唯心、張靜林等幾個同門怎麽下毒害他,怎麽将他打落瀑布的事情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這其中不免就帶出了幾個人要害他的原因。只因當初徐清在世之時就曾當衆提出要他擔任淩青派的掌門,可惜這心願未能達成便去世了。不想因為擔任掌門這事,崔一凡就遭人嫉恨,這嫉恨他的人是誰?便是以沈唯心為首的那一夥人。
當崔一凡提到那沈唯心與梁宇直正是他三師叔楊素殷的弟子時,青年眼中露出一股陰冷,冷冷道:“好師父教出來的好徒弟。”
當初楊素殷身為淩青派一介掌門,竟然下狠手毒害自己的師兄,這事門派中的長老皆知,只是家醜不可外揚,故而外面很少聽到風聲。不想他死之後,他徒弟為了争奪掌門之位,竟然也有樣學樣,毒害自己的同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麽崔一凡等人為何要離開門派,他們此次出行的目的地又是哪裏呢?原本近年來,雙修門門下的弟子橫行江湖,肆意妄為,不光使用各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江湖人士,更是将魔爪伸向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到民間奸`淫擄掠少男少女回門派練功享樂,弄得正道人士群情激奮,争相聲讨。
而之後江湖上又有傳聞,說是已經沉寂十年不見蹤跡的大魔頭,鬼面修羅蕭不逸,又重出江湖,與雙修門主何笑人狼狽為奸,甘願做其打`手,已有好幾個正道門派的高手慘死在他手上。因此名門正派都紛紛建議效仿三十多年前讨`伐魔教時的情形,召開一個武林大會,重新選舉出一位盟主,帶領各派精英讨`伐雙修門。
聽到這裏,那青年神色冰冷,眼底閃過一絲冷笑,卻并不打斷崔一凡的話。
武林大會定在碧梧山莊召開,就是這四月廿六,由丁老盟主主持,碧梧山莊莊主王洵及其胞弟王澈做東道主,招待各路群雄。淩青派自也收到了英雄帖,門中長老便派崔一凡帶着幾個師兄弟前去參加,并由一位馬師伯護送。可那師伯因為家中`出了事,只好暫時與他們半路分道,約定在碧梧山莊彙合。只是沒想到,那馬師伯一走,沈唯心他們就動了手。
青年安靜地聽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過了片刻轉身對崔一凡道:“你師叔說要讓你當這個掌門,我不管別人願不願意,你願不願意,我是要替他完成這個遺願的。”
他說這話時态度出乎意料地強硬,容不得別人絲毫置喙,崔一凡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那青年揚手打斷,只聽他道:“你不用多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最了解,我相信他的眼光。”
崔一凡見他态度強硬也不再多言,心裏道,只要他能平安無事回到師門将沈唯心等人的卑鄙嘴臉揭發,自有門規處置他們,之後的事情再說吧。
他道了謝,又似想起些什麽,問道:“是閣下替我解得毒嗎?”
青年點頭。
他又好奇問道:“閣下是大夫嗎?”
那人搖頭回道:“是我用內力逼出來的。”
崔一凡又是一陣錯愕,未料到那人內力高深到如此地步,竟能逼出他體內劇毒,又回想起他先前飄忽詭谲的輕功,再度驚嘆了一回。
卻聽那人出聲道:“你不要再一口一個閣下了,我姓蕭。”
“蕭……前輩。”崔一凡只因知道對方其實與他師叔同歲,即使長了一張年輕的臉,也不由地将他當前輩看待了。
那人聽了沒有別的反應,想來是默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