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次争吵
“你看起來很疲憊。”
在兩人對着噴泉沉默良久後,盛闌珊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其實他本來是想解釋自己的發色的,只可惜害怕惹得謝虞更不高興,就只能絞盡腦汁地想了個看起來沒那麽尴尬的話題:
“拍戲很辛苦嗎?感覺你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謝虞當然疲憊,他在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結束自己今天的最後一場戲,為了能按時出席晚上的宴會,他連飯都來不及吃就奔向機場,哪怕在路上都不忘和管家确認要帶去盛家的禮物。按方明哲的話來說,就是連謝虞一天連拍三套雜志封面都沒有這麽累過。
更別提他在接受到邀請後就一直有些過于興奮,拍攝任務又重,自然沒能好好休息。
謝虞倒也沒問盛闌珊是怎麽察覺到的,雖然他的僞裝一向完美到連父母都能遮掩過去,但這家夥在有關自己的事上似乎有種雷達般的敏銳直覺。
在學生時代,哪怕謝虞能夠在通宵游戲過後神采奕奕地去上學,也會被盯過來的盛闌珊當場抓獲,并在那委屈巴巴的眼神下舉手投降,好聲好氣地哄着對方保證絕不再犯。
當然到底會不會再犯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介于盛闌珊依舊沒道歉的緣故,謝虞僅僅纡尊降貴地回了一個“嗯”,盡管知道他離開自己大概率是因為看靈魂伴侶不順眼,但這也并不是五年來都毫無音訊的借口。如果他不道歉或者解釋的話,謝虞是絕對不會理盛闌珊的,更別提像以前一樣寵着他了。
——讓這忘恩負義的小白眼狼受到不尊重哥哥的教訓!
但盛闌珊顯然沒有領悟到這一聲輕哼中的別扭勁兒,更沒想到謝虞一直端着僅僅是想聽到道歉,而不是已經和自己變得生疏。他慌到一片空白的大腦此時僅剩下了那個根本不靠譜的「驚豔」計劃,便下意識道:
“我、我現在是美國最火的樂隊……之一的主唱了!”
盛闌珊想了想還是把“之一”兩個字加了上去,畢竟他不想再謝虞面前撒謊:
“我現在變得喜歡音樂了,我會寫歌,會編曲,會很多種樂器,還會主動和人交流,會在被欺負時反擊回去,會堅定自己的主見,會表達自己的想法……我還交到了朋友!樂隊的成員和公司的同事,還有一些工作時遇見的聊得來的人,我、我……”
謝虞當然知道盛闌珊在說什麽,那些都是曾經的自己鼓勵他努力的方向,希望他終将成為的模樣。只可惜這些願景在兩人相處時從未實現,沒想到他一旦離開自己便立馬變得獨立成熟了起來。
所以他一見面就說這些是想幹什麽?想證明沒有了自己也能活得很好,不,能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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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虞發現自己頭一次讀不懂盛闌珊的想法,他的心情不禁有些酸澀,也更加糟糕。
從前的盛闌珊的世界中只有謝虞,這讓後者又感動又心疼,但更多的還是無奈,畢竟他總會有自己的生活,成立自己的家庭,那時的盛闌珊在自己的愛人甚至孩子面前又會顯得多麽尴尬無措?
所以謝虞一直想讓盛闌珊找到除自己之外的人生,但沒想到自己在他的确找到了的時候會如此失落茫然。
這就是孤寡老父親的心态嗎。
謝虞突然覺得一直以來對盛闌珊的兄弟定位可能有些錯誤——他哪是大哥收小弟,他明明是小小年紀就給自己養了個崽啊!
那邊的盛闌珊還在繼續說着,他把自認為這些年可以展現給謝虞的最好的地方都費盡心思地列舉了出來,卻沒得到哪怕一個贊賞的視線。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謝虞,那毫無情緒的幽深眼眸中映出了個滿臉通紅的自己,盛闌珊頓時靈光一閃道:
“我、我長高了!也變好看了!”
啥?
謝虞有些吃不準這是什麽意思了,畢竟這在他眼裏簡直是句廢話:他第一次見到盛闌珊的時候,就在心中驚嘆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來人間游玩的天使。強忍哭聲的小家夥瞪着一雙溢滿淚水的圓眼,就像是被露水打濕臉頰的林間小鹿般直直撞進了小謝虞的心中,讓他記憶裏的童話主人公從此都有了真形。
——對,說的就是灰姑娘和賣火柴的小女孩,不然哪個王子能可憐成這樣的。
“我的臉上已經沒有嬰兒肥了,更沒有學生氣,我這五年來一直有努力鍛煉,還保持住了腹肌,我現在已經是個很成熟很成熟的男人了……”
盛闌珊說這些話的樣子認真到讓謝虞無語,可惜後者根本不明白,前者是在努力表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大人,而不是以前那個少不更事的未成年。
他曾一直覺得謝虞不願意碰自己這個男朋友,是因為害怕以後會有靈魂伴侶介意,但即便如此連親親抱抱都不做也太奇怪了,盛闌珊又因為過于害羞而不好意思要求。
直到後來他才從盧修仁那裏得知,謝虞不願意和自己産生進一步的親密關系大概是因為盛闌珊看起來太小了,對他做什麽容易引起罪惡感。所以盛闌珊才努力長高,認真鍛煉,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些,即便那時他身邊已經沒有了謝虞。
但從沒往那方面想過的謝虞自然不能理解這番話的重點,盛闌珊莫名其妙的絮絮叨叨在他看來就像是一種衣錦還鄉的示威,這讓他又煩躁又不安。
自己明明只是想要一個道歉,甚至僅僅是一個解釋而已,為什麽會這麽難?
他面對盛闌珊時再好的脾氣也忍受不了了,更何況謝虞本來就是個相當自我中心的大少爺。
這五年幾乎拖垮了謝虞的所有耐心,也成為了更甚于被靈魂伴侶背叛的心結。在察覺到盛闌珊沒有任何主動提及的意思後,謝虞便單刀直入地問了,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幾分質問的冷意:
“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什麽?”盛闌珊被突然沉下臉的謝虞吓到了。
“你一聲不吭地把我拉黑,還遠走高飛到美國整整五年,現在回來了就想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你起碼要告訴我,我是做錯了什麽事才淪落到這種待遇吧?”
謝虞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卑微過,哪有受害者求着別人道歉的?
盛闌珊聞言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什麽叫一聲不吭?他明明打過電話!
什麽叫做錯了什麽事?盡管他從來沒有怪過謝虞,但他怎麽能如此理直氣壯?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哪怕被毫無預兆地抛棄,也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跟在他身後,旁觀他那被世人贊譽的神聖愛情?
就連陳桑若都起碼拿到了分手聲明!
“你明明知道為什麽……”
他的聲音很小。
盛闌珊不想和謝虞吵架,即便他并沒有錯也不想,因為他不願讓自己深愛的人傷心。
哪怕他自己卻非常傷心。
盛闌珊的眼眶紅了,這讓謝虞煩躁地扭過了頭,他最看不得小家夥哭泣的模樣,會讓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就好像在他的眼淚面前一切都可以變得不重要,甚至可以放下所有的原則來讓他開心。
而盛闌珊也深知這一點,他不想讓謝虞為難,所以很少在對方面前哭,但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住眼角的濕意,只因他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和最強的痛楚都來自謝虞。
——“就因為靈魂伴侶?”
——“當然是因為靈魂伴侶!”
盡管早就猜到了答案,但謝虞還是非常不能接受,尤其不能接受盛闌珊這副毫無歉意的模樣。沒錯,他知道因為父母的關系,盛闌珊對命定者有很大的排斥感,但他明明也看到過自己的父母同為靈魂伴侶是多麽幸福,知道自己對共享靈魂的憧憬。
謝虞把盛闌珊當親生弟弟寵了十年,把能想到的一切幸福都捧給了他,但這十年的陪伴都不能讓他的偏見哪怕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讓自己成為特例?
他甚至不指望能得到盛闌珊的祝福,也下過決心絕不會把陳桑若帶到他的面前,謝虞只是希望盛闌珊能夠慢慢地接受這件事,而不是突然消失了整整五年!
他有沒有想過這五年自己有多麽擔心?有沒有想過在發現他消失時自己多麽害怕?
沒人知道,在每年盛闌珊生日的時候,謝虞仍會偷偷摸摸地給他打一個電話,但每次聽到的卻只有AI那無情冰冷的忙音。
謝虞從不敢回憶起自己二十歲的生日,不是因為被陌生人偷偷摸摸地下了藥,不是因為突然多出了個發生一夜情的靈魂伴侶,不是因為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被人販子似的導演拉去試鏡,不是因為所有朋友都不肯接受自己從天而降的愛人,更不是因為父母第一次不認同自己的選擇為他擔心。
是因為他在醒來後第一反應是給盛闌珊打電話說明情況時被無情挂斷。
是因為他在找不到犯人想得到安慰時連打了好多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是因為他在害怕盛闌珊太生氣出了事時沖到盛家卻得知他已經出了國。
是因為他在挽回最重要的弟弟時在機場打出的電話只有被拉黑的忙音。
那是謝虞人生中最大的噩夢,遠勝于收到靈魂伴侶的出軌照片。因為他在盛闌珊的身上寄托了太多除愛情之外的情感,擁有着太多除纏綿之外的回憶,具有遠在靈魂之上的重要性,所以在被辜負時也遭到了成千上萬倍的打擊。
謝虞低頭看向噩夢的締造者,盛闌珊的圓眼中盈着淚水,卻也燃着怒火,寫滿了自己有多麽不可理喻,他突然感受到了遠超和靈魂伴侶分手時的疲憊,所以他選擇了轉身離開。
可是謝虞沒有聽到挽留。
明明只要被挽留,他就一定會回應。
但謝虞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了水花迸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