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産

紀明夷說到痛快處, 哪還顧得了其他,愈發添油加醋,好叫吳貴妃體會這深宮寂寞的滋味。

吳貴妃也的确感同身受,一面以帕拭淚, 一面諄諄拍着她的手背安慰, “好孩子, 難為你了。”

愈發覺得眼前女子可憐, 婚事也不是她能選擇的, 偏攤上這樣一個丈夫,此番看來,她腹中孩子興許是此生唯一指望——以後未必能再有了。

吳貴妃決定, 無論如何都要幫紀明夷保住這個孩子, 若非她已為宗室婦,竟恨不得當場收她為義女呢。

紀明夷得了半噸眼淚以及一大車賞賜,方才心滿意足地辭別貴妃娘娘,挽着陸斐回家中去。

陸斐俊逸非凡的臉孔罩着一層清霜,他低低咬牙, “方才你同貴妃娘娘說些什麽渾話?”

紀明夷不以為意,她這也是替陸斐省心,不然禮部總說要添新人進來, 難道回回都編個新的理由?如今讓吳貴妃知道其中瓜葛, 她就可幫忙推掉了——貴妃最是良善,必不忍見一群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守活寡的。

陸斐倒不是稀罕美色,不過, 好歹得同他商量商量, 就這麽拿他祭天了?何況紀明夷那話不盡不實, 好像她沒從床笫間獲得愉悅一樣?明明他已經很努力了好罷!

紀明夷見他繃着臉, 便知道他那敏感的自尊受打擊了,遂悄悄往他肩側靠了靠。

陸斐賭氣避開。

紀明夷卻是不知羞的,愈發涎皮賴臉,一只春蔥般的柔荑也鑽進他袖中去,握住他微微凸起的經絡,“你若不滿意,今晚上咱換個花樣,可否?”

陸斐耳尖顫了顫,敏感地露出一抹微紅來,三月之期已至,他還沒跟她提呢,她倒先張口了。

當然是意外之喜,不過陸斐覺得自己還是該矜持些,夫綱不振就太窩囊了。

正沉默時,紀明夷已輕聲嘆息,“罷了,你不喜歡,咱倆仍舊分房睡吧。”

話音方落,陸斐已急忙拉着她的手腕,赤眉急眼地點點頭,生怕她反悔似的。

紀明夷抿唇一笑,覺得自己那十年馭夫術不是白學的,盡管上輩子沒能用上,這輩子可得好好研習——男人的戰場在天下,女人的戰場在內帷,哪項都不簡單。

陸斐被她靈動慧黠的目光盯着,生生覺得自己變成網中魚、籠中鳥,但,他也甘之如饴就是了。

此夜的恩愛自不須提,唯獨小柔唉聲嘆氣——唉,往後要洗的被褥又多了。

容妃進了冷宮,于她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于其他妃嫔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出的揚眉吐氣,以前容妃獨霸皇帝時沒少給旁人使絆子,如今她落魄了,自然也少不了落井下石,一時間,連送去的膳食都寒酸了許多,且多是馊的臭的。

吳貴妃卻雷厲風行懲治了看人下菜碟的內務府總管,又打發了一批亂嚼舌根的下人,嚴厲禁止宮中妄議容妃之事,至于她自個兒,盡管從不去冷宮看望,衣食份例卻都無缺,務必要讓容妃跟個行屍走肉般好好活着。

見她這樣公允,定熙帝好不容易升起的那點同情也被壓了下去,有功當賞,有錯當罰,何況貶容妃去冷宮的旨意是他親自頒布的,君無戲言;盡管夜間衾寒枕冷時偶爾憶起那柔滑如綿的身段,可如今有心無力,想想也便算了。

反而失去男子漢的本錢後,定熙帝才漸漸發覺發妻的好處。吳貴妃通詩書,懂音律,上能與她商議國政,下能對弈為樂,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伴。且吳氏性情溫良通透,從不在他面前吵嚷,如同一杯放涼了的茉莉清茶,煩躁時飲來,沁人心脾。

雖再不複年少時恩愛光景,也隐隐多了幾分相濡以沫的知己之感。

因此,定熙帝考慮再三後,終決定将十皇子陸珉交由貴妃撫養,他相信以貴妃的品行,一定能平安善待。

這個消息對陸斐而言也好也不好,好處在于貴妃與孩子的羁絆越深,容妃出來的希望便越渺茫,壞處在……倘吳貴妃想促使皇帝立幼子為繼承人,陸斐又該怎麽辦呢?

不過陸斐臉上倒是平常,除了幫皇帝料理六部事務,日常便留在家中陪紀明夷養胎——因着天寒,紀明夷如今最喜歡的運動便是在廊下曬太陽,陸斐卻恨不得時時刻刻盯着她,好像她是一捧雪,稍不留神就會被太陽曬化似的。

紀明夷打趣道:“殿下不去讨好娘娘,就不怕太子之位失之交臂麽?”

陸斐緩緩撫摸她漆黑如墨的長發,柔聲道:“遇見你之前,孤的确心懷天下,可從此以後……你便是孤的天下。”

紀明夷撲哧一笑,“殿下也會說這些肉麻情話。”

陸斐卻并未撒謊,他自幼蒙容妃教導,唯一的目标便是護住養母與弱弟,好報答容妃對他的撫養之恩,哪怕平日的習練再辛苦,他都咬牙忍了下來,連喜怒哀樂都分外淡泊。然而,紀明夷的出現卻仿佛點了盞燈,指引他從茫茫濃霧走向那一處開闊的所在,于是整個世界都明媚了起來——容妃常跟他說,男人沒了野心就好像猛虎失了爪牙,雄鷹沒了翅膀,然而,紀明夷卻讓他認識到世間美好無處不在。

沒了江山,他也不過少點快樂,可若無心愛的女子在身旁,此生将無片刻歡愉了。

面對陸斐突然的柔情滿懷,紀明夷卻不知作何表示,她要是露出一副深受感動的模樣未免也太傻了,可是什麽也不做,似乎又太冷漠了些。

只得小心翼翼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她如今身軀愈發重墜,還真怕跌倒呢。

陸斐緊緊擁着她,将眼前纏綿的吻加深下去,仿佛時間就凝固在這一刻。

幸而,紀明夷的擔心并未成為事實,剛過了新年,定熙帝就頒下诏書,冊封皇四子陸斐為嗣子,掌君基業,匡輔朕躬。

自然是考慮到身子日益不濟,為了國本安泰。至于吳貴妃也無反對之詞,何況十皇子的年歲又恰恰尴尬,說他大罷,與上頭的數位哥哥差了十來歲,競争力有限;說他小吧,又偏偏到了能記事的年紀,怕是養不熟的,真立了他為太子,只怕日後還會對養母不利——吳貴妃與其生母畢竟結怨已深,思來想去,當個閑散王爺才是最妥當的。

冊封典定在三月十六日,紀明夷因着行動遲緩的緣故,到底不便前去觀禮,只能目送他離開,聊表祝賀。

陸斐卻有些依依不舍的,“若再晚些倒方便了。”

聽太醫說妻子産期将近,左右也不過兩三日的事。

紀明夷嗔道:“那還有坐月子呢,你以為馬上能爬起來?”

陸斐赧然,摸了摸鼻梁,羞澀地吻了吻她唇角,“你安心等着我,想來不過半天工夫就能回來。”

一院子的下人看着,紀明夷實在臊得慌,“好了,快走吧,什麽日子還膩膩歪歪的!”

總算将那黏人精趕出了門,然而才過去半個時辰,紀明夷便察覺腹中傳來一股股墜脹感,像有人拿着簸箕往下壓似的。

她直覺是要發動了,趕緊催小柔去請黃太醫。

三寶奉命留下照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看,還是給殿下傳個口信罷?”

紀明夷連連擺手,加封禮剛開始,這會子怎能打擾?萬一惹惱皇帝可不是好玩的,再說生孩子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

三寶沒轍,只得指揮留在府中的兩個穩婆趕緊燒熱水煮棉布,省得待會兒手忙腳亂的。

小柔馬不停蹄趕回,卻只帶來黃太醫那個剛出師的徒弟,黃太醫自個兒卻不見了,徒弟說是一早便沒見着人,正打算來回話呢。

穩婆氣急敗壞,“混賬,太醫院怎麽辦事的?明知道我家主子要生孩子,還不老實候着?”

紀明夷隐隐覺得事有蹊跷,黃太醫怕是遭了暗算,可這會子卻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紀明夷當機立斷,“你師父不在,你來也是一樣。往常脈案也是你們師徒一同參詳,想來我的體質你是最清楚的。”

那徒弟卻有些猶豫,他雖在太醫院當差,可也不過是初初入門,認真經手的病例都沒幾項,讀再多書也是紙上談兵,萬一……

紀明夷冷冷道:“你若辦得好,我自會請殿下賜你高官厚祿,但凡出點舛錯,仔細你頸上頭顱。”

如此恩威并施,總算将那徒弟唬住,一面同穩婆們商議待會如何接生,一面讓人再去太醫院請幾位當值的太醫來——既是分擔風險,也是分擔責任。

紀明夷懶得睬他,她如今的首要任務是生下孩子,至于用什麽辦法,那不是她考慮的問題。

三寶望着院中一片緊張氣氛,躊躇再三,到底還是叫了個相熟的小太監來,讓他去向殿下報信——雖說這樣的貿然之舉會讓太子妃不高興,可若太子不在,終究難以心定。

他相信太子殿下會知道如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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