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十七章
第一小節
天漸漸亮了,宇文執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似是出現了幻覺。總覺得一個人騎着馬跟在自己馬車後面,撩開簾子一看,後面卻是黑漆漆的大馬路。到了大司馬府,下了車之後,宇文執心跳加速,期待着在門後面有高奕瑄等待的身影,看到他回來,會瞪他一眼,然後罵他。只要宇文執抱住他,就沒事了。可是沒有。門後只有開門下人。宇文執到了洛水謝,在門口站了良久,等着屋內的人給自己開門。門外的下人問道:“将軍,您不進門嗎?”宇文執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說:“不進去了。反正也沒人。”轉身走下樓,走了幾級臺階,停下來,又轉身開門進了屋子。
雖然只是一天沒來這間屋子,卻突然覺得這屋子變得好凄涼。夜燈還沒息,床鋪很整齊。宇文執輕輕躺在床上,床上甚至還留着高奕瑄的氣息。這一夜幾多波折,皇帝死了,高奕瑄也走了。宇文執不敢回想,高奕瑄把族譜丢下時的表情。在高奕瑄的眼裏,他的卑鄙讓他無地自容。對高奕瑄,他确實做過很多卑鄙的事,但是宇文執從來沒見過高奕瑄這樣的眼神。那眼神中不只有鄙夷,還有悲傷。宇文執最見不得的就是高奕瑄的悲傷。
也或許,以後連人都見不到了吧?
高奕瑄快步走在路上,毫無目的,心裏很亂。原來宇文執跟高奕瑄去洛陽的時候,宇文執就已經知道了。那個時候他還那麽平常地聽高奕瑄講自己和哥哥的事。像一個真正的局外人一樣。也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高奕瑄逃走的時候,他才沒有阻攔吧?還把獨孤越澤放回齊國去。宇文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想法呢?想想真是卑鄙,為了得到一個人不擇手段。還騙高奕瑄說全遠祺是舞玉。高奕瑄天真地以為,無意間說出的話一定是實話,卻不想宇文執每時每刻都謹慎。
且不說他,那自己呢?高奕瑄停下腳步,擡頭望着月色。愛上了自己的哥哥,這違反倫理綱常的事,不一直是自己排斥的嗎?
天剛蒙蒙亮,宇文執在床上躺着,一動不動。
突然有人開門。宇文執心中一緊,屏住了呼吸來聽屋子裏的動靜。來人輕輕走進屋子,在桌上放下了一個瓷盤子。然後緩緩走到床邊。比人更先接近的,是食物的味道——是上次高奕瑄沒有做成的扁食的味道。宇文執一翻身,猛地将來人抱在懷裏,壓在床上。
“太陽都出來了,你還不起床?”高奕瑄說。
“還在等你的問安吻。”宇文執笑道。高奕瑄捧着他的臉,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說:“起來吧,上次你害我東西都沒做成,今天做好了拿給你吃。”
宇文執緊緊抱住高奕瑄,安下心來。沒有言語,沒有詢問,沒有辯解。
高奕瑄拉着宇文執的手,坐在桌旁,高奕瑄要松開手去給宇文執拿吃的,宇文執卻緊抓着高奕瑄的手不松開。對高奕瑄搖搖頭說:“不用你給我拿,我來拿給你吃吧。”然後拿筷子夾給高奕瑄,高奕瑄咬了一口說:“還好,就是沒有娘做的好吃。”宇文執順着高奕瑄咬的地方,咬了一口。高奕瑄看着宇文執嚼着,看着看着眼淚落下來。宇文執一只手擦去高奕瑄的眼淚,安慰道:“很好吃呢,不過還是有點鹹。”
高奕瑄抱住宇文執說:“原來我沒有搞錯,我一直以為時間改變了我和舞玉哥哥之間的感情。原來沒有,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很親切,不然也不會帶你回府了。第一次見到太後的時候也是,因為身體裏流的血,是變不了的。”
宇文執緊緊抱住高奕瑄,久久不能松開。高奕瑄捧住宇文執的臉,輕舔着他的唇瓣,含淚道:“你知道嗎?在很久以前,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親吻舞玉哥哥。卻沒想到如今這夢卻成了現實了。”宇文執嗚咽着說:“謝謝你,謝謝你,烏月。謝謝你是高奕瑄,也謝謝你不介意你是烏月。”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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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銘帶了幾個丫頭來叫高奕瑄起床,推門進來看到兩人連早飯都吃上了。便叫幾個丫頭下去,從衣服裏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宇文執說:“這是遠祺差人送來的信。您看一下,然後去參加新帝的登基儀式吧。今天太子就該是皇帝了。”
宇文執打開信封,裏面只寫了“袁慈危險,保重自身”八個字。袁慈現在是戰場上攻打齊國的主要将軍。難道全遠祺離開大司馬府之後,去了戰場?宇文執現在自己不在戰場,攻打齊國的事全部交給袁慈,只要袁慈臨攻陷青州的時候,宇文執趕到沙場就行了。可是一旦袁慈為危險了,戰場上的事就不再由宇文執說了算。在這個皇室各勢力紛争的周國,随時都有可能江山易主。
逸銘說:“送信的人還沒走,将軍您要不要給遠祺寫一封信讓他回來?”
宇文執想起全遠祺臨走時悲痛絕望的眼神,嘆了口氣說:“不用了。還是不要讓他回來了,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高奕瑄看宇文執臉色不對,便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宇文執想了想說:“不知道誰暗地裏做了什麽。我要馬上進宮去看看。”
“現在宮裏在太子正在進行登基大典。你去能看出什麽?”高奕瑄拽着心急的宇文執讓他冷靜下。宇文執抓住高奕瑄的手腕說:“那你跟我一起去,最近太大意了,所有心思都放在打仗上,總覺得宮裏應該沒事。趁新帝登基大典,對細節的注意應該就會放松,我們去宮裏找下,應該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宮裏很熱鬧。所有人都盛裝出席。宇文執穿着平常的衣服,隐藏在人群中,和高奕瑄一起去禦書房。宇文健死的時候,像是沒有任何遺憾的樣子,肯定有在生前注意想辦法害宇文執,如果是宇文健做的手腳,那麽在禦書房一定可以找到什麽。
兩人小心避開可能認出他們兩個的人,宇文執雖然嚣張,但總還是小心的,這宮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殺了宇文執。現在居然有人暗中想要害袁慈,這不就是正沖着宇文執,想要攻他命門?宇文執一直兵權在握,他雖然知道很多人想将他置于死地,但他有兵權就不怕,想殺誰,還不是信手拈來。但是暗中的人,他要怎麽下手?
怎麽也沒想到新帝登基大典上,居然還有人敢在宮中放冷箭。箭直指高奕瑄的後頸而來,好在高奕瑄多年習武,箭近身時反應迅速,急速躲開,箭還是劃破了脖子。傷口不深,僅僅是劃出了一條血痕。卻着實吓到了宇文執,手護住高奕瑄的脖子,确定他沒事之後,朝着箭射來的方向追去。高奕瑄攔不住宇文執,緊跟在後面。宇文執輕功不如全遠祺,翻不過圍牆。高奕瑄先宇文執一步,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宇文執向前一跳,高奕瑄猛地一托宇文執,宇文執翻過圍牆,迅速追去。高奕瑄翻過圍牆,緊緊相随。
宇文執一直緊追不舍的人,穿着的是周國宮內護衛士兵的服裝。宇文執沒能見到他的臉,迎接宇文執而來的是一支護衛士兵隊。宇文執喊停士兵隊。士兵隊是這次大典的一支重要隊伍,人數不少,宇文執粗略一看,大概有一百多人。他把這一百多人帶離混亂的人群,挨個看哪個比較可疑,但是大家裝束全都一樣,身材也差不多,很難分辨出。高奕瑄匆匆趕來,看到這個情況,心中大體有了個數。便勸宇文執:“這樣找不出來的,我們還是回去吧,反正我也沒受傷。”宇文執心中怒氣正盛,吼道:“不能就這麽便宜了那個混蛋。”轉而對一隊士兵喊道:“所有人聽着,你們之間,無論誰說出剛剛那個混入你們的人是誰,都可以賞金百兩。如果沒有人指出,那你們就全都給那個混進來的人陪葬。”
士兵隊伍靜的出奇,沒有人有任何反應,似是早就料到了宇文執有這麽一招。宇文執見士兵十分安靜,沒有人做什麽,便又說道:“我數到三!如果沒有人出來,那麽你們所有人都要死!”
“一!”
“二!”
這個時候,就算不知道剛剛混進來的人是誰,随便指出一個,就可以讓這一隊人逃過這一難。哪怕是剛剛混進來的那個人随便推出一個人來,剩下的人也可以保全性命。但是直到“二”字結束,所有人還都是一動不動地等待着命運的降臨。數字雖然不多,但是每一個數字都催着宇文執的內心,他突然有些害怕。居然所有人都寧死也不把那個人推出來,不給宇文執任何抓到線索的機會。宇文執死死盯着每一個士兵,每一個士兵都士氣淩然。宇文執打仗十幾年,從來沒見過這麽團結的一個隊伍。到底背後是什麽人在指使,能讓這麽多人為他甘心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