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結局

紀明夷頭一遭生孩子, 心裏自然是有些懼怕的,但這并不表示她很希望丈夫陪在身邊——他一個大男人能幫什麽忙?不添亂就不錯了。

以致于當見到破門而入的陸斐時,她的第一個反應并非高興,而是氣急敗壞。為了不耽誤立嗣大典才特意叫人瞞着, 他倒好, 一點也不為她着想!

紀明夷下意識就把身旁軟枕朝他扔去, 還好不是夏天那種竹編的枕頭, 否則陸斐額上非鼓個大包不可。

穩婆們俱目瞪口呆, 好家夥,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生龍活虎的産婦。

陸斐拼着皮糙肉厚硬挨了幾下,估摸着氣已消得差不多了, 方才蹑手蹑腳上前, 小聲道:“這樣大的事,你叫我怎能放心?”

又揎起袖管,露出線條結實的肌肉來,“待會兒若痛得厲害,就咬我胳膊上吧。”

比毛巾耐造。

紀明夷也不客氣, 張口便來,誰叫他自找的!

陸斐攢眉忍受,冷冷望着尚在發呆的穩婆, “還不快來幫忙?”

穩婆們忙簇擁而上, 顧不上看這倆床頭吵架床尾和,且顧眼下要緊。

小黃太醫雖不便近身,也盡情發揮他醫者本色, 煎湯調藥, 将一衆仆婦下人們指揮得團團轉。許是殿下在場的緣故, 這會子他心下倒是稍定, 不似方才千頭萬緒,一團亂麻——殿下是不肯眼看太子妃出事的,有這塊主心骨在,他只要盡好自己的職分就夠了。

忙活了大半天,太陽都快下山了,一聲脆弱的嬰啼方才劃破寂靜院宇。

紀明夷滿頭大汗,只覺屋裏悶燥得厲害,一面啜飲小柔端來的鮮雞湯,一面抓着陸斐絮絮問個沒完——生怕誤了他的前程。

陸斐只得好言告訴她,自然是禀告過皇帝與貴妃的,他還沒大膽到擅離職守。

紀明夷有些惴惴,“那他們就沒說什麽?”

陸斐攤着兩手,“大不了貶為庶人,将咱們一家三口趕出皇城便是了。”

眼看紀明夷又要來抓他擰他掐他,陸斐連忙躲閃,“好啦,有貴妃娘娘在呢,陛下是不會認真生氣的。”

要不怎說吳貴妃是個妙人呢,既站穩了陸斐這條船,自然休戚與共。

當時定熙帝确有點發怒的意思,吳貴妃輕飄飄的道:“可惜臣妾無福生養,看到阿斐對妻室這樣愛護,心裏總是酸酸的。”

只這一句,便叫皇帝軟化了下來。吳貴妃不能生養自然是他的責任,定熙帝自覺有愧與人,便更不敢揪着這點小事發作——設若紀明夷的孩子有何差池,那他恐怕罪過不輕。

因此竟寬宏大量地允了陸斐回來照應,至于所謂慶典也無非走個流程,他也不願聽那些禮官長篇大論浪費時間。

紀明夷聽得咋舌,想不到定熙帝少了男性的威嚴,倒更多些人情味——容妃無意做了件善舉。

陸斐淡淡道:“畢竟是父皇膝下第一個孫兒,父皇也盼着多為他積福。”

新生命的出世,更加昭示着老人物的衰敗。定熙帝再多雄心壯志,到底不是能壽與天齊的神仙,也難怪會灰心失意。

紀明夷想到孩子,忙不疊地要看看他。

陸斐親自為她抱來,行動時故意露出肌膚,好展示兩排明晃晃的牙印。

紀明夷裝作沒看到,他自己說可以咬的,她還手下留情不成?不過傷口似乎還真有點深,紀明夷想着等私下無人時,找點藥膏為他抹抹好了。

至于襁褓裹着的那團軟肉,紀明夷實在誇不出來,她以為孩子就算不像自己也該像陸斐,怎麽生得一副小老頭模樣?苦哈哈的小臉上皺巴巴的,完全跟俊美沾不上邊。

雖然穩婆們說是尋常,但紀明夷還是有點微妙的不愉,只盼着孩子能快快長大,方可揚眉吐氣去。

陸斐對她這種母親的自尊心付之一笑,他自個兒看着倒是樣樣都好,一出生就能驚豔世人的那不是神仙,而是妖怪——明夷真的很嚴格呢。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樁趣事,月子裏吳貴妃陪同定熙帝來探視,回去後皇帝就給吓病了,并非這孩子命裏帶煞,而是——實在是長相十分出奇。

還是吳貴妃旁敲側擊打聽到的,小黃孫那張嚴肅古板的面龐,居然跟定熙帝的太爺爺活活脫了個影兒,難怪皇帝心有餘悸:這哪是看晚輩,分明是看祖宗!

數月之後,定熙帝雖然病體痊愈,對朝政卻再沒了興趣,他覺得這是太爺爺對他的示警,讓他早日走馬下任。于是僅隔半年,定熙帝便頒布了退位诏書,打算将朝政悉托給太子,他自個兒則安心當太上皇去。

陸斐象征性地謙辭了一番,才卻之不恭地接受,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立紀明夷為後——他早就想這麽做的,只是前世貌合神離,總開不了口,如今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了。

至于容妃,早在她命人暗殺黃太醫之時,就注定了她荒涼衰敗的下場,原本她若安安分分的,陸斐即便不尊這位養母為太後,也少不了應有的尊榮體面,如今,卻只能在九泉下哀哀愧悔。當冷宮傳來死訊時,定熙帝只默然片刻,命人草草斂葬了事。

關于立不立後還是有些争議的,畢竟有違祖制,連吳貴妃也婉轉勸過紀明夷,表示權利才是最要緊的,名分不過小事耳。

然而陸斐決心已定,紀明夷是他心愛之人,他自然要給心上人最好的,無論名分還是其他。定熙帝當時不肯立發妻為後,是慮着吳家兵權在握,紀家卻沒這番擔心。

甚至于還吃了點啞巴虧——原本紀存周是滿心歡喜想當這個國丈的,哪知新帝前腳将他的爵位升至承恩公,後腳便奪了他現在的差事,只給了一個俸祿稀薄的閑職,明面上只說讓岳丈大人安心養老,不忍他太過辛苦。

紀存周苦不堪言,等于他從此想撈點外快都不能夠,只能一心一意指着女兒女婿手指縫漏下來的賞賜過活,天底下可有他這般憋屈的國丈麽?

胡氏更是氣壞,原本她還想将一衆娘家親戚都安插到朝中去,哪知聖旨下來,滿腔希望都成了泡影。而那些官家太太們似乎頗懂體察聖意,看出新後與娘家處得并不愉快,縱使要奉承,也并不往紀家來,胡氏理想中賓客盈門的景象并未出現,反而得為府中生計發愁。

對于這些,紀明夷看在眼裏,卻隐而不發,自然是她與陸斐商量好的,她才不想讓娘家人占她便宜,再打着皇後旗號做些欺男霸女之事,如此一來,不但教訓了紀存周夫婦,紀明夷的名聲反而更加光明磊落——皇後娘娘這樣鐵面無私,連對親屬都不肯循情,這才是京城女子的楷模。

朝中再無人反對立後之論。

到了正式大婚那日,紀明夷又早早被人從床上拉起來梳頭。她實在沒想到只嫁了一個丈夫,卻得結兩次婚——不對,加上前世該是三次。

小柔滿面紅光望着鏡中身影,“娘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般體面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紀明夷懶懶飛了個白眼,“這樣重的頭面,你試試?”

光那頂鳳冠就要将她脖子壓斷,更別提裏三層外三層足足十多斤的衣裳,累都要累散架——紀明夷表示堅定不要成第四次婚,一個女人生命中有三場婚禮已盡夠了。

好在禮部挑的這個黃道吉日是在秋天,人人膘肥體壯,也就不太能顯出身材來——紀明夷産後最發愁的便是如何将那層軟肉減下去,就算不能恢複做姑娘時的苗條身段,好歹得有個曲線哪。

偏偏陸斐這壞心眼的不但每日拿山珍海味投喂,床笫間還笑眯眯地捏那層肉說手感舒坦,叫紀明夷罵都沒處使勁,因為還在哺乳期不敢餓着孩子,不過她是絕不會讓陸斐如願以償——等過完新年,說什麽都得整出個楊柳腰來。

紀明夷胡思亂想,在新房中坐着打盹,從晨起梳妝打扮到太廟祭典,之後又被領着往文武百官跟前觀禮,紀明夷一日下來骨頭都有些發酸。

可為了新婚夜,也不能就這樣倒頭睡去。

好容易等來了新郎,陸斐一身朱紅長袍,卻是醉醺醺的酒氣撲鼻,侍人們見皇後滿面嚴霜,半句話都不肯多說,将人放下便魚貫出去。

紀明夷冷哼一聲,說什麽讓她好好侯着,自個兒卻喝得爛醉,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紀明夷也懶得管他,打算胡亂拾掇拾掇便各自睡去,哪知手放到領口時,陸斐卻激靈地睜開眼将她抱住。

難道是裝死?

紀明夷狐疑地望去,只見陸斐眼睛發直,臉卻慢慢紅了起來,不住地拿頭在她胸前磨蹭,戀戀道:“明夷,明夷……”

醉是醉了,可睡夢裏還想着她,倒也不算壞事。

紀明夷如斯想着,心腸多少軟了些,正要說幾句寬慰他的情話,哪知陸斐卻自顧自嚕嚕蘇蘇道:“那麽些好東西,你都不讓朕嘗嘗,淨分給別人去了……”

還有這種事?紀明夷倒不記得自己吃過獨食,她自認這個皇後當得很公道的,有什麽新鮮玩意兒也都不忘送去勤政殿一份,陸斐怎麽還一副備受委屈的模樣?

正欲問個仔細,那人醉眼朦胧地道:“你就記得那小崽子,朕……朕也想吃奶,你都不問問朕……”

紀明夷:……

這麽喜歡争風吃醋,看來她還真得一視同仁才行——不光小的,這大兒子也該結結實實打一頓了!

(正文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