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好沒見識
設計圖紙鋪散一桌,手提電腦亮着,徐訣調出可視化工具,邊操控畫面展示邊給徐寄風講解:“這個項目用地有限,想要實現室外活動只能在建築平屋頂下手,我打算設計一個輕鋼結構的空中酒廊,無論小型晚會或是音樂會之類的都能在上面舉行。”
細節由徐寄風來完善,兩個人面對面溝通的工作效率很高,民宿改造設計基本完成,徐訣總算能松一口氣,斂上四散的圖紙收進包裏,嬉笑着問:“老爸,甲方什麽時候打錢啊?”
徐寄風問:“你急要?”
徐訣挺理直氣壯:“我那朋友快生日了,我白住他家那麽久總得送他個好點的禮物吧?”
徐寄風踹他:“知道自己給人家添麻煩還不趕緊搬回來!他是你誰,還供你吃供你住,要點臉你。”
“這不是他家離學校近麽,上下學方便,興許我搬出來他還舍不得呢。”徐訣拍拍被踹髒的褲腿,“對了,你有沒有暫時空置的場地啊,借我用用。”
徐寄風了解得很:“開趴?”
“總不能幹巴巴掏個禮物就算完了,多沒勁兒。”徐訣說,“年輕人嘛,找點樂子。”
“我一得空還跟工友唱歌呢,我不年輕?”徐寄風扔個鑰匙過去,“公司最近在城南那邊的寫字樓租了個單元當培訓基地,現在還沒正式啓用,你過去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合适,謝謝老爸。”徐訣接住鑰匙抛了抛,“走了啊,有活兒記得還撥給我做。”
手上的設計工作完成,徐訣沒清閑多少,反而變得更忙碌,對于陳譴生日的計劃已在腦中初具雛形,但實施起來還是頗費時間,他不請人手,保證所有步驟都親力親為。
這是他自己給陳譴的,獨一無二的禮物。
五一黃金周前的最後一個自習,班裏像一鍋煮沸的粥,誰都在叽裏呱啦談論假期打算,任白素珍站講臺上怎麽提醒學生放完假沒多久就得備考期末,期末完了還得正視高三……
大家的想法都很簡單,管他三七二十一,放假就是先放了再說,何況下學期步入高三,八月初就要開課,沒多少時間放肆了。
邱元飛慫恿徐訣跟他調個座位,趴在桌上揪一下衛小朵的馬尾尖兒,等對方佯裝怒容轉過腦袋,他笑着朝對方攤開手掌。
掌中躺着個有大耳狗圖案的蝴蝶結,邱元飛說:“小朵,明天戴着它去看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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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的戀愛就是單純,牽手看個電影都能搞得神神秘秘,徐訣收拾着書包,瞟一眼,那倆人在傻笑樂呵,再瞟一眼,交接信物時攥一下手指表示達成共識,感覺人家好沒見識。
但轉念一想,他和陳譴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只湊着頭看完一部時長九十分鐘的片兒,雖然有見識,但沒人家浪漫。
放學了,那倆臭談戀愛的将矛頭指向他:“訣啊,咱仨那群都沉底了,你不會還沒把姐姐追到手吧?”
衛小朵已經試戴上新蝴蝶結了,辮兒晃來晃去顯擺:“是不是姐姐嫌你小啊,很多女生會有這個觀念,感覺姐弟戀像在養小孩。”
出于修養,徐訣憋紅了臉忍住不反駁,可出于自尊,他暗暗否認對方的觀點:他哪裏小,陳譴一只手都圈不籠!
邱元飛搭他肩膀:“兄弟,說真的,你到底表沒表過白?搞對象最注重儀式感,你連個正式表态都沒有,讓人家怎麽知道你心意嘛。”
徐訣摳着桌底的木茬兒,不知道在慌亂什麽:“等姐姐生日,我就向他表白。”
看似還有兩個多月,但對于徐訣這種每天都得壓縮時間去準備的人來說,日子好像完全不夠用。
假期幾天,徐訣要麽泡畫室裏要麽跑城南那邊布置場地,刷臉太勤了,連寫字樓的保安都認得他。
其實徐訣也想約陳譴去看電影,他只能空出晚上的時間,等陳譴下班後去看個午夜場剛剛好,那個點影廳雜音最少,觀影氛圍最濃厚。
可當陳譴從麋鹿出來坐上他的單車後座,疲憊地往他背上一趴,他就打消了所有念頭,只想陳譴回家好好睡一覺。
夏天好像是從一杯冷冽的冰水開始的。
陳譴去上班不用再外披大衣,他總是穿很薄很透的服裝,不限于要系紐扣的襯衫,很多時候是那種形似睡袍的燈籠袖長衫,兩片衣襟交疊藏起白淨平坦的胸膛,腰肢被寬綁帶裹束,腳上踩一雙搭扣樂福鞋。
削薄的肩背和圓潤的臀部總會招惹視線,有客人剛給出小費便故意打翻陳譴的冰水,冰球滾落砸在腳背很疼,冷水潑濕了胸前的布料,滴滴答答往下淌。
陳譴很久沒有這種煩躁的感覺了,對這個工作的厭惡近乎到了一個生理性反胃的地步。
他撥開客人伸來的手,明知不是自己的錯,還得賠着笑說要回休息室處理一下。
他沒回休息室,身旁經過個服務生,他拿走人家托盤上的小白啤去衛生間,邊往最後一個隔間走邊咬掉瓶蓋兒,踹上門,他将白啤倒進了馬桶裏。
馬桶蓋阖上,陳譴坐到上面,解開腰間帶子,岔腿踩住門板,然後拿酒瓶給自己擴。
今天是黃金周的最後一天,外面那麽喧嚷,陳譴卻游離在瘋鬧世界之外,無比冷靜地給徐訣打電話。
徐訣的聲音鑽進他耳朵,他好像平靜了一些。
陳譴問:“你在外面背單詞嗎?”
現在才九點多,按理說不會那麽早,他卻在徐訣的否認之外聽到了三兩醉漢的對罵。
他攥着手機笑了笑,左手握着酒瓶轉動,撒着頑劣的謊:“我又被人下藥了,現在躲衛生間裏,好難受。”
不出兩分鐘,他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微亂的喘息,徐訣敲響了門:“陳譴!”
“咚”的一聲,陳譴揚手将瓶子抛進廢紙簍。
門沒鎖,陳譴用腳尖勾開放人進來:“喊那麽大聲,生怕沒人知道我躲這來?”
徐訣從會所外面一路橫沖直撞過來的,氣兒都沒喘勻,瞧見眼前此般好景直接打了個嗝,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在門外戳了維修牌子,沒人會進來。”
“是嘛。”陳譴腳下施力,再次把門給推合上,擡手指向置物架,“那裏有指套。”
指套是給一些客人以備不時之需,誰能想到現在會派上用場,陳譴抱着腿,揚起脖子時舒服地閉上了眼,半張的嘴邊逸出長長的讴吟。
滿足完,他推着徐訣的肩膀對調位置,蹲身幫對方吹了一發。
明明是該快樂的事兒,徐訣心裏卻有點難受。他擡手撫上陳譴的頭發,平時都是陳譴這樣摸他的。
“嗯?”陳譴擡起眼簾看他。
唇釘真的會要人命,附送上這個眼神,徐訣根本無法克制。
他壓着聲兒,問:“以後能不能避免被人暗算的情況?”
這是第一次,陳譴咽下了,趴在徐訣腿上笑着回答:“除非我辭職了。”
潑濕的衣服被夜風一吹就幹了,那晚下班算早,兩人去看了電影,挺有趣的喜劇片,放映不到一半,徐訣卻感覺左肩微沉,陳譴挨住他睡了過去。
徐訣心頭亂跳,目光從熒幕上倏然墜落,手從爆米花桶裏抽出來,偷偷握住了陳譴的右手。
初夏的夜晚,是影廳的絲絲涼氣,是惹人哄笑的臺詞,是蹭滿手背的爆米花香。
徐訣心想,原來自己也好沒見識。
假期之後,時間好像按下了快進鍵,高三在即,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越來越多,班級裏怨聲載道卻唯有聽從。
陳譴不讓徐訣來接下班了,讓人下了晚修就趕緊回家休息。
偶爾陳譴也會下一次早班,鍋裏熬一盅湯,有時偏鹹,有時偏淡,但徐訣每次都會喝完。
抽屜裏的煙只剩一包了,名片卻沒再增多,陳譴拿起最上面的那張看了看,湃恒科技,孟總,後邊那串聯系方式他背得跟備忘錄裏的資料一樣熟,手指在撥號盤上戳下數字卻始終摁熄了屏幕。
他總會想起徐訣在隔間裏看他的眼神,他解讀為難過和疼惜,但那時候徐訣背着光,陳譴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高二在蟬鳴中結束,別人拖着書箱哄哄鬧鬧搬離教室,升高三就不在這幢樓了,教室得清空。
邱元飛抓着衛小朵的手大聲說:“女朋友,下學期我要跟你坐同桌!”
衛小朵趕緊捂他嘴:“你瘋啦?被白娘子聽到不怕勸分啊?避嫌懂不懂!”
邱元飛指天誓日:“避嫌就避嫌,但勸分沒用,我邱元飛喜歡衛小朵一輩子。”
徐訣抽空插一句嘴:“我也喜歡姐姐一輩子。”
衛小朵撺掇:“有本事到姐姐面前說!”
桌面的便利貼被徐訣撕下來了,沒損壞一個邊角,對折兩下放進筆袋裏。
桌上還躺着張巴掌大的紙條兒,徐訣剛畫好的,上面是咬着玫瑰的小柴犬。
紙條兒中間字跡張揚,三個大字為“入場券”。
下面小字為時間,寫的是7月22日,今年的大暑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