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給我穿上
手機沒握穩,順着掌心滑落砸在腳上,敲得那截腳腕骨生疼。
驚詫、欣喜、意外,種種情緒交織,徐訣一時無所适從,畢竟半個月來陳譴淡漠的态度他都看在眼裏,眼下局勢扭轉,高興之餘他更怕被捉弄。
盡管迫切,他仍是撿起手機謹慎地問一句:哪個酒店?
對方沒說話,直接傳來一段視頻,鏡頭正對徐訣所落腳的酒店大門,畫面輕晃,掃過燈光斑斓的沿街商鋪,須臾後定格在一只拎着蛋糕盒的手上。
徐訣再沒遲疑,扔下手機就去穿衣換鞋,怕陳譴等得不耐煩,中途還拿過手機敲下回複:我馬上下來。
在酒店大門前等待的幾分鐘裏,陳譴的腦海中快速翻頁般掠過很多,為什麽會來,見面要說句什麽,如何故作鎮定,沒打擾對方休息吧。
其實這些問題在得知徐訣要去競賽的那天開始就考慮過許多遍,但心境與今天完全不同,今天從坐上來這一趟的車起,陳譴就保持着一種自知荒唐卻難掩興奮的心情,以至于奔波而來,腳心摩挲得滾燙,指尖卻還是冰涼的。
徐訣年紀小不懂,陳譴自己不可能跟着不懂,可他也怕付出滿腔熾火後換來的是重蹈覆轍,于是只能吝啬地一點點給,觀察着對方的眼神和舉動一點點試探,稍有不妥就盡數收回來,絕不做捅破窗紙的那一方。
酒店大堂側方是兩座電梯,片刻間其中一雙門開了,颀長的人影從裏闖出,不消幾秒就跑出大門奔下臺階在陳譴面前站定,喘氣時唇邊打出一團厚厚的白霧。
陳譴向來廢話不多說,在這裏枯等五六分鐘,早被冷風灌得全身僵冷,便省去對面前人的噓寒問暖。他瞥見徐訣抓着件外套,手裏拎着蛋糕不方便,陳譴就擡起一個手臂支使人:“給我穿上。”
徐訣這段時間堆積的陰郁一掃而光,他抖摟開外套幫陳譴披上,先套袖子,再扯拉鏈,扯到最頂時手松開一瞬,繞到陳譴頸後将毛領子翻下來。
順着頸後到喉結前,徐訣的雙手捏住兩只厚衣領不動,也不管大庭廣衆下這樣的姿勢是否親密,只輕輕一抻緊,讓陳譴仰起頭看他。
“什麽時候過來的?”徐訣問,“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提前跟你說了我怕你考砸賴我頭上,”陳譴說,“沒打擾你複習吧?”
盯着陳譴冷成淡紅的鼻尖,徐訣沒發覺自己忽略了些許重要片段,話語脫離思考蹦出口:“沒,都複習過了。”
陳譴放下心來,用蛋糕盒子頂了頂徐訣的腿,示意對方松開他:“別折騰我了,先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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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訣昨晚在附近逛過一圈,當即列出幾家口碑裝潢都不錯的飯店供他選擇,陳譴卻沒細聽,待徐訣說完,他擡手朝街對面一指,說:“我也不想走太遠,就那兒吧。”
徐訣愣道:“老肯?”
早過了飯點,老肯裏空位充足,陳譴讓徐訣在座位上守着蛋糕,自己先去點餐。
點餐臺上擺着新推出的限定玩具,得買套餐才能附贈,陳譴對着不太對口味的套餐內容幾度猶豫,最終還是要了兩個套餐端回去。
“吃嗎?”陳譴推過去一個雞肉卷。
徐訣那天晚上沒吃完陳譴剝的核桃,此時對方遞來雞肉卷,便忙不疊接過,眼睛偶爾觑向托盤上兩個無人問津的玩具。
也越過玩具,翻出托盤沿兒,意圖透過淡雅的蛋糕紙盒,來一探究竟裏面的蛋糕長什麽樣。
陳譴偏不如他意,風卷殘雲解決完一頓高熱量晚餐,摸紙巾擦擦嘴,問:“主辦方給安排的什麽房間?”
徐訣從蛋糕盒撤回視線:“都是标間。”急于邀請似的,又補充,“有兩個單人床,另一個還空着。”
陳譴拎着蛋糕起身,遂了對方心意:“那我就不費勁找地兒住了,剛好空出時間散散步。”
蛋糕不沉,但拎着閑逛總嫌占手,于是兩人只逛酒店周邊的商鋪一條街,小店琳琅,合眼緣的進去轉轉,瞧不上的就略過。
晚上人多,兩人挨得近,走動時蛋糕盒總碰上徐訣大腿,他每次都自作多情以為陳譴蹭他,每次低頭瞅見那阻隔兩人的盒子都期待落空。
人不蹭他,他去蹭人,徐訣用食指關節蹭一下陳譴的手背:“我來拎吧,你這樣總晃它會散架。”
誰知陳譴調了個手,蛋糕跑去了右手,原來拎過蛋糕的左手則揣進口袋,很會煞風景。
徐訣蹭蹭褲縫線,跟自己暗中較量,陳譴身上裹的是他的衣服,插的是他衣服的兜,也罷,姑且算他倆間接牽手了。
剛和解完,陳譴的左手又從兜裏掏出來,伴着窸窣作響,輕輕地蹭上了徐訣的手背。
一霎間徐訣感覺手不是自己的了,面對陳譴他總無端生出許多難題,這是暗示嗎?該牽嗎?牽了不會被甩開吧?沒甩開的話是不是代表事兒成了?成了是不是代表回酒店能做些小情侶之間該做的事?
他心馳神往上一截路,陳譴用指頭勾他虎口,扭頭看他:“你手攥那麽緊幹嘛,拳頭松開。”
他暗道,還不是因為緊張。
陳譴的指頭像鑰匙,徐訣的虎口像鎖孔,指頭一探進來,拳就開了,沒等徐訣鼓起勇氣要握對方的手,自個手裏突然被塞得滿當。
他低頭一看,手上多了兩個物件兒,正是老肯套餐附贈的小玩具。
屏住的氣息暢了,高懸的心也落下去了,徐訣不知是喜是憂,好像是憂更多一點:“幹嘛啊。”
“你之前不是說你弟生日,開完趴回來會拿玩具在你面前炫耀嗎?”陳譴重又把手揣進兜,沖徐訣笑了笑,“你今天生日也吃老肯了,也有玩具可以炫耀了,他有的你也有,你管他呢。”
随着這輕揚的尾音落下,徐訣那丁點憂驟然散了。
他沒想到曾經不經意的一句不忿,陳譴竟然記到了現在,淩于欣喜之上的,似乎全是感動。
他握住兩個玩具,壓着聲兒說了句謝謝,又問:“其實你是不是早就打算過來陪我過生日了?”
不難聽出他話裏藏着期待,陳譴偏生要折磨人:“沒有,是臨時起意。”
說完又不忍看人失魂的模樣,陳譴抓了把徐訣的衣袖,将人拐向右手邊的一個小店:“逛逛這家。”
陳譴平時戴的唇釘都是在網上買,極少在線下尋到這樣一家唇釘款式繁多的飾品店。
他被晃花了眼,托起一款看看,放下,看哪個都喜歡,但沒到要買下來的程度。
“徐訣,”陳譴撚着一枚小的銀色釘子,“你看這個狗頭。”
過道狹窄,徐訣擠着陳譴,低頭看那枚釘子在指尖搓動間被折射出光,他說:“這是狼頭。”
陳譴堅持道:“小狗吧。”
釘子就綠豆大小,徐訣說:“我看不清,你舉近點。”
陳譴擡了下手臂,徐訣順勢撐住展示架,幾乎把人困進自己懷裏。
明明沒有近視,徐訣卻湊得極近,耳朵擦過陳譴的鬓邊,确認道:“就是狼,哪有狗長這樣的。”
“昨晚紀錄片裏的捷克狼犬就長這樣,”陳譴說,“就是小狗。”
他把唇釘買下來了,出了店前方轉個彎就走完了商街,兩人打道回府。
徐訣沒撒謊,房間裏真有兩個單人床,他不情不願将另一張床上的行李袋和衣服清理幹淨,還體貼地給陳譴鋪了床。
陳譴占着浴室,洗漱完出來瞥見床頭櫃上的蛋糕盒,才恍然記起忘了吃蛋糕。
已過十點,陳譴坐在床沿看徐訣收拾,問:“酒店不用趕熱水吧?”
今晚同房不同床,徐訣存不了壞心思,斂了衣服打算去洗洗睡,明天還要早起趕考場:“不用。”
剛邁出步子,他被陳譴拽了臂彎:“吃了蛋糕再洗吧。”
蛋糕是陳譴來酒店樓下等徐訣之前買的,一晚上坐過老肯的桌子,承受過壽星的注目禮,磕磕碰碰晃過小商街,此時陳譴揭開盒子将它捧出托盤,剛好夠兩人份的蛋糕還算完好。
不是多特別的款式,就一圓形戚風抹了海鹽淡奶油,上面是個柴犬圖案。
插太多蠟燭會破壞美感,陳譴就點一根,燭光飄在柴犬的眼睛裏,明明過生日的不是陳譴,他眼裏卻同樣盛了光。
“關燈嗎?”陳譴捧着蛋糕問。
徐訣已經好久沒過這樣有蛋糕有蠟燭的正式生日,他木坐在床沿,映着眼前人的雙目因染了火光而灼熱,不知道關燈正确還是不關燈正确,只知道他今天就十八歲了,他成年了,關了燈是不是還能做點別的什麽。
“那關吧。”徐訣說。
電燈開關就在床頭邊,徐訣手中一沉,陳譴将托盤擱他掌上,傾身按滅了明燈。
室內只餘盈盈一豆光,像初遇時雪夜下的那盞路燈,也像跨年前夜實驗室裏最後一朵熄滅的煙花。
每盞光都只會在特定時刻中存在一次,十八歲的燭光也同樣如此。
徐訣那麽多年沒得到過的、眼紅過的,陳譴全部給了他。
他捧着蛋糕,聽陳譴給他唱英文版的生日快樂。
蠟燭燃得快,為了給徐訣留出許願的時間,陳譴也唱得快。第三句末尾,他飛快地唱了句“to puppy”,趁徐訣還沒反應過來,他催促:“許願,閉上眼,許認真點。”
他存了私心,想充分利用時間給徐訣拍一張照片存檔十八歲的這一晚,手一按口袋,想起剛剛進屋就把外衣都脫下來了,衣服都在那邊的沙發上。
現在再走過去翻找顯然太浪費時間,轉頭瞄見另一張床上的平板,陳譴決定臨時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