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好迷人

直到吃完飯走出館子,徐訣還抓着那個鑰匙挂件,串在書包上怕被人揪了,揣在口袋怕半路弄丢了,扭頭瞧見街邊擺着賣手工編織繩的地攤,他跑過去往前一蹲,打算挑根長的連着鑰匙挂脖子上。

“挂脖子上你也不嫌硌得慌。”陳譴跟他一塊兒蹲着,也伸出手幫他挑選,揀上這條棕的看看,粗了顯狂野,放下,又斂那條藍的,花紋似乎太秀氣。

徐訣比陳譴更不用心,陳譴的手在眼花缭亂的編織飾品上游移,袖口因夠長了手而縱上去一小截,露出白皙的腕子。

腕子上空晃晃的,徐訣仍記得那枚被陳譴戴了五年的镯子,也記得自己情急時總會在這只手腕攥一圈紅。

挑選挂繩的速度慢了下來,徐訣漸漸忘了來時的初衷,勾住一根編織手繩搓弄,猜度着陳譴戴什麽顏色最好看。

“怎麽挑手繩去了?”攤子小,陳譴跟他挨緊了胳膊,“這個黑色的跟你挺襯。”

徐訣計上心來,挽起袖口,将手上這根黑色的湊到腕間比了比,攤主婆婆笑得很和藹:“喜歡就戴上試試!”

“真的啊,”徐訣聞言挪過去,半蹲在婆婆面前,手往人家膝上一伸,“我不會戴,您幫幫我。”

那一八九的個兒在老人跟前弓腰屈膝,揚起的臉上挂了明朗幹淨的笑,眼睛也是亮的,是很讨長輩中意的長相。

陳譴被這幅畫面吸引住,竟也忘了撥弄琳琅飾品,出神地幻想陳青蓉見了徐訣會不會喜歡。

等晃過神,徐訣已回到他身邊,說:“買好了,走吧。”

在這裏不方便,等走出一段路,陳譴問:“不買挂繩了?”

“你不是說挂脖子上硌得慌麽,我覺得你說得對。”徐訣停下,突然就抓了陳譴的右手,“不過光看看不買,人家婆婆多失望啊,所以我買了別的。”

陳譴腳下稍頓,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就被徐訣捏住手腕往上一翻。

徐訣的手在兜裏焐熱了,左手圈住陳譴的衣袖往上捋到小臂中間,右手五指擴着根同款式的手繩朝他腕上套,到原來挂過镯子的位置停住,按住松緊扣調節好适當維度。

與他自己沉靜穩重的黑色不同,明豔惹人的一抹紅繞在陳譴手腕,剛剛那婆婆悄悄在他耳邊說了:那孩子膚白,戴紅色好看。

Advertisement

袖子沒了束縛重新滑下來,陳譴怔然:“怎麽還給我買了?”

徐訣早找好借口:“所以說人家怎麽會做生意呢,單買不打折,買倆才有優惠。”

陳譴又問:“為什麽偏要買紅色?”

徐訣言之鑿鑿:“今年不是你本命年?穿紅色能辟邪,你不能摘下來。”

好像沒什麽不對,陳譴摸摸手腕, “嗯”一聲,被說服了。

步行街商鋪各異,兩人一個摘掉連日來不停軸的學習包袱,一個暫且忘卻周而複始的工作帶來的疲憊,在繁忙街頭度了段好時光。

從南邊到北邊,前路轉個彎就有車直達酒店,陳譴偏叫左側的板磚路領走了視線。

板磚設計獨特,經由打磨抛光,上色成了書本的模樣,陳譴踩上一本,低頭看看,是《新華字典》,再踩一本,是《格林童話》。

徐訣跟在他身後,說:“我這本是《小王子》。”

陳譴回頭看他腳下:“封面有畫小玫瑰嗎?”

徐訣不看封面,看陽光在陳譴的眼睫毛灑一層絨光:“有,他好迷人。”

仿佛撥開雲霧,小路盡頭是一座兩層的書吧,別具一格在鬧市中辟一隅清淨。

進門右側是一整面照片牆,陳譴戳在牆根下觀賞,徐訣指着一張,說:“這倆貓過生日就過生日,這只三花怎麽還親那只橘的,沒羞沒臊。”

陳譴說:“沒瞧見就三花戴了小皇冠嗎,人家生日親一下自己老婆怎麽了?”

徐訣更不滿了:“就是,貓都有老婆了,也不知道我的老婆在哪裏。”

陳譴沒搞懂話題怎麽扯這上面去了,他蹭了蹭腕上的手繩,說:“你是剛成年,又不是到适婚年齡,要什麽老婆。”

徐訣說:“我想想不行啊?”

陳譴雙手往兜裏一插,轉身往另一邊去了:“光想想就能捏造個老婆,真不敢想你動起來會怎樣。”

這時大門有人進來,當着外人的面徐訣不好說出口,但思想莽得很,自動在腦內曲解其意,看着陳譴的背影心道,動起來可不得了,打樁機似的,估計能弄得你下不來床,吃喝拉撒都得由我伺候。

書吧合理利用空間,左側牆面內凹成一個小室,室內置一大方桌,桌旁坐了三五個人,全都握着筆埋頭寫字。

門邊還有個綠色物體擋路,徐訣問前臺人員:“這裏怎麽還戳個郵筒?”

那小夥子從電腦後擡頭解答:“這裏是舊郵局改造的,還保留着郵寄服務,不過老板把寄信功能升級了。”

講那麽高深莫測,徐訣問:“怎麽個升級法?”

那人拍拍郵筒,說:“現在即刻寄送的郵筒遍地都是,這個不一樣,放在裏面的信件都是八年後寄出的。”

徐訣啞然,八年得是哪番滄海桑田,前面那八年,他爹媽一拍兩散,他爸造出摩天大樓,他媽造出個煩人的丁學舟;往後八年,他是否已經本碩連讀畢業不說,這書吧都不知道還在不在了,如果不在,他這會兒給未來老婆寫個信豈不是白寫。

思考的間隙,陳譴指着貨架上的信封信紙問:“買一份多少錢?”

工作人員忙撇開徐訣,笑臉迎向陳譴:“信封六塊,信紙八塊,郵票便宜,都是一塊二,三件套買更優惠,只收您十五塊。”

小室方桌旁又添二人,徐訣拿八塊的信紙壓着六塊的信封,手邊還放着便宜的郵票:“搶錢啊,郵票要不是明碼标價120分,他是不是還要漲個十倍八倍?”

陳譴坐他右側,桌上也是同樣的标配:“是挺離譜,就當是給信件交八年保管費了。”

徐訣想了想,也能接受:“那要是沒到八年這地兒倒閉了……”

“那就證明有緣無分,認了吧。”陳譴說。

室內安靜,陳譴提筆落字,未寫收信人,先在第一行點了個冒號,前面留着空白。

第二行開頭,他剛寫下“現在”一詞就停下筆,手肘擦着桌面沖旁邊一杵,徐訣小臂被精準撞到,握着筆的右手毫無防備在昂貴的紙張上劃拉出一道黑色墨水。

這紙還未落一字呢,徐訣痛心道:“你幹嘛啊!”

“不許偷看。”陳譴警告他。

“你把我紙都弄髒了!”

陳譴看一眼,笑了,絲毫不慚愧:“你給誰寫的信?”

徐訣大大方方:“未來老婆。”

陳譴手一抖,差點也在自己紙上劃拉個同款痕跡:“這就知道你未來老婆住哪了嗎?”

徐訣勾嘴笑笑,也學他在第一行點個冒號,裝神秘誰不會:“老婆嘛,肯定是嫁到我家的,那就寫我家地址得了。”

陳譴無話可駁,将信紙一遮,身子挪開了半尺:“各寫各的,誰都別偷看誰。”

紙筆窸窣,分秒流逝,陳譴洋洋灑灑寫了滿紙,停筆後擡臉,正好對上窗外投進來的一束陽光,光線将窗旁一切背陰的事物弱化,只餘空中細小塵埃歡欣飛舞。

身邊那人筆墨未止,陳譴說到做到不偷瞧半分,礙不住徐訣手肘總蹭到他,他知道對方是書寫過程中的無意行為,但不知道徐訣是什麽時候偷偷将那拉開的半尺縮短了,可能大家都寫得太投入。

恍惚間,他像回到同窗時代,很久之前的一個荒唐夢成了真,徐訣真就變成了他的同桌,沒碰他手臂問他理科試題的答案,大家都只是在默契地奮筆疾書。

待情緒從信中字句抽離,陳譴再次提筆,終于在冒號前端落下三字:徐小狗。

将信紙橫向兩折後塞進信封,陳譴又落筆,寫下一個新的地址。

徐訣也寫完了,折紙入封寫地址,開始時偷瞧得比誰都來勁,結束時遮遮掩掩生怕自己八年後才能公布的秘密一不小心就洩露哪怕一字。

兩封信先後投進郵筒,陳譴看看時間:“逛得差不多了。”

徐訣接腔:“那回去吧。”

暮色四合時,兩人終于回到六巷,陳譴沒精力開火竈,戳開軟件喊了外賣。

等配送的時間,他撈上衣服去洗澡,還是那套最繁瑣的流程,關掉吹風機時剛好聽見外賣送達的動靜。

陳譴撕下臀膜,勾上質地柔軟的丁褲,将睡袍綁帶随手一挽,提着髒衣簍拉開了浴室門。

徐訣已經把飯菜在茶幾上擺開揭蓋,陳譴上了趟陽臺回來坐下,兩人之間隔着桌角,桌下,陳譴的腿一動,衣擺就能拂上徐訣的褲腿。

徐訣掰了雙筷子遞過去,遞完收回手時不小心碰掉一個盒蓋,他俯身去撿,目光毫無偏離觸上陳譴的腳腕,以及藏在腳腕骨後側的那顆淺痣。

後頸一暖,陳譴拿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他:“蓋子失蹤了?找那麽久。”

徐訣使壞,陳譴摸他脖子,他禮尚往來揪一把陳譴的衣擺,比邱元飛揪衛小朵辮子還幼稚,揪完直起身,将撿起的蓋子擱桌上:“我就是突然想起來,現在這個場景挺似曾相識。”

也是這樣一屋明燈,也是餐盒滿桌,也是這件白色睡袍,不過是從中午換到晚上,陳譴身上再沒複現那股橡木晨露混合的淡香。

陳譴給徐訣夾了塊釀茄子,說:“還是有點區別的。”

徐訣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像你此時給我夾茄子,當時推到我面前的是青蟹。”

大冬天的,陳譴也提那壺最冷的:“我要是自己叫外賣,肯定不會點青蟹。”

“我知道,你海鮮過敏。”徐訣咬住茄子的齒關突然一松,不是陳譴自己點的,那是誰點的?

良久,他看着陳譴慢慢反應過來,撂下筷子蹭地站起身:“那孫子!”

虧他當時還吃得那麽香,重點是——“他居然連你的忌口都記不住,他真狗日的不是人!”

陳譴揭頁似的,不感興趣的快速翻過,翻到有趣兒的專門折起頁角,好喜歡欺負徐小狗:“其實區別不止這一點。”

徐訣已然不能再受打擊:“你說。”

陳譴悠悠開口:“你這次沒有偷偷揣走我內褲。”

話落,徐訣瞪大眼,早上在一衆評委老師面前做化學實驗那樣穩如泰山,這下卻大腦當機,什麽穩重,什麽冷靜,在外端出的人設全崩了個裏裏外外。

原來陳譴什麽都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