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看夠了嗎
新換的跑車停在離六巷口稍遠幾米的地方,上次被一高中生說車擋道,現在蔣林聲看着這人掌着車把進了巷口,最後還轉過臉若有似無地瞥他一眼,就覺得……真他媽膈應人。
他從巴黎出差回來好些天了,公司裏事務堆積,今晚才抽出了空。在麋鹿沒找着人,他來這裏候上良久,此時領帶解了,頭發也微亂。
陳譴拈着片落在衣服上的紫色花瓣揉撚,被蔣林聲攔住要聊兩句,他其實沒什麽耐心:“看夠了嗎?”
六巷口早沒了人影,蔣林聲撤離目光,陳譴護犢子般的語氣讓他感到陌生:“怎麽,擔心他?”
指肚的花瓣被陳譴用指甲刮出一道深痕,他淺淺地笑道:“你在僥幸什麽,是以為我跟別人好上了,你犯的錯就能相對減輕幾分?”
蔣林聲伸手想牽他:“我們今天不談這個。”
“為什麽不談?”陳譴躲開他的手,“是你默認這是事實,還是認為我們之間還有別的話題可以暢談?”
蔣林聲撈了個空,看着陳譴幹淨的右手腕晃了神。
半晌,他拉開副駕的門,從車上取出個紙袋遞給陳譴:“原本計劃了路線和你偶遇香水店,後來我自己去了,你之前一直在用的那款香水去年就已經停産,我找了很久。”
陳譴垂眸掠一眼,等着他說下文。
蔣林聲仍拎着袋子舉在半空:“你還喜歡的話可以繼續用,如果不喜歡了,我另外還買了款新香,你試試看,能不能……慢慢接受。”
不難聽出這句話意有所指,陳譴沉默不語,将指間搓爛的花瓣揚手扔了。
“留着給你的小情人用吧。”陳譴揪起衣擺擦擦手,“他那人演技好,再不合胃口也會端起一副谄媚的嘴臉哄你開心,你不用擔心他說半句不喜歡擾你心情。”
他說罷要走,蔣林聲急忙叫住他:“陳譴!”
“我跟他沒聯系了,”蔣林聲說,“我保證以後也不會再有第二個袁雙。”
“但也不會再有第二個陳譴陪你耗五年,”陳譴聽笑話般,伫立在枯藤下作疏離之狀,“我是真想不通,你厭倦我情有可原,可你怎麽會看上袁雙?因為他口活比我好?還是他願意陪你玩兒別的?ELK白玉盤那麽多,你專揀最廉價的吃,你是破産了還是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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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錯了,”蔣林聲上前一步,垮塌了一派意氣風發衆人簇擁的形象,眼中只餘深切的乞求,“陳譴,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巷口的風太猛,吹得陳譴的心止不住地顫。他将手揣兜裏,想尋求一拳溫暖,左手指尖不經意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他沒多想便把它握住,指甲在凹凸的紋路上刮了刮。
“對了,”他回頭,對上蔣林聲陡然亮起來的雙眼,“我暫時還不想搬家,你別逼我。”
那團亮光因他這句警告而迅速熄滅。
正待陳譴舉步離開,蔣林聲盯着他的背影問:“你跟他,睡過了?”
陳譴深吸口氣,冷風灌入鼻腔,蹿得他鼻頭發酸。
“當時我們在一起多久,我才肯被你拐上床的,你自己不清楚嗎?”陳譴輕聲道,“蔣林聲,你人爛是你的事,你別扯上我,也別扯他。”
巷口被徐訣更換過的燈泡掃出一條明朗溫暖的路,陳譴頭也不回地踏進去,而後加快步伐,低着頭拐進樓梯口踩上臺階。
剛快步走上十幾階,他停下,将左手從口袋裏伸出來。
只見掌中躺着一瓶設計溫柔的香水,石榴紫瓶蓋,乳白色瓶身,看着有種純淨的凜冽。
他完全沒留意香水是什麽時候落入自己的口袋,記憶按下回播,大概只能是徐訣教他畫畫的時候。
香水瓶已經被他焐熱了,陳譴拔蓋往手腕噴一點,待氣息散開,他折臂讓手腕朝耳後根貼了貼,冷感的白花、柔軟的木調、微澀的雪松,不知這是不是他在徐訣眼中的性子。
方才在樓下不适的顫意被淡香撫平,多日沒觸碰香水,陳譴上了瘾般,往掌心也噴灑上些許,然後握拳重新揣進兜裏。
上樓梯的腳步比兩分鐘前輕快很多,陳譴穿着新香像趕赴舞會的辛德瑞拉,到三樓拐彎,他頓住,還沒到城堡就差點被樓道口的黑影吓進ICU。
徐訣正岔腿坐在樓梯上,一手捧着那束紫苑花,一手攥着個單詞本,畫夾挎在身側,書包背在身前,那只奪了他名字的柴犬玩偶在腹下快被夾扁臉。
活像晚修下課後躲着學校禁止戀愛的規章,卻偏要在重要節日約女朋友樓道密會的叛逆男孩兒。
徐訣也擡頭,單詞記岔了,看着陳譴還未收斂笑意的臉天馬行空想了許多。
笑什麽?跟姓蔣的見一面那麽高興?
心軟了?打算跟狗屁前任舊情複燃?
憑什麽?就因為輪胎沒氣的破兩輪香不過人家的豪華超跑?
不對啊,這種情況不該一個人回來吧,難道是讓他卷鋪蓋滾蛋?
徐訣啪地合上單詞本,正欲開口,陳譴問:“不是讓你先回家嗎?”
徐訣的借口信手拈來:“是我想坐這的嗎,今天放學走得急,鑰匙落學校了。”
語氣算不上多友好,想到陳譴和姓蔣的在樓下聊了十多分鐘就他媽來氣,十多分鐘多長呢,這時間足夠他在早讀課打個盹并想好午晚餐吃什麽。
不料陳譴還有閑情逸致打趣他:“你這還叫走得急?我在校門口蹲你半小時了。”
邊說邊走上樓梯,經過徐訣身邊時,陳譴掏出捂過香水的那只手,輕輕按在徐訣腦袋上揉一把頭發,說:“回家了。”
那個動作轉瞬即逝,很快陳譴的腳步聲就轉至樓梯扶手另一側,徐訣怔在原地,擡手抓一下被陳譴摸過的地方,在指尖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是他放棄了好幾個午休,到處跑商場專櫃尋到的最貼合陳譴的香水味,那幾天聞香聞得他差點嗅覺失靈。
徐訣騰地蹿起來,一步三臺階追上去:“你怎麽不跟姓蔣的一道上來?”
“上什麽,你守門神似的坐樓道口,不怕被你一腳踹下去啊。”陳譴掏鑰匙開門,“我跟他不可能了。”
徐訣站在陳譴側後方,低下頭能嗅到對方耳後清淺的香味。
在琢磨下次送什麽能覆蓋那人在陳譴身上留過的痕跡。
進屋了,陳譴彎腰換鞋,轉身見徐訣還戳門外:“還進不進來了,把花給我,我插花瓶裏去。”
剛才坐樓梯上瞅着這花哪哪都凋零,如今再看哪哪都喜氣逼人,徐訣抱着不放,兀自進門踢掉球鞋:“你先洗澡吧,花先擱着。”
陳譴摁亮手機看時間,跟蔣林聲淨聊些廢料耽擱了好久,再把插花擺前頭肯定趕不上熱水。
他進卧室脫掉外衣,捧上睡袍毛巾準備去洗澡,經過廚房瞧見徐訣殷勤地沖洗花瓶,他倚住門框真誠發問:“要不我們一起洗?”
哐一聲,花瓶磕到碗池邊上,飛濺的水花洇濕了徐訣的袖口,他堪堪穩住花瓶,期期艾艾不敢回頭看:“什麽……”
陳譴解釋:“毛手毛腳的,我怕你把我花瓶摔碎了。”
美好幻想被終結,徐訣關了水,抓起抹布拿花瓶發洩,每一下都擦得用力:“不會。”
“那行,”陳譴往浴室走去,目光觸及桌上未拆散的花又折身,“花你就別插了,我怕你沒經驗。”
剛剛的還能忍,這會兒徐訣是被觸到逆鱗了,大聲反駁道:“我很會插的!”
四目相對,陳譴被對方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到,好一會才勾唇笑笑:“是麽。”
終于等到浴室門關上,徐訣卸下假模假樣的作态,抹布一扔,花瓶也随手擱櫃子上,誰有那雅興插花啊,平時在畫室觀察的花花草草還不夠多嗎。
徐訣惦念的是一直沒找着機會打開的畫夾,在樓道光顧着琢磨有的沒的,進屋後才記起要拆禮物。
學畫畫十多年,徐訣自己的房間就堆了不下二十來個畫夾,還是頭回有人送他這麽小的。
他想到陳譴說的,畫夾裏還有別的東西。
徐訣陷沙發裏,拇指摳着畫夾邊沿打開,入眼是一沓過塑的……白紙?照片?
他一并掏出,先翻過來看,首先看到了那張陳譴前不久給他發過的那張噴泉池照片。
剛才一晃眼似乎閃過了一行黑色的字,徐訣顧不上別的,又把照片背面翻了回來。
是陳譴不太如其人的字體。
徐訣呼吸微滞,一張接一張翻看,一共九張——
願深雪不覆你眼中炙熱。
願你所有努力皆有所得。
願你所畫不止步于紙面。
願有人無條件偏愛于你。
願不幸與意外為你繞道而行。
願你一生順順利利不識憂愁。
願你所有欲望永遠保持少年的純粹。
聖誕快樂,每一年都要快樂。
第九句想不出來了,但是陳譴前面對徐訣說的,都是真心的。
照片被徐訣攥出了淺淡的印子,只幾秒鐘便消失。
浴室裏水停了,徐訣緩緩回神,小心翼翼将照片斂好,珍重地放回了畫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