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賺錢
也許她的猜想是錯的,但是已經不重要了。
他從前愛過誰,以後又要去愛誰,都不關她的事。
紀明夷輕快地躍下馬車,陸斐下意識想攙她一把,她卻靈活避開,穩穩當當站在地上,“殿下您瞧,我并非弱不禁風的女子,亦不需要您的保護。”
倒不如說皇宮才是個危險的地方,她這樣的容貌放在宮裏,注定會引來嫉妒與仇恨。
紀明夷潇灑地向他施了一禮,随即揚長而去。
陸斐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明夷的性子……好像與上輩子不太一樣了,又或者現在才是真實的她?以前只是用賢惠溫婉做矯飾。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發現他的目光都再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最吸引他的并非那渾然天生的美貌,只是她這個人。
就好像陽光、空氣、雨水,看似無所不在,可離了這些是萬萬活不下去的。
紀明夷回到家中,發現紀明琪已先一步入了家門。
臉上不複平時神氣,倒跟個剛出殼的鹌鹑似的,縮着脖子怯生生站着,胡氏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紀明夷笑道:“二妹怎回得這樣早?還兩手空空的。”
胡氏嗤了聲,“還說呢,這不成器的丫頭。”
原來五公主跟紀明琪相約去古華軒買字畫,不巧撞上了誠意伯府的兩位小姐——半個月前五公主還偷着抱怨過的。
這兩位小姐的氣焰分毫不減,本來有幅山石道人的傑作,同店家議好了三百兩紋銀,哪知曲家雙姝一唱一和的,愣是擡成了五百兩,紀明琪沒帶那麽多銀子,只能任由二人将字畫劫走,連帶着五公主也跟着丢臉。
本來想趁機拉近關系的,沒想到弄巧成拙,紀明琪快後悔死了。
胡氏戳了戳她鼻梁,“你也是個蠢材,做什麽任人家耀武揚威?五公主年紀還小,你可得拿出點架勢來,不然誰還看得起你?”
紀明琪嗫喏道:“我沒帶夠銀子……”
“辦法總比問題多,不會到就近的票號去兌?再不然,先賒欠也行,還怕咱家付不出賬?”胡氏自诩精明,哪知女兒半點沒繼承她的腦筋,任人騎到頭上,“她們是伯府千金,可你也是公侯之女,誰比誰差到哪兒去?你這泥人脾氣,還指望給你尋個好婆家呢,怕是得讓妯娌磋磨死。”
紀明夷心說你女兒可不是泥人,無非欺軟怕硬罷了。奈何在胡氏心裏她寶貝閨女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但凡吃了虧,也一定是對方的不是。
紀明琪被母親唠叨半天,加之當着紀明夷的面,也起了點脾氣,“人家擡出王淑妃的面子,您又能怎麽辦?”
這下,胡氏也卡了殼。曲家姐妹不但給二公主當過伴讀,還是王淑妃的親眷,但凡去宮裏上點眼藥,紀家便吃不了兜着走……唉,只能忍一時風平浪靜了。
回到卧房,紀明琪憤憤地捶着枕頭,“這該死的,總有一日讓她們好看!”
現在她覺得嫁給許從溫很不夠用了,要打壓曲家氣焰,就非得從身份上比她們更尊貴不可。
紀明夷則是似有所感,“那曲家姐妹出手當真如此闊綽?”
紀明琪哼了聲,斜眼睨着她,“當然,人家懷裏可是成摞的銀票,怕是你都沒見過。”
她知道紀明夷有自己的私房——她母親留下的嫁妝,但想來也多不到哪兒去,沒看她過得摳摳搜搜的?
其實紀明夷只是篤信一個準則,財不外露罷了,她可不想激起更多人的貪婪。
只是這曲家姐妹……想不到啊。
紀明夷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隔日便托熟識的宮女邀五公主出來,五公主正怄氣呢,借口養病本不欲見人,但是那傳話的奴婢說紀姐姐有辦法幫她找回場子,五公主立刻鯉魚打挺般起身了。
她半信半疑,連她都不敢跟曲家硬碰硬,紀姐姐哪來的膽子?
遲疑道,“不然,咱們叫幾個侍衛一起?”
大不了以多欺少,以防從文鬥變成武鬥。
紀明夷微笑着架起她的胳膊,“君子動口不動手,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兩人這趟去的并非古華軒,而是另一間名不見經傳的首飾鋪子,不過紀明夷已差人放出消息,都知道她來尋五公主,勢必得同仇敵忾。
曲家姊妹毫無猶豫迎難而上,王淑妃是宮裏的老人了,哪怕如今寵愛漸希,可皇帝念舊也離不開她,膝下又育有大皇子二公主,論資歷論手段都是當之無愧的後宮第一梯隊。
有這樣的貴人當後盾,她們又何所畏懼呢?
五公主因她二姊的緣故,對這兩個狗腿子嫌惡已久,不過吳貴妃向來教導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五公主也不敢十分嚣張,反倒讓對方認準了這點橫行無忌。
紀明夷裝作挑選首飾的模樣,閑閑招呼,“這麽巧,兩位姐姐也來了。”
曲婉靈盯着她正打量的翡翠镯子,冷笑道:“這翠有些浮了,水頭也不足,紀姑娘當真要買麽?”
紀明夷笑了笑,“我兜中餘錢無多,比不得兩位姐姐家底豐厚,少不得将就些。”
正欲結賬,另一頭曲婉妙卻按着櫃臺,得意地道:“你買得起麽?”
紀明夷涵養一流,“我雖身無長物,五十兩銀子還是能負擔的。”
曲婉妙懶洋洋拎着錢袋,“店家,我出一百兩,你把這只玉镯包起來吧。”
老板面露難色,“這……”
曲婉妙輕蔑道:“我知道做生意要以誠信為本,但,也沒人會跟錢過不去,你說是不是?”
随即石破天驚般擡高加碼,“我出二百兩銀。”
老板的嘴張大得能塞下一個雞蛋,自然再無異議。
之後,紀明夷又挑選了幾樣首飾,如鳳頭釵、纏臂钏、蝦須镯等等,都毫無意外地被兩姊妹搶走。
以高出數倍的價錢。
曲婉靈看着侍女懷中滿滿當當的包袱,眼中光輝掩蓋不住,想跟她們鬥富,簡直是做夢!王曲兩家的財富哪怕指頭縫裏漏一點,都夠尋常人幾輩子享用不盡了。
這個紀明夷真是不自量力,五公主也蠢,還真當召來救命菩薩?
見她倆這樣趾高氣揚,五公主簡直怒不可遏,待要沖出去同兩姊妹理論,紀明夷卻拉了拉她的衣袖,好脾氣地道:“咱們走罷。”
但并未走遠。
等兩姊妹離開,紀明夷卻又拉着五公主折返回來,那店家笑盈盈地取出算盆,“今日收了紋銀千兩,刨去成本,淨賺七百兩銀,喏,大小姐,都在這兒了。”
這回輪到五公主張大嘴,“這是你家的鋪子?”
“當然。”不是為了宰這兩頭肥羊,紀明夷又怎會同曲家姐妹過不去?她還沒那麽閑。
又從賬房交給她的銀票裏分出一半,塞到五公主手裏,“多虧有你幫忙,否則我也不容易成事,咱倆對半分吧。”
五公主攥着輕飄飄的銀票,心底卻分外鼓脹起來,她是頭一遭這樣真切地體會到金錢的快樂,還是她自己賺的錢!
簡直太有成就感了!
五公主興奮地道:“紀姐姐,你能幫我兌成銀錠嗎?”
雖然紙鈔也很好,可她還是更喜歡銀子沉甸甸的觸感——不是為了用它,而是要堆在房裏收藏起來,日日欣賞。
真是個小孩子。紀明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好,都依你。”
五公主托着腮頰,心想四哥現在都不敢随便捏她了,不過……要是紀姐姐那當然無妨。
她承認她有點雙重标準,可誰叫紀姐姐跟她最好呢,就連四哥也得往後稍稍。
除非将來成了一家子,那就不必分什麽彼此了。
珍寶齋外,紀明夷望着伫立如松的許從溫,眼中不由得滑過一絲無奈。
她讓五公主回避片刻,自己有話單獨跟許從溫說。
五公主看起來很是不放心,四哥雖然沒讓她打小報告,不過她心底裏總覺得紀明夷值得更好的人。哪怕不是四哥,也該是個與四哥差不多的男子。
這許公子好雖好,但是太缺乏男子氣概,将來未必能保護好妻兒。
紀明夷倒沒想那麽多,那日陸斐雖意在挑撥離間,她事後複盤,覺得不無道理。婚姻大事,是不該太過草率,但若許從溫急于向她提親,她該不該答應呢?
看到對方神色,紀明夷知道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她溫聲道:“表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許從溫又開始臉紅了,這回确實愧怍的臉紅,“我……本想早日到貴府下聘,但家母有言,令我先安心讀書,不必急于成婚。”
陸斐的眼光還是毒,僅僅接待了一次公主,許薛氏的心胸就被拉高了。
紀明夷卻意料之外地松了口氣,“這是應該的,表哥正值年富力強,很應該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不必為兒女私情所擾。”
許從溫雙眸晶亮,他素來孝順,倒是沒想過私奔之說,只鼓足勇氣望向對面,“不知明妹可能等我兩年……不,或許只消一年,待我高中,必然以三媒六聘之禮迎你過門。”
語氣是很真誠的,紀明夷相信他不是在畫大餅,但,問題是許從溫是否清楚自己有多少實力?上輩子他也沒高中呀,不見得這輩子能亡羊補牢。
雖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硬要執着于不适合自己的行當,怕是頭發都花白了都未必能有所成績。
紀明夷無力扶額,不答應會傷對方的心,可若答應……難道她就閉門謝客,從此等着他披紅挂彩來迎接她?
紀明夷覺得她很可能先化作一塊望夫石。
好在五公主忽然智商爆表,軟軟地靠着車壁,“紀姐姐,我頭好暈啊,不會中暑了罷?”
成功将紀明夷将窘境中解脫出來。
紀明夷見好就收,“表哥,此處不方便,咱們改天再說罷。”
許從溫只得放手任她自去,惆悵望着遠去的馬車,他忽然想起,如今才剛至四月,大概……沒那麽容易熱到中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