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宅裏打來的電話,又是親戚間的利益相關。
陳平開作為繼承人,自然也不得不處理這些家族事務。
但在這個早上,陳平開只領着趙徽介紹了莊園,還未談正經事,他舍不得放過這次機會,對趙徽說只是離開一會兒,等到下午回來再進行詳談。
再次之前,由顧意真繼續招待客人。
共進午餐後,陳平開先行離開,顧意真發了條消息,不是給陳平開的,而是另一個下屬。他的意思是讓陳平開解決完老宅親戚的事,可以再去公司忙一個下午。
顧意真知道趙徽有話要說,吃飯的時候他就很心不在焉。
趙徽身邊跟了一個随行的助理,懷裏捧了很厚的幾沓資料,似乎表明了趙徽想要合作的決心。
趙徽從裏面拿出一份,推給了顧意真。
顧意真拿起來後沒有立刻打開,随意地問:“不會拿錯嗎?”
趙徽的回答很肯定,說是“提前看了好幾遍”,“毛邊的褶皺不同”,“不會記錯”。
趙徽的記性很好,他會觀察到那些普通人很難注意到的細節,并記得很清楚。
顧意真想了一小會兒,最終決定把這場談話定在自己的房間。
會客廳在一樓,顧意真的房間在二樓,但傭人和管家似乎都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顧意真推開房門,趙徽跟着他一同走了進去。
房間裏的裝修很簡單,甚至沒有預留給第二個人的空間,顧意真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趙徽則站在他身邊,他的身量很高,和書櫃的高度持平。顧意真莫名地想,如果是趙徽的話,拿書肯定會很方便,不像自己,有時候會被砸到頭。
顧意真打開封口,翻開第一頁時才發現這份文件并不正規,沒有什麽格式,從第一行的第一個字就直入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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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記錄了陳平開九年以來的每一次出軌的信息。
對方的姓名、年紀、職業,和陳平開在一起的時間和地點,另有開房記錄或照片為證。
雖然今天的每一件事都是意外,顧意真的心情卻還不錯。
然而,在看到這份文件時,那些久違的輕松全都消失了。
他的心髒緩慢地跳動着,仿佛随着血液的每次泵出和流入,裹挾着很多複雜的情緒,擴散到他的四肢,令他昏沉惝恍。
顧意真看了前面的幾頁,連很薄的紙也變得沉重,他的動作遲緩,最後停了下來,只看到第四頁。
顧意真仰着頭,臉上的那點笑意早已消失,沒留下什麽表情。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很輕地問:“你拿這些給我看做什麽?”
趙徽的情商确實很低,活到三十一歲,只談過一場戀愛,沒有和工作以外的Omega有過接觸,但即使以他的認知水平,也能看得出顧意真非常難過。
顧意真不再看趙徽了,他問沒想得到答案的問題:“趙徽,你這麽想讓我不開心嗎?”
顧意真沒有說更嚴重的詞,譬如羞辱,譬如報複,因為他知道趙徽沒有那個意思。但事實如此,趙徽遞來的文件揭穿了顧意真虛僞的假象,他狼狽的、滿目瘡痍的人生在趙徽面前暴露無遺。
顧意真不想這樣,他不希望趙徽看到這些。即使顧意真這有這些,他還是想保持體面,在趙徽面前留有餘地。
趙徽是顧意真以為永遠不會重逢的戀人。
趙徽的改變或不,還會是趙徽,而他不再是從前的顧意真。
十七歲的顧意真,二十九歲的顧意真。
顧意真正在溺水,他的呼吸困難,幾近昏迷,隔着昏暗的潮水,趙徽背光站在岸上,顧意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墜落得太深了。
很少見的,趙徽反應過于遲鈍。
他沒有想讓顧意真不開心,也沒有想到顧意真的反應這麽激烈。他能觀察出顧意真不喜歡陳平開——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證據,趙徽認為自己對顧意真有那樣的天賦。所以,他得出的結果是,顧意真會接受這個事實,然後按照一般婚姻的道德标準,和陳平開解除婚姻關系。
趙徽無法和顧意真感同身受,他不知道讓顧意真難過的人不是出軌的陳平開,而是在他面前,一無所知展示這一切的自己。
趙徽嘗試着挽回自己不知何時犯下的錯誤,他說:“我沒有想讓你不開心。”
他頓了頓,繼續說:“陳平開太差了,他對你不好。我希望你們能離婚。”
他用這個理由解釋自己的行為。
趙徽其實也在水中,他沒有比顧意真好過多少,在陳述陳平開的差勁時,必須要承認一個事實,就是顧意真曾被那個人這樣對待了很長時間。
趙徽沒有與顧意真完全感同身受的能力,但他不是完好無損,不是站在岸邊,觀賞顧意真的痛苦,岸上缺少氧氣,他以另一種方式溺水。
但趙徽已經很擅長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了。
最後,趙徽平靜地說:“我愛你。”
他的告白一貫簡單,就像當年一樣,他說:“顧意真,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仿佛被拒絕也無所謂,趙徽會再表白無數次,顧意真像是做錯了的題,寫錯了的代碼,趙徽會不厭其煩的重新開始。
顧意真是遠比那些更珍貴的事。
有一瞬間,顧意真以為自己在做夢。
在此之前,他确實覺得趙徽可能還有點喜歡自己。但不會那麽多。理由也很充足,他們只談了一個月的戀愛,然後有十一年沒再見面。人的感情會随着時間淡忘,顧意真知道趙徽是特別的那個,但也不覺得會例外。
就像一個很美好的夢,因為是夢,不會有想要實現的奢求。
顧意真一直活在現實中,他連該如何做夢都已經忘掉了。
顧意真失神了很久,久到趙徽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
他們之間靠得很近,顧意真能感覺到趙徽身上清冽的苦茶氣息環抱着自己。
趙徽是真實存在着的,他的愛、吻、擁抱似乎也都是真的。
如果是十七歲的顧意真,大概會無理由的不顧一切。
但現在的顧意真是膽怯的,他沒有那麽多勇氣可供揮霍,不敢登上童話中夢幻的空中樓閣。
他看着趙徽,兩人對視的時候,顧意真避開了趙徽的目光,他嘗試陳述那些現實意義上的障礙,說言不由衷的話。
顧意真略有些艱難地說:“我和陳平開很難離婚,我們的婚姻是牢不可破的關系,我們彼此需要。”
趙徽皺着眉,他似乎不太理解,但還是說:“你可以需要我,我可以為你做到一切。”
然而趙徽有難以做到的事。
顧意真已經改變,顧意真害怕改變。
顧意真的心跳得很快,他歪着頭,有點天真地問:“趙徽,你會愛二十九的顧意真嗎?”
趙徽沒有猶豫地說:“會。”
顧意真笑了笑,他對趙徽伸出手,等待被這個人握住:“可以陪我嗎?”
他已經提前預設了立場,如果趙徽拒絕,就代表不愛。
顧意真沒有勇氣改變這一切,也不敢讓趙徽看到現在的自己,又不想失去,他變了太多,太過貪心,是和十一年前完全不同的人。
十一年前的顧意真不會以已婚的身份邀請趙徽。
趙徽很認真地看着顧意真,似乎在判斷這句話是否真心實意,顧意真是否真的有這樣的願望。
然後,他點了下頭。
顧意真呆了一下,他擡起手,緩慢地為趙徽解開扣子,然後是襯衫。
趙徽眉頭皺得很緊,如果他想要停下來,讓一切冷卻,也不會很困難。
顧意真似乎察覺到趙徽的意圖,他低下頭,垂着眼,睫毛長而濃密,一根一根,很分明地映在趙徽的瞳孔裏。
他吻住了趙徽的嘴唇。
顧意真的手臂搭在趙徽的後頸,他小聲問:“不可以嗎?”
趙徽的力氣很大,很輕易地将顧意真推倒在床上。
-删-
顧意真覺得很好笑,趙徽的确沒什麽技巧,和吻技一樣差,把他的腿掰得很痛。
在那些片段的間隙,顧意真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這是顧意真和趙徽的第一次,談戀愛時,顧意真不足十八歲,連接吻都只有很少的幾次。不是沒有情動的時候,但趙徽有種異于常人的堅持,他在書中了解到很多相關的生殖知識,Omega在成年之前,腺體發育不完全,最好不要做那些過于親密的事。顧意真當時還有三個月就要過生日了,他覺得趙徽太古板,但也什麽辦法。
不過是三個月,很短暫的時間。
實際上,回到顧家以後,為了促成這場婚約,家人沒收了顧意真的抑制劑,讓陳平開進入了發.情期時的顧意真的房門。
之後的一切理所應當,發.情期的Omega的身體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昏昏沉沉中的顧意真沒有感覺到痛,身體本能的愉悅足以淹沒人的理智。但在那一瞬間,他在恍惚中想到,原來到最後自己還是沒有成年。
顧意真躺在床上,他從趙徽眼睛裏看到現在的自己。
其實好像也沒有很開心,夢是會成真,但顧意真已經二十九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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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追文
删的那段大概意思是趙徽沒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