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小節

見高奕瑄猶豫了良久還不做決定,宇文執說:“我給了你機會回去,是你自己不要回去的!既然如此,我們回長安吧!”宇文執拉了高奕瑄的馬,一踢馬肚子,兩人向長安出發。宇文執看着高奕瑄戀戀不舍的臉,心裏難過,雖然想讓他好過,想讓他回自己的國家,但是怎麽能舍得?

兩人回長安之後,宇文執親自去太後宮中請求原諒。太後聽他說了沒幾句話,就把他趕出自己的宮門,不讓他進來。宇文執在宮門外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太後理都沒理。全遠祺不忍心宇文執受苦,來求太後,太後連門都不給全遠祺開。

全遠祺跪在宇文執身邊,拉着宇文執的手說:“将軍,我們回去吧。太後不會給我們開門了。”宇文執一言不發,又跪了一個時辰。全遠祺就陪着他跪了一個時辰。跪了這麽久,宇文執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他朝着母親的宮門磕了幾個頭,站起身。又伸手把全遠祺拉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換上了之前無情的雙目,正色道:“你回府去吧,好好盯着高奕瑄不要讓他跑了。我去看看新皇帝登基之後,是怎麽治理國家的。”

宇文執在宮裏一批折子就是半個月。高奕瑄半個月沒見到宇文執,心裏着急。之前宇文執也會隔一段時間才會來洛水謝一次,但是從沒超過三五天,而且兩個人每日三餐都會在一起吃,不是宇文執帶着吃的來洛水謝,就是叫人來把高奕瑄擡到宇文執那裏去。從沒有像這次這樣這麽久沒見着。難道是求太後原諒不成,被太後囚禁起來了?

高奕瑄從洛水謝上往下看,剛好看到宇文執為高奕瑄修建的靜心池,池水蕩漾,池中一角不知被誰中上了睡蓮,這回月牙彎彎,池中睡蓮也合上花瓣,随風飄搖。逸銘帶着一個丫頭來,見高奕瑄在發呆,拍了下高奕瑄的肩膀,說:“幹嘛呢?我叫丫頭來給你收拾床鋪泡腳了。快進來吧。”

逸銘打發丫頭先去收拾床鋪,逸銘順着高奕瑄的視線望去,幾朵睡蓮花花瓣落得差不多了,殘花在風裏顫抖。逸銘問:“怎麽了?想家了?”

高奕瑄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身進屋,緩緩道:“說什麽呢,大丈夫在外說什麽想家。”

“那你不是想家,是想我家将軍了嗎?”逸銘說。

“不要瞎說。”高奕瑄瞪了逸銘一眼。

“有權有勢的男人都這樣,得到了就不會珍惜了。你也別想太多,等他過幾天想你了,自然會來找你。”逸銘說的理所當然。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高奕瑄忍不住問。

“聽說這些天一直在宮裏。你去問遠祺吧,将軍的事,他比誰都清楚。”逸銘不願把自己抛進這亂七八糟的關系中來,便直接讓他去找全遠祺。想到自己因為宇文執的事情去找全遠祺,高奕瑄就有些難為情。日子便一直這樣過着,直到那天晚上全遠祺帶着酒親自來洛水謝。

高奕瑄還是坐在走廊上看靜心池。見全遠祺來了,也不起身。全遠祺進屋放下酒,對着門外的高奕瑄說:“你難道就整天在這裏呆着看水池裏那幾朵快落盡的花?”

“不然呢?”高奕瑄頭也不回,“我在周國又什麽事也沒得做。”

“就算沒事,也可以在下面院子裏練練武啊,習武之人,幾日不練,就不怕生疏了?”全遠祺說。

Advertisement

“習武打仗是為了報效國家,齊國已經不需要我去報效了,我還練什麽武?”高奕瑄有些自暴自棄。

全遠祺有些怒,說:“不需要你去報效的,是齊國皇帝,不是齊國。你的想法一直達不到如此,才會一直躲着,甚至躲到周國來。”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教訓我的嗎,我不想聽。你沒事就走吧。”高奕瑄指着門口說。

全遠祺叫人去做幾個菜,自己走進屋子裏打開酒壇。對高奕瑄說:“今天是齊國新帝登基的日子,你雖不在齊國,但始終是齊國人,在這裏喝杯酒慶祝一下也好啊。”

“新帝登基?”高奕瑄大驚,“難道……”

“別想多了。”全遠祺倒上酒坐下來,“敵軍進攻,齊主擔心敵軍打到邺城之後會對自己不利,就退位讓太子坐了皇位。現在的皇帝是高柯,你應該對他很熟悉啊。”

“怎麽會這樣?”高奕瑄走進屋子裏,坐下來。

“你不在齊國,華羽先重病在床,容成耀照顧義兄,無心戀戰,現在攻打齊國如入無人之境。無論是陳國還是周國,攻下齊國指日可待了。”全遠祺沒等菜上,自顧自地喝起酒來。酒很烈,空口一杯酒,熱乎乎地燒進胃裏。全遠祺眉頭一皺,又喝了一杯。聽完全遠祺的話,高奕瑄沉默了很久,現在齊國這副模樣,高奕瑄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想上戰場,幫齊國抗敵,可是如今齊主失了民心,抗敵就會得民心。高奕瑄如果得了民心,就是失了齊主的信任,被殺也是早晚的事。

“那宇文執呢?他現在在幹嘛?有沒有攻打齊國?”高奕瑄問自己最近最想知道的事。

全遠祺看了高奕瑄一眼說:“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怎麽這都不知道?他如果不是攻打齊國,為什麽這麽多天沒回來?他現在在宮裏一心關心國家大事,派人趁這個大好機會攻下齊國各個城池。如果一直待在溫柔鄉裏,這樣的大好機會不就被陳國搶去了嗎?”下人們把菜端上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半壇酒下肚了。全遠祺邊喝邊說:“我很喜歡宇文執,無論他是當年的将軍還是現在的大司馬,無論他是只對我好,還是妻妾一大堆,我都很喜歡他。喜歡一個人,占有欲很強烈,想讓他一個人只屬于自己。看到他對別人好,對別人流露出一點喜愛之情,也會嫉妒到死。他很花心,喜歡過很多人。我卻從來沒有計較過。因為我知道,他只是玩玩,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一直到現在。”全遠祺盯着高奕瑄,瞪大眼睛說:“只有我!只有我一直陪着他,剩下的人,只要得到了,就不再有玩下去的心思。所以我處處幫他,從來不計較今晚他睡在誰的床上。”

也不等高奕瑄再說什麽,全遠祺繼續說:“他心系國家,做的是大事,不會兒女情長。你也只是他一時興起才把你帶回來。”

“你是看他這些天沒來我這裏,來向我示威的嗎?”高奕瑄說。

全遠祺平靜下來,坐下來說:“我不是在示威,而是在為你着想。你快回齊國去吧。再不回去,就在地圖上見不到齊國二字了。身為齊國将軍,就算死,也應該死在齊國疆土上吧?”

高奕瑄沉默下來。全遠祺說的一點都沒錯。且不說自己死在什麽地方。自從從洛陽回來之後,宇文執就很少來找高奕瑄。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高奕瑄對宇文執多少也有些了解。宇文執确實花心,對敵國的将軍有意,就能把戰略上的條件降低。但是一旦這個人觸及他的利益,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殺掉。宇文執一開始确實對陳瑾荛有意,但是陳瑾荛太強,不好控制,宇文執便在戰場上毫不留情。高奕瑄雖然被宇文執關在這裏,但是宇文執對他的熱情已然消失殆盡。全遠祺說的話不無道理,自己怎麽也是個男人,不能像個小媳婦似的,一直空守在洛水謝。

全遠祺喝得有些醉了,脫了外面的袍子,随便一丢,繼續喝。全遠祺裏面穿了一件寬松的青蓮色棉布袍。腰間挂着一個繡了粉色芍藥的荷包,繡工精細,應該出自巧手的姑娘家。還挂在外袍裏面,定然是很重要的東西。高奕瑄把全遠祺丢下的袍子挂好。回頭對全遠祺說:“你別喝了,在我這裏喝醉了,我不好解釋。”

“不好解釋?”全遠祺扯了扯衣領,酒喝得全身都出汗了。幹脆把胸膛露出來。邊喝酒邊對高奕瑄挑釁道:“有什麽不好解釋的?”

高奕瑄便不再說什麽,坐在一旁吃了些東西,不再喝酒。全遠祺倒是喝得開心,見自己袍子松了,把荷包解下來,放到胸前的衣服裏繼續喝。見全遠祺真的醉了,高奕瑄準備去叫人把全遠祺擡回他自己屋子裏。全遠祺平常少跟別人喝這麽多酒,如今喝醉了,只當是在自己屋子裏,起身搖搖晃晃就走向高奕瑄的床。嘴裏還一邊說着什麽罵宇文執的話。因為是洛陽話,高奕瑄還都聽得懂。只覺得全遠祺許是宇文執最愛的人了吧?酒後為真言,全遠祺能酒後這樣罵宇文執,那必然是在之前不知道指着宇文執的鼻子罵過多少遍了。就拿時間來說,兩人相處這麽久,感情也很深吧?

全遠祺還沒碰到床就倒在地上。高奕瑄在一旁見他沒有自己起來的意思,就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架到床上。全遠祺躺下之後就變得很乖,縮在被子裏,安靜地睡着了。高奕瑄也不忍心把全遠祺送回他自己的房間,便想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全遠祺,自己去外面走走。一回頭看到全遠祺的荷包掉在地上。高奕瑄撿起荷包準備放到全遠祺身上,可是隔着荷包感覺裏面的東西分外熟悉。

人如果把一個東西深深印在自己記憶中,就算很久不見,再碰到它的時候,就算眼睛看不到,心裏也可以感覺得到。正如高奕瑄尋找了近二十年的烏月玉。小時候,每次哥哥來,高奕瑄都會把烏月玉抓在自己手裏。母親的模樣和哥哥的模樣都忘記了,也沒能忘記烏月玉的模樣。所以當再一次隔着布料摸到它的時候,心自然就認識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