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暗戀我

評講課有點無聊,徐訣對着滿勾的作業轉筆,思緒游離在課堂之外。

最近陳譴對他的态度似乎變冷淡了,具體哪裏變冷淡他也說不上,因為陳譴說話的語氣還跟平常一樣,表面浮着層懶調,該說說該笑笑,但就是不早起陪他在早餐檔消磨上一時半刻,晚上也明令禁止他來麋鹿門口接下班了。

兩人見面的時間總存在沖突,徐訣清晨出門的時候陳譴還在閉門沉睡,九點多下晚修回來,面對的是一屋漆黑,守着枕頭昏睡之際,聽到客廳放輕的腳步聲後努力睜眼,等意識回魂爬下床,陳譴的卧室早就關上了門,徐訣在門外伫立好久,也回房了,有種無力的挫敗感。

周末晚陳譴在家,徐訣占着茶幾寫作業,留着眼尾一隅間或抓一把陳譴的身影,瞅見對方睡袍微動朝他走來。

好像是新買的睡袍,很襯膚色的燕麥白,燈光稍微暗點就能憑空想象出對方不着寸縷的好景致,再暗點,仿佛就能在地毯上勾一場天雷地火。

不過燈色亮堂,天雷地火沒勾成,陳譴的手搭住他膝蓋捏了捏,說:“讓一下。”

徐訣以為他也要坐,便側了下身,陳譴跪在地毯上拉開茶幾抽屜,手探進去翻找滿屜名片。

作業寫不下去了,徐訣撂了筆問:“你找名片幹什麽?”

陳譴頭也不擡:“找幾個老主顧。”

一個不成,還幾個!

徐訣也不想幹涉陳譴私事,但不問心裏難受:“找老主顧幹嘛啊?”

“約出來喝幾杯,聊聊。”陳譴挑了兩三張名片在手裏攥着,徐訣隐約瞥見那些名片上面的職位,什麽設計顧問,什麽建材經銷商,什麽家裝總監……

這是購置了新房?在裝修階段了?裝修完之後呢,要搬進去了?

徐訣伸手要抓陳譴衣擺,誰料人已經站了起來,他沒抓住衣擺,倒是勾住了陳譴的一截腳腕。

陳譴險些摔倒,低頭看握在自己腳腕上的那只手,手背青筋蔓延,再看手的主人,徐訣眉眼壓低,不知道在委屈個什麽勁。

他擡腳用腳掌輕踩徐訣的小腿,說:“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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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訣還是握着,拇指将陳譴腳腕骨後的那顆淺痣撚紅了:“是不是我住你屋,你嫌煩了?”

陳譴腳下失了輕重,不小心蹭到了徐訣褲裆上,他來不及解釋,不可思議地問:“我就約人侃幾句,你哪裏得來的破結論?”

“我以為……”徐訣手一松,拖來沙發上的抱枕蓋自己褲裆上,“行吧,我繼續寫作業了。”

“徐訣。”陳譴看着他。

“徐訣?”

徐訣心道,陳譴怎麽變聲了。

“徐訣!”

手肘被同桌施力一杵,徐訣另一只手沒握穩筆杆,紅筆啪嗒掉在地上。

他沒顧上撿起,撐着桌沿兒從座位上站起,白素珍在講臺上觑他:“還沒下課呢,這就神游到食堂了?講講語法第五個空,難得全班就你跟課代表做對。”

若不是神游被打斷,回憶準該進行到陳譴給他講這一題的環節了,眼下變成了他講,全班聽,講完剛好打下課鈴,白素珍手一揮,讓他往辦公室走一趟。

照例被班任念叨上一通,內容不外乎是臨近期末,別為了個競賽落下其他功課,等白素珍歇口氣的空當,徐訣适時遞上請假條,請的是19號到21號三天的假。

下晚修後,徐訣騎車離開學校,經過門衛室時悠悠剎住車,今晚又是那老大爺值班。

他目不斜視盯着對方手捧的那碗酸辣粉,大爺吸溜完最後一口擡頭,胡子上還沾着湯汁,就朝他吹鼻子瞪眼:“天天杵這瞅個什麽勁呢!”

徐訣不用接陳譴下班,就不急着走:“瞅你啊,我都候上半天了。”

大爺将筷子往紅湯裏一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我!”

徐訣一口氣沒喘上來:“省省吧,我對象聽了準得心梗。”

大爺擦擦嘴:“你對象誰?”

這回輪到徐訣心梗,對象八字還沒一撇呢,他不答反問:“你那粉好吃不,是這個好吃還是小陳上回給你帶的水煮魚好吃?”

大爺拎着手電筒和鑰匙串起來了:“那得是小陳帶的,肉可多,得勁兒,你不懂的。”

得,又來一個說他不懂,徐訣沒脾氣了:“等我競賽完回來就給你帶一盤尖椒烤魚,到時候你看我懂不懂。”

說完一捏鈴铛,揚長而去了。

回家時恰又在樓道碰見505的那個女人,對方身上的香水味過于濃烈,徐訣自覺避讓到邊上,結果對方也停下看他,目光在他的校服上轉了一圈:“原來還在念高中呀,上次送你的禮物懂怎麽玩兒嗎?”

徐訣早把這茬給忘了,他反手捏一下書包側袋:“還沒碰過,我把東西還你吧。”

“欸,不用。”女人忙蹿下兩個臺階,“你呀,估計用不上,不過你可以給對象玩兒,再不濟呢你來我這屋,我給你做示範,喜歡的話我這還有很多別的。”

女人嬌笑着甩起裙擺下樓了,徐訣頓在樓道,書包帶子從肩上滑落臂彎,他從側袋摸出個東西。

還以為是什麽新奇玩意兒,沒想到觸手柔軟,就一個網球大小的蓬松絨毛團,淨灰色,像灰兔子的尾巴,捏着很有手感。

不過這東西還連着個銀色金屬塊,塊頭由圓至尖,呈水滴形狀,不知作何用途,總不能只是個解壓玩具。

一路上徐訣都在搓揉那團絨毛,到504門前,他把玩具塞回書包側袋了,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一旋,他就知道屋裏有人,門一開一合,他踏進玄關,摘掉書包随手挂上衣帽架,邊脫外套邊踩掉運動鞋,動作蠻急躁,不同于往日進門面對昏黑時的溫吞:“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陳譴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電視裏播着個動物紀錄片,他沒看得多認真,手裏還在剝核桃:“有點困,就提前下班了。”

徐訣經過沙發沒坐,徑直上陽臺将外套扔洗衣機裏:“困了怎麽還不睡?”

陳譴知道徐訣想聽自己說不睡是因為等他回來,陳譴偏不說,只把手邊的空杯子一推,道:“想喝熱牛奶。”

徐訣沒轍,乖乖回客廳拿上杯子去給陳譴沖奶粉,添兩顆方糖,湯匙攪開,他端着冒煙兒的杯子到茶幾前。

擱下杯子時徐訣的視線被一旁的挂件吸引住——就是個普通的調色盤圖案的挂件,挂件的鑰匙圈上還扣着枚鑰匙。

他怔在那,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沒記起屋裏有跟這把鑰匙配對的門鎖。

陳譴把嵌在殼裏的核桃仁摳出來:“閃開,擋住我看電視了。”

徐訣沒閃,指着那枚鑰匙問:“這是哪的?”

陳譴剝完核桃了,餐巾紙上堆了滿滿一小山,他拽過垃圾簍将碎殼往裏撥:“新房鑰匙。”

徐訣錯愕,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是說不會搬嗎?”

“我可沒說過。”陳譴沒藏住笑,“你先坐下,把核桃吃了再去洗澡。”

擱平日別說剝核桃,陳譴給自己遞瓣橘子徐訣都能樂上半天,此時對着幹幹淨淨的核桃仁卻樂不起來,拈一顆嚼了,硬,再咬一顆,澀。

像他這一刻的心情。

陳譴的心情和他截然相反,捧着熱牛奶,上半身舒服地陷進沙發靠背,兩腿搭在茶幾上,以一個完全放松的姿勢看紀錄片裏沖主人撒嬌的大狗。

徐訣喉嚨發幹:“什麽時候搬?”

牛奶太熱,陳譴只貼着杯沿抿一小口,上唇沾上奶白的一圈,他伸舌舔去:“說不定。”

徐訣問:“那這間屋子怎麽辦?”

陳譴不冷不熱的:“留着,你繼續住。”

這些天徐訣持續走在低壓邊緣,感覺自己第一次追人就出師不利,反而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他摸出褲兜裏簽字過的請假條,說:“陳譴,我明天下午就出發去考點了,大後天才回來。”

“行,好好考。”陳譴盯着電視屏幕,眼睛不帶轉的,“徐訣,那個捷克狼犬跟你好像。”

還處在幼年階段的捷克狼犬不服管教,拼命撕咬束在身上的皮帶,得了自由跑到雪地裏撒歡,沒留神就滑了一跤,看起來有點傻氣。

陽臺門沒關,風拂進來把沒壓好的請假條吹地上了。

徐訣沒撿,道:“你不就是想說我傻麽。”

面對近在眼前的分別、陳譴若即若離的态度、不被重視的十八歲生日,他受挫、難過、遺憾,摻在一起搓成一股無名的火。

最後,他撚起一顆胡桃仁朝臺面狠力一砸,起身碰了衣服走去浴室:“我去洗澡了。”

浴室門砰地合上,陳譴嘟囔道:“笨蛋。”

不解氣,又把墊着核桃仁的餐巾紙挪自己跟前:“知道自己傻還不多吃點核桃補補腦。”

目光重新移到電視上,陳譴自言自語:“捷克狼犬多帥啊。”

隔天下午,徐訣拎上行李袋坐上前往考點的車,輾轉兩個多小時到主辦方安排的酒店落腳,趁天還沒黑,放好行李後先去考點外面轉了轉,吃完飯再回酒店打開平板刷題。

踏正十二點,手機開始一聲接一聲振動,不少人送來生日祝福,置頂的聊天框毫無動靜。

第二天,徐訣揣上兩證和文具前往考場,化學競賽分為兩個項目,20號筆試,21號上午實驗操作,他心無旁骛完成了筆試部分,晚上回酒店拿到手機第一時間就看置頂消息。

沒紅圈,他平靜地把手機放回去,戳開平板看化學實驗視頻,正想尋個舒坦的姿勢,拖動靠枕時沒留神碰倒了邊上的書包,那個毛絨玩具從側袋滾了出來。

至今仍未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鬼使神差地,徐訣上淘寶用識圖搜索了一下,沒成想還真彈出一系列相似商品,他眼神微凝,指甲摳住了平板的保護殼。

商品标題簡直不堪入目,徐訣浏覽了兩頁就退出軟件,抱着平板靠坐在床頭冷靜了好久。

他不想送他這玩意兒的女鄰居,偏想陳譴戴上這玩具的模樣,小腹愈發抽緊,真他媽叫人冷靜不了。

一刻鐘前是鬼使神差,此刻徐訣承認自己是鬼迷心竅,由着把化學視頻冷落在後臺,一分冷靜萬分急切地點進雲盤,随便打開個視頻文件,騰出個手攥住那個灰絨球把玩。

正看得起勁,枕頭邊的手機振動一下,徐訣按下暫停,還未解鎖手機便瞧見屏幕上飄着陳譴的名字,他急急點開,正是晚八點,陳譴給他發來個圖片。

——是天氣溫度的截屏。

2℃。晴。1月20日。周三。

等等。

徐訣小腹不抽緊了,輪到心尖抽緊。

天氣截屏上顯示的是當地。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這時,陳譴又發來個消息:酒店樓下好冷啊,給我送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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