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業中的飛行器(3)
夏燈身子浸在水裏,雙手搭着池邊,盯着窗外發呆。
她以前在國家游泳集訓隊的時候,參加過全國游泳錦标賽,100米自由泳第二,200米自由泳第六,4×100混合泳接力,她游最後一棒得了第五。
後來她退出了,以前這些不怎麽樣的成績她也再沒達到過。
但也不是很在乎,她是喜歡游泳,又不是喜歡比賽。
在水裏的時候,她什麽都不會想,那些一個人靜靜思考的習慣仿佛沒有了。
她會覺得自己處于一個虛無空間,她享受虛無世界裏的那種純粹的孤獨感。孤獨是她覺得自由以外,最迷人的東西了。
偏偏那麽巧,游泳可以把這最迷人的兩件東西,帶來給她。
很多人都喜歡問她為什麽喜歡游泳。
她一直有回答,因為自由,也因為孤獨。
但他們聽不懂。
他們只覺得夏燈無趣、沉悶,就像花紋漂亮的海龜。
他們也真的這麽喊過,那是在初中。
夏燈剛從國家隊退出來的時候,很喜歡把自己浸入水裏。
別人不理解,也覺得吓人,就偷偷喊她海王八。
那一次全校組織作文比賽,每個人要寫自己最想了解的人,很多人都寫了夏燈,毫不避諱地稱呼她海龜,以此來博得關注、歡笑。
只有游風在作文裏,叫她小潛水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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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那篇作文被老師批評寫得狗屁不通,純屬浪費紙筆,但“小潛水艇”四個字被大家記住了,夏燈也由此摘掉了海龜的帽子。
……又是一小樁陳年舊事。
夏燈托住了下巴,腦袋裏全是游風。
仔細想想,他好像,一直對她很好?
但這點能成為他突然反常的原因嗎?
如果因為他初中就關注她,所以高中畢業問她要不要一起,那為什麽默許她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
既然默許了,又為什麽會突然變卦?
因為齊征?因為何公瑾?可她又不是這一年才被他們打擾,她一直被各種各樣的人打擾啊。
他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呢?
不懂。
接下來的幾天,游風忙了,再沒有讓夏燈去哪裏接他了。
夏燈的日子還是旁人看來枯燥無味的,期間又去機場接了小姨,載她去了莊園。
外婆送她那套靠海岸的小複式時,順便給她買了同一個地産公司開發的院子。
沿着山道,一路向上駛去,就會抵達一處莊園,塗山苑。
塗山苑是一個山莊,由三十幾個獨立的院子組成,都有主人了。
每個院子算上地下,一共有三層,帶一個露天泳池,兩個涼亭。夏天最熱的時候,這是避暑好地。
小姨坐在二樓的拱型紅木欄杆內,看着樹蔭,跟夏燈說:“這院子升值了吧?”
“嗯。”夏燈聽山莊管家在群裏說過,市值翻了兩倍多。
小姨扭過頭來:“我是你帶過來的第一人嗎?”
夏燈搖頭。
“那是誰?”
當時這院子過手續,外婆拜托了熟人來幫她,但那人臨時有事,夏燈就想自己辦。
好巧不巧游風在那天叫她看熊貓,她說她要過這個院子的手續,他就來幫她弄了。
弄完天都黑了,也就沒走。
那時還只裝了地板,他們就在地板睡了一晚。
那是夏燈第一次跟游風過夜,她稀裏糊塗的。早上起來,發現她竟然枕着他的胳膊,額頭出的汗還弄濕了他的衣服。
她說對不起,他同時開口,說的卻是:“做夢了?”
好像是做了噩夢,但夢到了什麽她也沒印象。
後來他們經常去玩,大多數時候是開兩間房,要是情況不允許,也會開一間。但就像她前幾天在他家睡那樣,都是相安無事的。
想到這裏,最近糾纏夏燈的事又卷土重來了,攪亂了她的思緒。
游風不想再相安無事了,他還抱她了,那下一次再同房,還能跟以前一樣嗎?
小姨看夏燈也想太久了。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想誰呢?”
夏燈回神,搖頭:“沒有。”
小姨也沒追問,只是說:“你的小男朋友這麽忙,我就不見了,但見面禮我已經備了,那就等他不忙了,你給他吧。”
游風之前給夏燈發消息說他去北京了,她沒問去幹什麽。周三時程程和舒禾聊天,好像是說游風和沈佑去航天城了。
小姨後天就走,肯定見不到面了。
“好。”夏燈說。
小姨也沒什麽要囑咐夏燈的,成年以後,要自己做決定,也要自己承擔後果,這是他們家家訓。
周一了,夏燈送小姨去機場,小姨在進休息室時,拍了下夏燈的胳膊:“回吧,落地我微信你。”
“好。”
小姨停頓了幾秒,又說:“夏夏。”
“嗯。”
小姨牽起夏燈的手,考慮了很久:“不用擔心特立獨行會給家裏人帶來不好的影響,只有你過得不開心,才會給我們帶來影響。”
機場人聲鼎沸,夏燈耳朵的聲音卻單一純粹,只有小姨的溫柔。
小姨摩挲着夏燈的掌心:“也別為了看起來跟其他人一樣就去找一個男朋友。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不如單身。”
夏燈沒吭聲。
從機場出來,夏燈坐在車裏,想着小姨剛說的話。
其實在游風坦白他不願意相敬如賓時,她是可以分手的。一定會有其他人願意跟她當一對挂名男女朋友。
就算沒有,單身也無不可。
那些對她父母的指指點點,都發生在她小時候,她那時候很小,會害怕,會擔心父母,但她已經長大了。
所以為什麽不跟游風分手?
反正也不喜歡,反正也沒有感情,直接分不好嗎?
她問自己半天,半天沒找到答案。
游風周六回塗州,提前給夏燈發了消息,是那句熟悉的“忙嗎”。
夏燈收到消息時剛洗完澡,放下毛巾,回過去:“不忙。”
“十一點落地。”
“好。”
放下手機,她接着擦頭發,扭頭看向窗外,天特別藍,是因為已經四月了嗎?好像是。
夏天好像來了。
十點二十六分,臨近正午,太陽光強烈,摟緊了機場大廳,光照到的地方渡了蜜色,光照不到的地方,灰得孤獨,它們共同構成很有故事性的分鏡。
夏燈,本應該被淹沒在人潮,卻因為太漂亮而像是一個主角。
于是這個橋段就很像,主角站在出站口,聽着廣播一遍一遍念起即将抵達的航班號,等着一個什麽人。
沒多久,人潮湧來,一個人從通道走出。
他穿了一身黑,布料有點反光,像是漆面,但又不是。
夏燈知道這個牌子,她給游風買過這家一雙鞋。
她低頭,他正好穿了那雙鞋,眼神再往上,突然覺得他好高,腿也有點太長了。
他的外套把性感的臂筋遮住了,吸引不來一些目光了,但他頭上戴了頂墨綠的帽子……效果是一樣的。
他走到夏燈跟前:“來接誰的?”
“……”難道不是他發消息讓她來接的?是不是有毛病?
游風還在等。
夏燈妥協了:“接你。”
“我是誰?”
有什麽值得問的,老問她這個!
“我男朋友。”夏燈這話說得嗚嗚哝哝,像是含了個棗,還垂着腦袋,看都不看他。
游風沒再說別的,就在夏燈以為考驗到這裏已經結束了,他們可以走時,游風又抱住她。
她已經不會像上次那樣發呆了,但還是不願意:“你不禮貌。”
“以後也不提前問你,你提前習慣一下。”
“……”
游風聞到她頭發的香,一個周的疲憊瓦解冰消。
如果每次突然被叫走幹活,回來可以抱到她,倒也,能接受。
之前同學問他,已經這樣互不幹涉的處兩年了,為什麽突然不想這樣了?
抱着夏燈,他可以回答了——
我在等她慢慢愛上我,但她好像可以慢慢做很多事,
除了愛我。
所以我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