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沒試過
課間走廊喧鬧,徐訣邊走邊低頭看手中的表格,被追逐打鬧的撞到手肘,才從一堆密匝的字眼中擡頭。
他回教室坐下,抓了支筆在指間打轉,盯着表格仿佛連基本信息都不會寫了。
邱元飛和過道的人掐完架往座位上一倒,問:“這啥啊,我怎麽沒有?”
“化學競賽報名表,老胡讓填的。”徐訣拔開筆帽寫了個名字又停下了筆,想起昨晚陳譴拿他跟上千的小費做比較。
邱元飛問:“全國性的?”
“市級舉辦的,難度應該不大,但獎金挺豐厚。”正好上課鈴打響,徐訣暫時擱置表格,将紙張夾進書本裏。
可能是收了班主任的紅富士的緣故,這天班裏沒發生什麽出格行為,結果下午放學鈴一響便原形畢露,抄起兩把笤帚駕雪橇車的,拎着袋垃圾扮聖誕老人的,被值日生追打得吱哇亂叫。
徐訣收拾完書包仍沒打算走,歪在座位上錄視頻,先錄那幫瘋鬧的同學,說:“瞧見那個扛垃圾袋的沒,袋子裏裝的其實是零食大禮包,他說待會兒要給咱班衛生委員表白,我覺得他會挨一腳踹。”
然後把鏡頭轉移到黑板上拉近距離:“白娘子自從調研回來就天天給我們布置一打英語作業,不想活了。”
最後畫面上移,徐訣聚焦在牆壁的挂鐘上:“靠,這就六點了,走人!”
他發送視頻後就拎上書包離開,到樓下收到陳譴的回複:在外面,沒空看。
徐訣揣起手機,也是,今天聖誕,麋鹿這麽有代表性的娛樂場所肯定人滿為患,不知道陳譴穿了什麽新衣,打算挨在哪個大老板的身上。
不會真往腰間別個聖誕襪吧,陳譴腰那麽細,那些人塞完小費能忍住不揩一把嗎?
從車棚推出車子,徐訣跨上去,預估了下自己去麋鹿寫作業的效率。
那天跟陳譴胡謅,沒想到還真有人捧着奶茶頂着鹿角等女朋友下課的,徐訣打算拍個照片傳給陳譴以表真實性,恰巧手機來電,屏幕上顯示的是陳譴。
他接通,電話那端很吵,聽得出是在公共場合,陳譴的聲音夾在當中被稀釋掉一部分情緒:“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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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慕什麽?”徐訣還在盯着那個捧奶茶的男生,他女朋友出來了,剛見面就喂奶茶,空氣好他媽酸。
陳譴很輕地笑了聲,道:“今天怪冷的,來接一下我。”
這意思……
挂了電話,徐訣調轉車頭準備前往萬燈裏,沒騎多少米,他在路邊急急剎停。
校門外,枯枝殘葉的國槐下,陳譴捧着杯奶茶立在那兒,沒穿聖誕裝,沒別聖誕襪,就平日常搭的衛衣仔褲馬丁靴,在人群中就格外醒目。
……醒目得徐訣剛才只顧着看別人都沒注意到最想見的人就在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你不是上班了嗎?”徐訣腳掌擦過地面,單車出溜了一段距離停在陳譴面前。
陳譴給奶茶戳上吸管,說:“省得你上愛幫不幫找人陪。”
徐訣一條腿支在地上,掌心焐熱了車把:“我雇個家長都只給得起五十的勞務費,哪有那閑錢。你在這等多久了?”
話音未落,陳譴舉起奶茶貼上他的臉,在校門口被冷風拍得僵冷的面頰霎時舒服,連剛才酸臭的空氣都被淨化了。
“暖嗎?”陳譴問。
徐訣道:“暖。”
“我買的時候它是熱的,現在成常溫了。”陳譴跨前一步坐上單車後座,朝徐訣後背一拍,“走人!”
是學的視頻裏徐訣的語氣。
徐訣整片後背都被拍暖了,這是不是說明,陳譴其實認認真真從頭到尾把他發的視頻看了一遍啊?
那是不是也說明,他有可能比上千塊小費更重要?
他扶着車把,一手作勢要扯校服拉鏈:“你先別坐,我忘給車座加墊了。”
“我屁股沒那麽脆弱。”陳譴往徐訣尾椎戳一下,“走吧。”
像被戳中開關,徐訣腳一蹬,車子竄出老遠。
尾椎骨持續發麻,連同不正經的想法也在腦子裏橫沖直撞,徐訣心道,他又沒試過,哪裏知道陳譴的屁股脆不脆弱。
正值晚高峰,車流縱橫的路面并不好走,陳譴抓着徐訣校服一角,對方書包上那只黃柴晃得他頭暈,他一把薅住,掐鼻子揉耳地折騰上好一會,不經意間看到玩偶屁股的标簽被人用圓珠筆寫了倆字母:CQ。
真他媽完蛋。
一瞬間陳譴心裏飙出了這句話,他攥着玩偶,對着它的屁股發愣許久。
卻不知道是誰完蛋。
周遭急躁的汽車鳴笛亂成一片,吵得陳譴心裏也亂,分不清這份心亂是客觀事物所致,還是受主觀臆想影響。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此刻全都冒了出來,擠滿腦袋壓都壓不住,可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于是拽住徐訣的衣服求個痛快:“徐訣,CQ是什麽意思。”
馬路上噪音太大了,徐訣在紅燈前停下車,扭過頭來:“什麽?”
陳譴沒看他,只把玩偶屁股遞到他面前,以便他看清标簽上的字:“這你寫的吧,CQ什麽意思?”
徐訣瞳孔微縮,語文一四一的頭腦高速運轉,回答時語氣雲淡風輕:“不就柴犬麽。”
“哦。”陳譴也不着痕跡整理情緒,“哪有給柴犬起名叫柴犬的。”
紅燈跳綠,徐訣繼續騎車:“你不也對着人家店裏的小狗喊小狗嗎?”
陳譴将那只玩偶一甩,撇過頭吸了口奶茶,不知為何有種落空的感覺。
等下一個紅燈,他把奶茶舉到徐訣臉邊:“要不要吸?”
徐訣偏頭吸一口,來來去去好幾次,奶茶見了底,飯店也到了。
随便找的一家高口碑飯店,來之前陳譴沒預訂位子,只能拿了號碼牌等,這次輪到他們眼睜睜看着人家被服務員引路落座。
飯店門口有塊菜式招牌,等待的空當陳譴仰頭看了好一會,徐訣指着其中一個圖片說:“這個應該是他家的招牌菜。”
陳譴點頭,說:“不過這菜是限量供應。”
徐訣道:“來都來了,吃不上是不是挺不甘心的?”
門口排那麽多等號的人呢,吃不上确有遺憾,但陳譴最懂如何及早放棄:“到別的地兒吃吧。”
“不了吧,我就想吃這個。”徐訣往陳譴手裏一抓,勾走號碼牌後擠進人群。
個兒那麽高臉那麽出衆的一個人,陳譴在人群外輕易地捕捉着他的身影,看徐訣跟那個老板模樣的男人勾上肩不知道說什麽,帶笑的側臉在明亮的燈光下那般惹眼。
他沒經歷過這樣的,和蔣林聲在一起的時候,出去吃飯往往都是對方訂好了餐廳包廂,蔣林聲每分每秒都很趕,絕不允許出現等座的情況。
正胡思亂想着,人群裏伸出一只手,陳譴被徐訣扣住手腕扯了過去:“走。”
很熟悉的動作,陳譴記得之前有一次徐訣也是這樣把他拽出麋鹿的,不過自打知道這是他的工作,徐訣就只在門外等候了,并且一次都沒有遲到過。
二樓的角落,老板另外給他們支了個小桌,難怪人家生意興旺,爆單的情況下上菜速度還那麽快,剛才還只能在招牌上觀望的菜品此時已熱騰騰地躺在他們的箸尖下。
陳譴先給徐訣夾一塊:“你給老板下什麽藥了?”
徐訣喝口水,笑道:“迷魂藥啊,昨天不跟你說了麽,臉不能白長。”
“人家老婆就擱收銀臺後坐着,瞅你臉做什麽。”
“瞅我臉順眼,”徐訣說,“我就跟他稱兄道弟幾句,說我帶外地朋友特地來他家吃飯了,吃完了得趕車回去。”
陳譴道:“忙到腳不沾地還能聽信你的鬼話,看來是真沒瞅過比你順眼的。”
不知是氛圍太融洽,還是店內人聲嘈雜使得勇氣膨脹,亦或是熱菜的袅袅蒸氣給了模糊表情的借口,徐訣想給陳譴打個預防針:“那我好的差的你都聽,家庭瑣事你不嫌無趣,大小獎項你不覺炫耀,單詞背得磕巴你一個個糾正,是不是也因為看我看得移不開眼?”
霧氣後的笑臉看起來有點沒心沒肺,眼神卻很真誠。
陳譴不忍欺騙,便承認:“算是吧。”
其實大概還有別的原因,不過他不太肯深入想了,怕自己摸錯方向,畢竟他能把柴犬摸成自己的名字。
飯店二樓鬧哄哄走了一桌人,他們在小角落裏無人催促,徐訣明面上跟老板說外地朋友吃完飯要趕車,實際跟陳譴對桌而坐一點都不想走。
特別是在陳譴變相承認喜歡看他的臉後,徐訣的傾訴欲在這方小天地中無法壓抑:“這種節日,我弟肯定纏着我媽帶他出來吃好吃的。”
一說起這話題,徐訣在陳譴眼裏就變成了那種得不到寵的狗崽子,陳譴夾菜速度慢下來:“你呢,不纏着?”
“我多大了還纏着,”徐訣嗤笑了聲,“我基本跟我弟對着幹,他要到外面吃,我就在家呆着,起初以為我媽會給我打包吃的,經歷過一次幻想破滅,後來我就在家叫外賣了。”
那桌空掉的卡座有服務生收拾了,動作很利落,估計又有人排到號了。
陳譴還未想到措辭哄慰,徐訣突然“操”了一聲。
他順着對方的視線扭頭朝樓梯口看,徐訣抓住他的手:“別看,跟我換位置,快。”
“誰啊?”陳譴起身,徐訣已經風馳電摯旋過來在他焐熱的位置坐下,臉幾乎埋進餐盤裏:“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