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惦記他

隔日回到學校上課,徐訣還回想着前一晚被陳譴無情戳破的事兒,捏緊了筆杆,揉皺了卷子,總之好想死。

既然陳譴心如明鏡,當初為什麽大費周章幫他圓場?既已圓場翻頁,為什麽又要舊事重提?

徐訣轉一下筆,試圖找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理由,那麽顯眼的一條內褲從沙發上不翼而飛,後又在晾衣杆上憑空出現,正常人都能猜出是誰所作所為。

當時幫他兜着,大概是陳譴認為彼此間不熟,要照顧他情緒。昨晚改變主意說出來,會否是認為雙方關系已經熟絡到無需心懷芥蒂的程度?

那樣輕描淡寫,那樣笑看他抓狂,是否默認包容他的無理舉動?

天吶,上哪找這麽為人着想的心上人。

徐訣撫平揉皺的卷子,像撫平自己波動的情緒,剛要認真聽課,肘邊課桌震動影響了他。

再瞄隔壁,邱元飛跟他一樣捏緊筆杆揉皺卷子,卷面紅叉駭人,同桌臉上卻美不滋兒。

徐訣一掌扇停邱元飛抖動的腿,低聲問:“樂什麽?”

邱元飛瞅他一眼,繼續抖:“昨天下晚修後我跟——”他揚下巴沖右前方指指,“逛操場,我……木馬她,她沒躲。”

徐訣已經是個合格的成年人了,聽不太懂當代未成年的愛情術語:“木馬是什麽?”

邱元飛耐心教導,點了點自己的嘴唇,說:“懂吧?不懂也沒辦法,你姐姐肯定懂,你找姐姐讨教去。”

徐訣看明白了,心裏酸,面上卻裝不屑:“就這啊,哪裏用讨教,我反手摟住姐姐就能把他嘴得死去活來嗯啊求饒。”

結果邱元飛想歪了,驚世駭俗道:“嘴……嘴哪裏?!怎麽嘴?”

徐訣也驚了,邱元飛這破腦子開的哪路車,但沒反駁,畢竟做過的事不能不認,還反過來教育人:“你別有樣學樣,別頭腦發熱糟蹋了人家女生。”

腦門兒一疼,徐訣被崩了個粉筆頭,白素珍在講臺上觑他倆:“躲後面談什麽密話呢,都給我站起來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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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心上人并肩閑逛像約會,今天坐教室裏被當衆訓斥好丢人,落差感太大,徐訣感覺每一秒都難捱。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學,周五不用晚修,教室裏很快走空大半。徐訣卻不急着走了,這幾天落下不少功課,他留在座位上靜心補作業,兜裏揣的手機剛熄屏,藏起了一條半分鐘前收到的短信。

陳譴:今晚要上班。

值日生搞完清潔也走了,教室一下顯得空曠,沉在夜色中亮着燈,和高三那幢燈火通明的樓對比分明。

徐訣掏出手機點了個外賣,點完繼續埋首伏案,等晚修上課鈴在校園裏铿锵擲地,他合上作業本,拎上書包飛奔下樓。

到校門口時恰好手機振動,徐訣看一眼又放回去,沒接,揚臂沖不遠處的外賣小綿羊晃了晃:“小哥,這邊!”

好大一袋子,拎在手上極沉,徐訣不去別處,轉身拐進狹小的門衛室。

還是那大爺值崗,正捧着保健杯聽收音機,見有人進來,他把收音機調小聲了,嗓門兒卻大:“臭小子,又上趕着來暗——”

“打住,我可不暗戀你。”徐訣将外賣往桌上一放,自來熟地拉開個椅子坐下,“我有名有姓的,姓徐名訣,訣竅的訣。”

大爺盯着那袋子:“不暗戀我也別想賄賂我,我正直人,可不受巴結!”

“我心高氣傲,也不愛巴結人。”徐訣顧自解開袋子,端出整盤鋪滿尖椒紅椒的烤魚,霎時饞人的香辣味兒四溢,“就是今晚一個人吃飯,略無聊,找人陪陪。”

大爺接過竹筷,吭哧一聲,道:“還心高氣傲,真傲能把人圈前面騎車?”

徐訣裝聽不懂:“這有何關聯?”

大爺把胡子吹得打旋:“低眉順眼,讨好之嫌,跟我當年泡我家老太婆一個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徐訣給對方夾一筷子嫩魚肉:“明白人,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又在心裏補一句:不過再辣也不夠姐姐辣。

一頓飯下來,徐訣沒提別的,就聊聊競賽,說說學校的趣事兒,等桌上魚骨堆積,盤子裏只剩湯汁剩椒,他灌一口水潤喉清嗓,直截了當切入正題:“你上回不是說小陳給你帶的水煮魚肉多得勁兒,我不懂麽。”

大爺咬着根牙簽,拿抹布将魚骨扒拉到袋子裏:“你今天懂了。”

“不,我不懂。”徐訣放棄咄咄逼人的盤問,倒更像是茶餘飯後閑來打聽,“他是給你帶過多少好吃的啊,畢業這麽多年還如此遭你惦記。”

“誰惦記我,我惦記誰呗。”大爺說,“小陳這孩子好,晚上放學聽我嗓子啞,隔天就給我帶玉蝴蝶茶。別個班掃公區偷工減料故意漏掉門衛室這一片,他從來不會忘。”

伴着收音機傳出的咿呀戲曲,大爺叨叨絮絮講了很多,而徐訣偷看揭掉手機殼後夾在裏面的小一寸照,将十六七歲的陳譴在腦海中拼湊出鮮活的形象。

忽地,大爺以一句讓徐訣措手不及的話收了尾:“就連轉學,他通紅着眼眶也要跑來跟我這破老頭兒告個別,真讓人猝不及防。”

徐訣驟然擡眼:“什麽轉學?他不是一直在賢中讀嗎?”

大爺搖頭:“高二那會就轉了,那學期還沒結束呢,怪突然的。”

徐訣追問:“轉哪去了?”

大爺剔剔牙:“我哪知道。”

徐訣道:“你不是惦記他嗎,怎麽不問!”

大爺雖老,但口齒伶俐:“你問那麽多搞嘛子,你惦記他?”

徐訣支吾:“我……我低眉順眼,讨好之嫌,我泡他!”

活了那麽多年,大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怔忪數秒便冷哼一聲:“吼那麽驚天動地,是想把我吓出心髒病?”

徐訣一不小心出了櫃,不是當着老爸的面,也不是道給好友聽,而是對着一個守門的老大爺。

他慢吞吞将那張小一寸收回去,不透明的殼子套緊手機,誰都瞧不見他的一方小心思。

擡頭見對方還瞪着他,他摸鼻子,這回說得氣若聲虛:“這不是擔心你有耳背麽。”

打聽完,傾吐完,徐訣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跨上單車溜之大吉。

蹿出校門拐了彎,徐訣慢下車速,靠邊停住後摸出手機給陳譴發消息,申請當苦力馱陳譴下班。編輯完發出去,細想自己似乎已有三周多沒往ELK跑。

屏幕還沒暗下去,陳譴就回了消息,短短一句話:主管臨時開會,不知幾點放人,你先回家。

徐訣很喜歡陳譴使用“回家”這說法。

跟那個他格格不入的家不同,有陳譴在的地方是有溫度的,他不用當一顆躺在懸崖邊沿的冷石,也不用當一枚故意離所有人都很遙遠的孤星,只需要當徐訣本人。

揣起手機,徐訣猛地蹬起踏板,校服被風吹得鼓起來,小柴犬随動作劇烈搖晃,标簽上的CQ在月色下那樣清晰。

回家。

陳譴發完消息也看着這倆字發怔,一點都不想聽趙川在前面将每年如一的話題叨上千百遍。

年關将至,萬燈裏照舊被列為公安處的重點監管對象,特別是ELK這種占龍頭的,多少牛鬼蛇神出沒,但凡發現一起藥物交易或聚衆嫖賭都得閉店排查,損失多少不必說。

會議室烏泱泱一大片人,陪趙川耗到十一點多才得令下班,陳譴跟幾個同事走在末尾,聽到趙川拖長了聲調喊人:“袁雙,你留下,咱倆幹正事兒。”

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的貼心把門關上,低聲說:“一個不怕爛屁股,一個不怕爛黃瓜,絕配。”

另有一人加入讨論:“昨晚才瞅見袁雙在包間坐酒樽呢,真他媽玩得開,也不怕得病。”

陳譴沒聽下去,去休息室拿上東西走人。

回到家才找回點踏實感,陳譴脫下外套又沒找到地兒挂,這次他沒聲張,怕徐訣像上次那般跑過來撕他乳貼,盡管今天他沒粘那個,手探進去也只會摸個空。

繞開衣帽架進客廳,陳譴才發現徐訣正禪坐在沙發上對着沒開的電視發呆,他将衣服丢靠背上制造動靜:“還不睡嗎?”

徐訣聞聲轉過臉,目光如炬盯着他好一番端量,良晌後站起,朝書房走去:“睡了。”

陳譴有點琢磨不透,剛成年的狗子怎麽比之前還心思不定,該不會是為昨晚搬上臺面的內褲事件鬧別扭吧。

淩晨剛過,兩個房間便各自熄燈,徐訣後腦碰上枕頭,沒招來睡意,一晚上淨思考門衛大爺的那番話。

陳譴高二轉學,轉哪了?家在本地,離賢中又近,為什麽要轉?陳譴曾說跟那誰談了五年,五年前陳譴才多大……跟那人有沒有關系?

許久感覺不到困乏,反讓樓上的一聲悶響鬧得更精神,徐訣幹脆掀被坐起,擰開門打算去放個水。

門一開,他被對面敞開的卧室內透出的燈光灼了眼,陳譴擁被窩在床上,手裏捧着電腦,跟他對視時下意識掌住屏幕想合上。

無聲對峙中,陳譴松開屏幕,打破平靜時聲音很輕:“要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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