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麽慌張

填完表格徐訣就扔下筆洗澡去了,英語作業自攤開後擱着沒動過,他本來就沒心思寫,現在更是疲于面對。

浴室門關上前他瞧見陳譴還坐在那,左手攥表格不時瞅兩眼,右手捧手機戳點着敲字,可能在搜索一等獎是否真的有兩千塊獎金。

洗完澡回了房,徐訣給老爸去了通電話,說了參加競賽的事,又聊了些別的,徐寄風說在意大利這邊的項目要着手跟進,預估二月中才能回國。

頭頂的日光燈滋啦響,隔幾秒種閃一下,徐訣晾在床上,眼球被晃得酸澀。跟老爸講話比較暢懷,他腿搭着床尾欄,手枕在腦後,床靠牆那側立着陳譴送他的畫夾,很惬意的姿勢,他理智一溜煙,話跟着從嘴邊溜出來了:“爸,其實我上個月就沒住家裏了。”

徐寄風問:“學校恢複你住宿資格了?”

徐訣說:“那倒沒,就是在家裏太煩,搬出來了。”

徐寄風笑了聲:“你媽沒意見啊?”

徐訣抓了抓床沿,道:“我跟她說回你那兒住了。”

“……你不早說!”徐寄風才想起來,“你上回臨走不是忘拿鑰匙麽,怎麽進屋的,爬水管?”

“那不得讓別人以為家裏遭賊嗎,”徐訣有點心虛,“我在外面找了個地方住。”

徐寄風沒前妻那般唠叨又事兒,聞言想給兒子轉錢,或者寄鑰匙,想了想要不都給吧,徐訣全否了,道:“我住一朋友家裏,離學校和畫室都挺近,方便。”

徐寄風沒詳細問,只道:“那你別給他家裏添亂,競賽拿了獎金請人家吃頓好的。”

挂了電話,徐訣沒動,搓着右手邊的畫夾想事情,家裏那麽大的床他不稀罕,寧願留在這又破又小的屋子睡長度及不上他個子的木板床,晚上腿都蹬不直,為誰啊。

手癢,又摸了畫夾打開,先看陳譴給他拍的九張照片,行走在回廊的、調戲溪邊花草的、背靠城牆作畫的,都是難再複刻的足跡。

欣賞完,又翻過背面看那些讓書法老師看了會搖頭的字,看一句就心動一句,看到最後,啪一下又打回原形。

——聖誕快樂,每一年都要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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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個月20號他明明能跟陳譴慶祝十八歲生日,結果要去參加那狗屁競賽,快樂都被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咬沒了。

房門被敲響,繼而門縫敞開,陳譴立在忽閃的燈光下看他:“還沒睡?”

徐訣兩手一拍将畫夾合上,眼中失落未散,心髒先蹦上了嗓子眼,于是虛張聲勢掩蓋起伏思緒:“你怎麽随随便便推門就進?”

外面刮大風,陳譴臨睡前收了衣服疊好了專門送進來的,他晃着身勾勒身材的睡袍款款走近,說:“我家房間,我愛怎麽進就怎麽進。”

步至床前,他手一松,将整摞衣服撂到徐訣手臂邊,床本就窄,此時更是堵得人緊貼着牆無處可躲。維持着俯身的姿勢,陳譴撐在徐訣身側,泛起個作弄人的笑:“再說了,你這麽慌張,是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本應該坦坦蕩蕩,可徐訣視線一飄,正正好從這個角度瞥見陳譴垂下的領口裏那白裏透粉的春桃,舌頭險些打結:“我做什麽了就被你冤枉?”

“誰知道呢。”陳譴伸出指頭,指甲在畫夾刮出輕響,像劃拉在徐訣胸膛,“摒棄雜念,好好準備競賽,考好了我請你吃好的。”

徐訣心尖酥麻:“考不好呢?”

陳譴直起身:“那就你請我吃。”

也不是什麽誘人的條件,平複不了徐訣對無法共同慶祝生日的遺憾。門一阖,陳譴回屋睡覺了,徐訣也關燈,壓着被褥思考彌補措施。

20號考完打車回來一趟,21號早上再過去考點?不行,太趕了。

純粹打個視頻雲見面?也不知道陳譴晚上收工了得不得空,說不定他不在家陳譴就撒歡到淩晨了。

或許陳譴壓根都沒放心上,他擱這想那麽多,到最後還是自讨沒趣。

腿蹬不直,腦筋也擰不開,徐訣拽被子蒙上腦袋不想了,等考好回來撈陳譴一頓好的。

長年路入夜歸靜,六巷卻沒有不鬧的時候,關着窗、蒙着被,各處噪音也能蜂擁而至,哪家的小孩啼哭,母親唱着走調的曲兒哄;晚歸的摩托扯出振聾發聩的馬達聲,經過鐵井蓋還要哐一下;撿破爛的出窩了,踹翻樓下的垃圾車找尋能賣錢的物件兒……

徐訣掀開被子,睡不着了。

睡不着得找些東西助眠,徐訣這才念起英語作業的好,怕打擾到陳譴休息,他打着手機電筒去客廳取回習題冊,關門後探手摸電燈開關。

吧嗒一聲,燈沒開,徐訣循着暗中的輪廓看電燈的位置,再吧嗒幾下,還是沒開。

屋漏偏逢連夜雨,勤學偏逢電燈壞,徐訣燃起反骨心理,不做兩篇閱讀就不罷休,便打着手機的光看閱讀,才看兩行就手累,記起陳譴說櫃子裏有小夜燈,當下扔了筆就去找。

睡這屋裏這麽久,徐訣就沒對這櫃子動過翻找的心思,主要是好幾扇櫃門都鎖着,沒鎖的隔層都是些不引人注目的紙箱,陳譴平日似乎也沒過來書房翻東西的習慣,就好像……這裏放的都是些沒用的、不怎麽用得上的、就算用得上也沒必要特地翻找的。

徐訣随手拉開個抽屜,都是些零碎雜物,手機支架、一瓶幹花、防噪耳塞、發黃的舊數據線,還有個包裝殼起皺的口紅。

口紅?!

徐訣沒見過陳譴塗口紅,他掏出來看,是沒聽過的品牌,成分不會不安全吧,他逐字瞧,沒見着成分表,先看到生産日期——居然是七年前。

七年前陳譴不該才讀高中嗎?

懷着震驚,徐訣将口紅放回去,手在另一個抽屜把手上踟蹰數秒,才定了定神将它拉開。

這個抽屜內的東西擺置整齊得多,卻在正常中透着些許不正常。

徐訣看到了無比熟悉的物品。

一沓碼齊的作業本,作業本封皮印着賢中的圖案、賢中的全稱,名稱那一欄寫的卻是陳譴的名字。

徐訣由震驚過渡到震憾,以至于拿起作業本的手都冒了冷汗。

高二2班、陳譴、英語聽默本,所有信息都暴露在電筒的強光直射下。

他翻開本子,撚着紙張一頁頁翻,單詞聽寫、段落默寫,每一次都是滿分。

急不可耐般,徐訣又去翻其餘的本子,什麽思維導圖本、公式本、錯題集,所有筆記陳譴都理得工工整整,他翻得急,手背被什麽東西刮到,抓出來個跟他同樣式的校卡。

校卡沒套保護膜有些微褪色,徐訣卻把那張照片看得清晰——穿着高中校服的陳譴,外套拉鏈一絲不茍拉到了鎖骨處,那張臉稍比如今稚嫩,眼睛大而亮,笑容青澀又溫柔。

摁滅手機回床上躺下的時候已經兩點多了,六巷總算沉入寂靜,徐訣腦海裏塞的東西卻叫嚣得他沒法安睡。

他最終還是沒找到小夜燈,就算再缺乏倦意,此刻也提不起興致去寫英語了,習題冊被他随手塞到了枕頭下,不知能否借此高枕無憂。

同是賢中的,陳譴為什麽沒告訴他?還是說有什麽難言之隐?

賢中是雲峽市出了名升學率高的,按陳譴的學習模式和用心程度看成績應該不差,照理說能念個一本,怎麽才23歲就放棄大好前途去當個夜店小蜜蜂?

之前的家長會是巧合嗎?

陳譴今天說那個小魚也是賢中的,他會不會知道些什麽?

床褥被徐訣輾轉得泛了熱,直到窗外天邊翻白,他才堪堪入眠,睡不到倆鐘頭又被鬧鈴擾醒。

畫室的課不能耽誤,徐訣認命起床,買早餐時抽空點開軟件淘了個日光燈。

秋姑越過中島櫃給他遞早餐,随口唠兩句:“今兒怎麽比平時早啊,我家娃子都沒你勤快,周末淨愛黏着床!”

徐訣接過袋子,道:“趕早買你這手抓餅,料多。”

答完還不走,又問:“秋姑,你說六巷那個英語特好的小年輕……”

“就504的小譴,平時不都跟你一道走嘛!”秋姑誇道,“他英語是真好,以前還教過我家娃子念課文呢。”

徐訣忙問:“他什麽時候搬來的六巷?”

“這我哪記得!”秋姑邊給別人攤餅邊想,“我家娃子讀四年級的時候……哦,快六年了吧。”

六年。

徐訣拎着早餐往回走,早餐依舊放鍋裏保溫,這次他沒寫便利貼,出了廚房徑直朝陳譴房間走,昨晚陳譴闖他屋,他今天也不客氣,擰門把的動作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床上的棉被纏作一團,沉于夢中的人睡相慘不忍睹,睡袍帶子松了,瓷白帶紅的胸口在一室昏暗中盡顯情澀,一條腿耷拉在床邊,另一條腿被棉被卷着。

枕頭不在陳譴的腦袋下,徐訣走過去将它從地毯拾起,拍了拍,動作輕緩地托起陳譴的後腦,将枕頭塞了回去。

再不出門就要遲到,徐訣卻不急,寧願被罰幾幅作業也要在這裏膩上片刻。

睡袍帶子攥在手中,徐訣給挽上結,整理領口時手背不乖巧地蹭過昨晚肖想過的地方。

被子就不弄了,省得陳譴醒來發現不對勁懷疑到他身上,到時就不能再演傻逼了。

床沿凹陷一塊,徐訣靜坐在那,看着陳譴熟睡的臉,想的卻是校卡上那張青澀的面容,明明那麽多想問,卻為了顧及陳譴的感受而不得不憋着。

姓蔣的知道陳譴的過去嗎,什麽時候他也能有立場為陳譴當傾聽者?

他用食指點陳譴的唇釘,屈指輕碰陳譴的嘴唇,想撬開這張嘴。

他俯下身,那麽大膽,卻只親了陳譴的鼻尖。

還是再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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