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捉雙

許是紀明夷猝然離開的動作太過矚目,郭紹心裏到底有些不安。

他自小在軍營長大,甚少與女子打交道,而軍中戒條向來以老弱婦孺為先,面對曲家姐妹這樣熱情的姑娘家,實在令他拙于應對。

郭紹急得滿頭大汗,“曲姑娘,在下這會子實在不得閑,咱們改天再說吧。”

曲婉靈哪怕對行軍布陣半點不感興趣,仍舊纏着他問東問西,見獵物要走,哪裏肯依,忙忙道:“少将軍莫非擔心紀姑娘?”

被人戳破本意,郭紹俊臉微紅,點了點頭。

曲婉靈恨得牙根癢癢,卻抿唇笑道:“紀姐姐又不是頭一遭來宮裏,只怕對路徑比少将軍還熟悉得多呢,你若實在不放心,我讓婉妙去瞧瞧好了。”

說罷便喚來妹妹。

曲婉妙雖舍不得這塊大肥肉,無奈長幼有序,她跟曲婉靈又同氣連枝,自然該一致對外。

曲婉靈向她使了個眼色。

曲婉妙會意,蹑手蹑腳地推開,這一去,少說也得将紀明夷絆住兩個時辰,省得她來打攪。

曲婉妙更有一重計劃,她被紀明夷騙去了那麽些私房,這回說什麽也得連本帶利讨回來,出盡胸中這口惡氣。

反正這會子椒房殿就紀明夷一人在,縱出了事,也牽連不到旁人。

另一頭,五公主練了半天的字,已然心浮氣躁,按下狼毫筆拿扇子扇風,“太熱了,這近處也沒個遮陰的地方。”

就只有一張石桌,被太陽曬了半天,比鍋底還燙,若非鋪着的宣紙夠厚,五公主真懷疑它會當場燒起來。

再說她又不是沒請老師,作甚非得讓這比她還漂亮的狀元郎教啊?

五公主素來懵懂,亦無多少男女之思,其實她對白清源并無惡感,只是一個男人長得比女兒家還漂亮,着實令她有些嫉妒。

白清源見對方錯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心裏倒是咯噔了一下。

其實他約略能體會吳貴妃的用心,放以前,他會很樂意接受這門親事——能尚公主,今後便可少走不少彎路,對任何男人都是極大的誘惑。

但,不知怎的,打從紀明夷向他辭行之後,他這心裏總是空蕩蕩的,仿佛缺了一塊。

白清源确定自己絕非對紀明夷一見鐘情,否則第一次見面就該心旌搖蕩了,但,這異常惆悵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五公主實在耐不得,張着舌頭喘氣,跟禦花園那條到處亂蹿的小狗似的。

白清源見了便笑:“我讓下人們送些冰碗來罷。”

五公主連忙擺手,“不可!”

吳貴妃向來不許她多用冰,說寒氣太重容易生不出孩子,加之又有月事疼的毛病。

可如今正值炎夏,五公主也顧不得這些忠告,想了想道:“這樣,你也不用告知他們,親自到椒房殿跑一趟罷。”

她晨起便藏了份冰碗在床底下,用冰鑒儲着,裏頭還加了她最愛的烏梅和甜瓜,十分生津止渴。

光說說五公主便已經饞态畢露,忙用袖子揩了揩嘴角,以防口水滴落下來。

白清源暗暗好笑,他家中因無姊妹,倒是沒見過五公主這樣憨态可掬的,難怪一見了面就讓人生出兄長之心——想保護她,想縱容她,別的心思則免談。

自然要遵命的。

白清源請她在原地等候,自己則一撩衣袍,潇灑地起身向皇後宮中去。

五公主看在眼裏,愈發覺得這是個罪惡的男人,他一進來,把滿城的貴女們都給比下來了。

幸好,紀姐姐倒是不輸他的。

郭紹耐着性子又敷衍了曲婉靈幾句,眼看時辰越來越晚,只怕出宮都來不及跟紀明夷說話,于是忍無可忍道:“曲姑娘,在下告辭,您請自便罷。”

說罷,便硬邦邦地轉身——他約略記得紀明夷說要到椒房殿去,幸好,他別的宮殿不熟,姨母吳貴妃那裏乃是去過幾次的。

曲婉靈要攔沒攔住,只能氣得跺腳,惟願曲婉妙這會子已經得手了。

她實在受夠了紀明夷那副目無下塵的樣子,若不給她點教訓,此女恐怕愈發有恃無恐。

總得讓她知道,觊觎別人的東西是何下場。

紀明夷本打算在五公主床榻上小憩片刻,但是陸斐這位不速之客偏偏擾人清夢。

細想想也是不合規矩——盡管五公主不介意,兩人從前也曾抵足而眠過,可若傳到外頭,到底壞了上下尊卑。

紀明夷只能強壓着怒火,“殿下安好。”

因為才從榻上起來,烏發微微淩亂,看去便多了些嬌慵之态,就連她說話的口吻都像是撒嬌。

若非知曉這一世的紀明夷對自己避若蛇蠍,陸斐幾乎以為她是在刻意引誘他。

大概對面視線過于灼熱,紀明夷也有些微妙的窘迫,強作鎮定理了理雲鬓,“殿下要進來喝杯茶麽?”

一副反客為主的架勢。

她以為陸斐會知趣婉拒,哪知此人比她想象中還厚臉皮,兀自入座,“那便有勞紀姑娘。”

紀明夷:……

少不得以主人的立場給他斟一杯——那茶壺裏就有剩的,雖然冷透,好在是夏天,也不必加熱了。

陸斐滴水不進,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紀明夷看他這樣自來熟,也不妄想能睡個好覺了,爽性開誠布公,“前兒四殿下答允我的事……那錢可湊巧了?”

談錢傷感情,不過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何況他們只是前世夫妻。

陸斐嗯了聲,“已有七八成,再過十來日便差不多了。”

紀明夷掐指一算,估計能趕在郭紹離京之前完工,正合她意——至于婚事從簡就行,往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陸斐看她這副老神在在模樣,忍不住道:“你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紀明夷笑道:“考慮什麽?殿下莫非以為,我這樣弱不禁風,離了京城的水土便會香消玉殒麽?”

陸斐還真是這麽想的,他眼中的紀明夷外剛內柔,是個需要有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小姑娘,尤其見識過她這樣自暴自棄的舉動,陸斐越發覺得她是在賭氣,而非為珍重自身。

“那邊塞漫山遍野都是金錢草,你就不怕生出亂子?”

紀明夷一怔,“殿下怎知我對金錢草過敏?”

陸斐啞然,正思量該找什麽理由解釋,紀明夷倒自個兒替他圓了回來,輕笑道:“看來,殿下早就在監視我家一舉一動。”

就連那日落選是故意敷了金錢草汁都知道了——這樣恐怖的對手,讓她怎放心在京城待下去?

陸斐:……

總覺得誤會在往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方狂奔而去。

此刻也顧不上分辨清白,忙忙道:“我是真心替你着想,郭紹或許為人不錯,可邊塞絕非好去處,你要成親,也該找個方方面面都合得來的。”

紀明夷面容冷漠。

陸斐這會子只求勸她改變念頭,也顧不得诋毀情敵了,忍着酸意道:“只要不是郭紹,無論白清源或者許從溫,我都不會橫加阻攔。你若看不上那二位,京城多的是青年才俊,我大可以替你安排。”

還有他自己——可惜這話陸斐就不敢說了,生怕激怒。

但事實上他樣樣都不比那些人差,為什麽紀明夷的眼睛偏偏不肯落到他身上呢?

紀明夷沒想到陸斐連八輩子的老臉都舍出來了,就為了阻止她去往邊塞。

她喟嘆道:“我便姑且相信殿下是為我好罷,只是您真的無須多慮,此去路途迢迢,可我并非孤身一人,有陪嫁的丫鬟,有府中的衛隊,還有少将軍也會親随,無論如何,他都會庇護好我的。”

你寧可信任一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也不相信我對你的保護。

陸斐心內酸楚,可是多說已然無益,只能頹唐起身,“那麽,便祝二位恩愛長久,白頭偕老。”

紀明夷平靜還禮,“謝殿下祝福。”

能夠這樣圓滑幹淨地結束與陸斐的糾葛,在她看來是件得意事,至于陸斐是否真心就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需要。

陸斐神色恍惚,正要問問郭家打算何時下聘,忽一眼瞥見角落裏有條黑乎乎的影子,忙道:“小心!”

正要上前将紀明夷推開,哪知紀明夷卻眼疾手快,拔下發簪狠狠向桌腿刺去,正中蛇頭。

白清源與郭紹相繼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那條不知從何冒出的長蟲,已渾身癱軟死去。

二人心想,紀姑娘原來是這樣彪悍的人物呀。

長見識了。

容妃悠閑地審視完那幫官家小姐,便耐心等待椒房殿的動靜。

她讓姜嬷嬷送去的那壺茶加了些好料,此刻也該發揮效用了——正好看看陸斐那孩子是否有覆雨翻雲的本事。

他若能行,便證明先前是故意瞞騙自己,她得另尋打算;若不行,這麽一出也足夠令他顏面盡失,當然,也算遂意,至少紀明夷不得不捏着鼻子許配給他。

至于會否留下把柄……容妃早已将證據抹去,大不了推到貴妃或者淑妃頭上,橫豎事情是在椒房殿撞破的,吳貴妃逃不了幹系:至于王淑妃,她老早就視陸斐為死敵,又千方百計阻撓阿斐的婚事,做出這種事很有理由嘛。

容妃輕輕打着折扇,等到消息傳來,方由姜嬷嬷攙扶着起身,頤然向椒房殿去。

殿外已是一片騷亂,熙熙攘攘簇擁了許多宮娥太監。

容妃皺眉呵斥道:“都圍着做什麽?還不當你們的差事去!”

等下人們烏泱泱作鳥獸散,她才按捺着喜悅上前,猜想待會兒見到的該是何等戀奸情熱的景象。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麽想清白都保不住了。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不止紀明夷與陸斐,還有另外兩個年輕男人。

容妃:……

這奸情未免也太豐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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