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管教
陸斐最終也沒吃那盅號稱大補的玩意, 倒不是嫌它氣味腌臜——真做好了是不怎麽腥的——只單純邁不過心理上那道坎兒。
想他堂堂皇子還得靠這些旁門左道來獻媚,未免太荒唐了些,況且他若真吃下了,待會兒明夷鐵定連親都不肯讓他親了。
這點紀明夷很認同, 因說道:“罷了, 殿下無須勉強, 妾也更喜歡房中溫柔的男子。”
比起上輩子同床異夢已經好多了不是麽?
然而她就見陸斐白皙俊容悄咪咪紅了起來, 一副很禁不得誇的模樣。
紀明夷:……居然給點顏色就開染坊起來了, 這是把客氣當福氣麽?
不過盡管紀明夷不計較,陸斐卻偏要勉強,這一晚不說十分賣力, 好歹也出了大半的力氣——熟能生巧, 比起新婚夜速戰速決還是好得多的。
三寶守在殿外打盹,耳聽得裏頭叫了四遍水,便知道他家殿下如何逞能。
唉,可見當個真男人也是有難度的,還不如像他這般孑然一身、清清靜靜的好。
自從經陸斐告知真相, 紀明夷如今待容妃的态度倒是自如許多,以前礙着她對陸斐有養育之恩,處處禮讓, 唯恐失了和氣, 如今自己跟陸斐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容妃則是敵對的,那麽, 立場便很明了了。
大體上得守着長幼秩序, 可細枝末節, 紀明夷已不再像前世那般禮讓。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體罰了十皇子陸珉。
原本嫂子跟小叔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可誰叫這小子走路不長眼睛,偏犯在她手裏。
那日本是陸珉同幾個內侍在假山上作耍,可巧主仆倆恰好經過,陸珉抽冷子冒出來,為了躲避幾個內侍的抓捕,慌不擇路,蠻牛般将小柔撞倒在地。
傷得倒不算重,然而小柔的手肘已磕青了一塊,加上這混蛋笑嘻嘻的,半句道歉都沒有,紀明夷心裏便起了火。
眼看着內侍們到了近前,陸珉正要躲開,哪知手腕子卻被人攥住,紀明夷冷冷道:“殿下傷了人,就想要一走了之麽?”
陸珉想要掙脫,可他畢竟只是個七歲孩童,哪裏比得過大人的力氣。
當即嚷嚷起來,“你知道我是誰麽?竟敢尋本皇子的晦氣!”
其實大婚那日他也在場,只因新娘子離得遠,他又生得矮小,瞧不太真切。
但就算他真認出來也不會怎樣,眼前不過是個玉軟花柔的女子,還能欺到他頭上去?
前世他就沒把四嫂放在眼裏,哪怕紀明夷當時已經是皇後了,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無所出的可悲女人,跟四哥一樣,早晚這天下都得是他的——其他人都得往後靠。
可誰叫他所思所想都是事實呢?紀明夷受了氣也只能悶在心裏,面子上反而卑躬讨好未來的儲君,生怕得罪了會引來日後報複。
這一世當然不一樣。
紀明夷朱唇緊抿,“憑你是誰,在宮裏就得守宮中禮數規矩,容妃娘娘慈藹不忍苛責,我卻不能由着你胡作非為!”
說罷便喚小柔,“取荊條來。”
熊孩子眼若銅鈴,聲音高亢而尖銳,“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紀明夷懶得睬他,見宮女內侍們皆站着不動,情知不敢冒犯這位活寶,便幹脆自己動手,親自折了一段柳枝,剝去粗糙些的外皮,只留滑膩枝幹——如此皮肉傷不會太嚴重,痛楚卻分毫不減。
陸珉已有些懼色,強撐着道:“我要告訴母妃,還得告訴四哥!”
倒是不敢去告皇帝,他今日曠了課出來玩耍,自然底氣欠缺。
紀明夷柔柔一笑,“盡管去吧,等挨完這頓打,随便你怎麽着。”
說罷便将他撈到膝蓋上,剝了半截衣裳,使勁打屁股——其實柳枝沒怎麽派上用場,大半是幹抽,聽聲響而已,真正發揮作用的是紀明夷的巴掌。
然而陸珉聽到呼呼破空之聲,嘴裏已是嚎啕大哭,哪怕紀明夷手勁不怎麽大,在他看來已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刑罰,說不定屁股都被拍爛了。
一頓責罰行完,紀明夷松手,讓小太監給他拉上褲子,“如今可知錯了?”
陸珉看她像看活閻王,雖然憤恨,可也知道好漢不知眼前虧的道理,只得假裝乖巧地道:“我錯了。”
紀明夷冷哼一聲,“你得罪的不是我,得沖着那被你撞傷之人。”
陸珉只得走到小柔跟前,恭恭敬敬垂首道歉,“好姐姐,我剛才不是有意的,你原諒我這回罷。”
小柔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裏擔得起殿下這般大禮?”
紀明夷見他肯照做,臉上方流露些許滿意之色,“幸好我侍女安然無恙,我便不追究了,只是那胳膊肘的藥錢,還是地上那支摔碎的玉簪子,殿下可得原樣照賠,若付不出,我會上門讨要的。”
陸珉氣鼓鼓地瞪着她,這到底是哪家的女眷呀?如此粗俗潑辣,肯娶她的男子一定瞎了眼,以後也會倒八輩子大黴的!
到晚間,陸斐才得知此事,他倒是沒怎麽認真,只笑言道:“你何必同十弟置氣?他不過是個孩子。”
陸斐倒是從沒把這個異母弟弟當成威脅,盡管容妃內藏奸狡,可她在陸珉面前總還是個好母親,也還來不及把陸珉教壞。
紀明夷漠然道:“十殿下早就開蒙了,若還不知宮中禮數,那先生的心血豈不白費?既然無人敢教導,那不如我來當這個惡人,橫豎我姓紀并不姓陸,要怪就怪我這個外姓人好了。”
陸斐讪讪道:“我并非此意……”
小柔苦着臉,“都是婢子不好,姑娘為我才強出頭,其實方才忍一忍就是了,況且婢子傷的原不重。”
紀明夷道:“這與傷情輕重無關,我不能不給十殿下一個教訓,否則下回更該變本加厲了,小柔本是我帶進宮的人,他這般無禮,豈非等于把我這個嫂子也不放在眼中?長此縱容下去,非但兄弟失和,陛下與娘娘也會遭人非議。”
她承認她有公報私仇的意思,但這件事主要還是為了立威,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就算陸斐此刻不宜與容妃撕破臉,可也不能處處阿谀奉承,叫人以為他長在婦人之手,連骨氣都熬化了。
定熙帝也不願見到這樣。
陸斐若有所思,他一開始只以為明夷對賺錢經商感興趣,如今才發覺她的政治敏銳度也不差,這番話就不像自幼生長深閨的女兒能說出的。
陸斐忽然道:“紀伯父在家時也會談論朝政麽?”
紀明夷情知自己聰明太過外露了些,引人懷疑——其實是前世多年執掌內廷累積來的經驗,一時不察露了馬腳。
她抿了口茶,裝作無意地掩飾過去,“偶爾,我也是閑話聽爹爹提起。”
又急忙轉移話題,“你不願便罷了,等娘娘問起時,我去和她解釋好了。”
“說什麽,你我夫妻本為一體,我又怎可能讓你獨力承擔?”
陸斐指腹不經意地從她紅唇上滑過,紀明夷本以為對方在耍流氓,正要呵斥,陸斐的食指卻已放了下去,頂端黏着一片薄薄茶葉。
原來是誤會,紀明夷鬧了個大紅臉,道:“殿下可以跟我說的,我自己來便好。”
這樣暧昧的動作,怎能不叫人望文生義?
陸斐忽然低聲,悄悄說道:“可是我想碰碰你,不行麽?”
紀明夷:……
小柔早已知趣地避了出去,三寶望着她臂上淺淺血印,道:“我那兒有一種膏藥,止血生肌,抹上去十分見效,半分疤痕都不會留下,比太醫院的強多了,待會兒拿一瓶給你罷。”
小柔好奇,“你們家是開藥鋪的?”
三寶唉聲,“哪兒呀,是跑江湖賣藝的。”玩雜耍的豈有不磕磕碰碰,久病成良醫了。
“那怎麽進宮當太監,八竿子打不着呀?”小柔訝道。
這個純屬烏龍,當初三寶跟着一幫戲樂班子進宮,本想賺點零花,哪知一路行來尿憋的很了,偏找不着茅廁,逢人問起淨房在哪兒,哪知那指路的耳背,誤聽成了淨身房,這一去啪叽,小兄弟犧牲了。
小柔:……好慘又好想笑啊。
紀明夷滿以為容妃會為了愛子前來問責,哪知到了黃昏也不見動靜,倒是姜嬷嬷送了些銀兩并金瘡藥來,說是給小柔姑娘的賠禮。
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寒暄,紀明夷察言觀色,覺得這老奴不像演戲,才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回去之後,姜嬷嬷方問道:“十殿下這樣遭人欺負,娘娘您怎麽不惱,也不見發作的意思?”
容妃冷哂,“發作有用嗎?明擺着珉兒無禮在先,人家不過以牙還牙,你也聽到了,她要幫本宮管教孩兒呢!”
盡管容妃很不待見紀明夷這越俎代庖的架勢,可誰叫她是嫂子,珉兒又是稚童,長嫂如母,誰都沒法說她不對?
就算真派人問罪,陸斐也會一股腦攬在自己身上,當兄長的管教弟弟那更沒話說了。
姜嬷嬷讪讪道:“那倒未必,四殿下向來最尊重娘娘的。”
容妃嗤道:“他若有心,這會子早就負荊請罪來毓秀宮了,既然不言不語,可知他維護的是紀氏。”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費勁刁難,徒勞無功不說,白落了個惡婆婆的聲名。
至于要不要跟紀明夷算賬,這個倒是無須着急,宮裏一向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紀明夷自個兒生不出孩子,難怪要刁難別人家的孩子——真是個蠢材,自以為當了皇子妃就揚眉吐氣了,殊不知日後要巴結讨好的地方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