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親我一下
服務生領着趙川趕到六樓的時候,風浪已幾近平息。
趙川褲鏈拉了一半,匆忙中只來得及系上扣子,進門差點被地面滾動的酒瓶絆倒。
“操,怎麽回事,”空氣中漫散難聞的氣味兒,趙川捂着口鼻頓在門廳處,“這他媽究竟是怎麽回事?!陳譴!”
聽覺捕捉到熟悉的名字,被怨憤蠶食理智的徐訣才有所反應。
揪緊男人領口的手一松,他将釘在對方胃部的膝蓋挪開,那人喝過的酸啤從嘴邊吐出來淌了一下巴,掙紮着要爬起來卻無奈卸力摔了回去。
屋裏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這個被酒瓶砸了後頸,那個被掄出了鼻血,孟總靠在牆根捂着下身凄聲嚎叫,還有個魁梧些的癱在地板上喘氣,指間勾着把軍刀。
軍刀刃上擦了片薄薄的血跡。
室內冷氣開得很足,徐訣卻挂了一身的熱汗,将T恤的前襟後背浸濕大片。
他拖着腳步撲到床前,握着陳譴的手腕捋下來,裹住一只蒼白發顫的手,輕聲道:“別做傻事。”
陳譴維持着跪伏在床上的姿勢,濕透的雙眼壓根括不住多少視野,連眼下這可憎面孔是睜眼或閉眼都無法分辨。
全身的感官仿佛集中在兩處,絞緊脖頸的十指掌控着一條生命,附着手背的炙熱在安撫他竄動的暴躁,他進退維谷,迷茫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滴液體墜在他左手腕,輕緩地爬了一道,朦胧中陳譴瞧見那顏色比右手腕的手繩還紅。
他低落地說:“我瘋了,我想殺人。”
徐訣抹了把麻癢的鼻梁,蠻力掰開陳譴收緊的十指:“陳譴,你看看我。”
掰不動,徐訣騰出手臂環住陳譴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懷裏帶,貼着陳譴的耳畔字字深切:“小狗受傷了,你能不能先帶他回家?”
像解鎖的鐐铐,那雙手終于脫力從彭闳的脖子上松落。
趙川上一秒還在辦公室把固炮搞得腿軟,下一秒自己就被陳譴的行為吓得險些站不住腳,幸而沒釀出人命,他大步過去把護住頸部劇烈咳嗽的彭闳扶起來:“這位大老板真對不住,我們家員工……”
“我已經辭職了。”陳譴啞着嗓音打斷他,“去喊趙平高來,讓他處理。”
“辭職你上來陪個狗屁!”趙川慣會欺軟怕硬,“這裏哪輪得上你來指指點點!”
陳譴拽着徐訣起身,動作間牽扯出爬遍後背的酸痛:“是輪不上,那我就不礙着您指點江山了。”
望不盡的走廊終于尋到了頭。
陳譴的掌心蒙了汗,貼着另一個人的手掌黏糊糊地難受,可從包間出來,他就沒再松開過,唯恐一松開就被身後作惡的利爪勾回去。
到電梯前,他擡手按鍵,擡不起,所有力氣似乎全部積聚于跟徐訣相連的右手。
他再嘗試,視線落在自己腕間半凝固的血紅上,緊繃的神經一根根松弛,渙散的意識也漸漸蘇醒過來。
有人攥住他的指尖戳亮了下樓的按鈕,電梯門開,陳譴忍了一路沒敢回頭看身邊沉默的人,此時卻避無可避從轎廂壁上望見徐訣血跡斑駁的臉,明明那樣可怖,可這張臉上的眼睛看他時總是純良明亮。
“我沒事。”徐訣用手背抹鼻梁,刺癢刺癢的,手背也染了血,“真沒事,就蹭了一口子。”
陳譴這些年的沉穩好像是一瞬間坍塌的,他把人拽進電梯,手忙腳亂掏出手機要喊救護車,盯着屏幕半晌,面部識別卻失了靈,他移動指尖要輸入密碼,不斷落在屏幕的透明液體卻使得機子無法感應觸碰。
思維好像無法正常運轉了,陳譴抓着手機往褲腿上蹭,等好不容易能滑出緊急呼叫,他的手指懸在撥號盤上方卻找不着一個恰當的數字。
手機被奪下,徐訣托起他的臉讓他好好看看:“陳譴,我真沒事兒,我好好的。”
陳譴在柔白的燈光下和徐訣對視,張嘴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去醫院。”
“不去,就回家。”徐訣幫他抹兩頰的濕潤,結果也蹭了人一臉的血,徐訣顧不上疼,就咧着嘴笑,“陳譴,你家小狗打架贏了,你不該高興麽,哭什麽啊。”
單車扔在了側門,兩人坐出租車離開,司機踩着油門開得飛快,心有餘悸道:“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
車子裏沒開空調,開着窗散血腥味兒,徐訣迎着灌進車廂的夜風笑得好開心:“年輕人為自己的心肝寶貝發個瘋怎麽了!”
尾音淹沒在大路的車水馬龍中,出租車向長年路六巷疾馳而去,陳譴攥緊徐訣的手看向窗外,遲滞地發現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那個破舊的地方揣了顆迫切的心。
回到家,徐訣累得癱坐在地毯上不願動彈,陳譴洗了把臉,提着藥箱過來在他面前蹲下:“讓我看看傷口。”
穿唇釘那晚去藥店随便買的藥物,沒想到兜兜轉轉給眼前人用上,陳譴拈着棉球為徐訣清理血跡,想起初遇時徐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你擋住光了。”
明明光就在眼前。
又想起自己為徐訣買了加奶咖啡,可後來他再沒見過徐訣喝咖啡。
棉球由白變紅,陳譴換了一顆,托着徐訣的下巴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喝咖啡啊。”
徐訣疼得龇牙咧嘴,說:“我只愛喝汽水。怎麽問這個?”
陳譴沖對方橫卧鼻梁的傷口輕輕吹了吹,說:“以前不是給你買過咖啡麽,別是轉頭就扔了吧。”
徐訣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別造謠我!我都喝光了,那時候快冷死,你給我買什麽熱的我都會喝。”
陳譴蹲累了,也坐到地上,兩腿盤徐訣身後:“那你還嘴硬說不冷,什麽人啊。”
“高中生是有尊嚴的。”徐訣兩手繞陳譴腰後扣着,“好了沒,沒破相吧。”
“帥着呢,”陳譴舉着瓶碘伏,“別抱太緊,你衣服好濕。”
“我這是為誰。”徐訣拉開點距離利索地脫掉上衣扔一邊,伸手又把人摟瓷實了,盯着對方的眼睛想問些什麽。
棉簽沾取褐色液體塗上傷口,陳譴屏息弄得認真,待消毒完,他說:“那個彭總,是我爸。”
“啊。”徐訣想摸鼻子。
“別碰。”陳譴拍掉他的手,“我媽曾經錯手捅死的人,是我爸的朋友。”
關于前事他藏了很多年,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深究的話那事兒其實錯不在我媽,可我爸想把人送進去,沒人攔得住他。”
“為什麽……”
“是不是想問夫妻一場為什麽要這樣把人逼上絕路?”陳譴笑了笑,伸手撚了個創口貼,“徐訣,你還記不記得我當時怎麽跟你說我的名字?”
當初名字是徐訣特意問的,他都記得:“譴責的譴。”
“我媽生我時就這麽個意思。”陳譴說,“他們倆沒結婚,那破男人甚至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媽念書那會兒跟他談過一陣,被他拐上床了,高考那天才發現自己懷上了。”
小時候陳青蓉總怨他,喝醉了會趴在他床頭流着淚說很多,那年高考第一場她就交了白卷,炎炎烈日下背着書包在小診所門口徘徊卻沒錢進去,偷溜回家翻抽屜氣走了有先心的母親,處理完身後事找彭闳讨說法卻撞見對方摟了別的女孩子。
“可能我各方面都更像她,後來她不怨我了,像個尋常母親一樣對我很好。”陳譴撕開創可貼,卻低着頭沒繼續下一步動作,“在麋鹿遇見彭闳完全是個意外,那破男人在走廊跟人搞小糖丸交易被她發現了,剛好我媽捅死了他同伴,他将錯就錯把我媽送了進去。”
徐訣也壓低了脖子,把臉湊到陳譴面前:“所以你是想幫阿姨報仇?”
“也是為我自己。”陳譴捏住創口貼兩端為徐訣貼上,“我歪打正着從孟總嘴裏撬出彭闳犯合同詐騙罪了,今晚去陪客是為了錄證據,他涉及金額挺大,起訴方追責起來起碼能讓他吃個十年牢飯。”
指尖刮了刮創可貼的邊緣,陳譴捧住徐訣的臉,低聲道:“徐訣,我在你面前沒有秘密了。”
那雙眼盛着坦白一切後的真誠、即将放下多年心結的輕松以及些微看不透的情愫,徐訣和他額頭相抵,心疼于他的辛苦,動容于他的坦誠,此刻和陳譴相視,他萬幸于自己沒有來遲。
無論是關于今晚,還是關于陳譴的人生。
可就是想要挨誇,也想尋個時機讓對方從回憶裏抽離:“那我今晚厲不厲害?”
陳譴嗯了聲:“謝謝你。”
徐訣才不要口頭感恩。
一個念頭在腦中翻滾,他都破口子了,流血了,那麽凄涼了,任性一回不過分吧。
誰讓陳譴今晚為他哭,他哪忍得住,一張嘴,話就蹦出來了,收都收不住:“姐姐,親我一下吧。”
陳譴微愣,擔心地揉了揉徐訣的後腦:“你腦子也傷了嗎,我是男的。”
徐訣蹭他鼻梁,碰着了傷口疼得抽氣:“寶貝兒,親我一下。”
除去臨門一腳,兩人荒唐事做過那麽多回,親嘴兒卻至今沒體驗過。
陳譴眼角本就泛紅,這下更是蔓延到耳廓,他目光寸寸滑落,從徐訣的眼睛,到粘着創口貼的鼻梁,最後停在一雙唇上。
初遇那天他就注意過,徐訣的嘴唇就算不笑的時候也會有一點自然上翹的弧度,這大約是陳譴在他身邊總會感到開心的緣故。
他偏頭親在徐訣下巴,離開些許,笑着問:“夠不夠?”
哪裏夠。
徐訣不答,兜住陳譴的屁股把人往腿上一抱,扣着陳譴的腦袋擡頭親他嘴,可能平時吃紅果兒練出來的技術,他勾住柔軟的東西總忍不住舔舐,那截躲藏撩撥的舌尖叫他纏住吮取剮蹭,他還壞心眼地在上面打圈兒。
紅果兒都喜歡這樣,沒道理別的地方不喜歡吧。
陳譴總想找回主動權,可舌頭一探過去就被冷落,對方轉而攻擊他的下唇,碾過顆小狗唇釘,銜住一瓣唇肉來回啄咬。
“小狗……”陳譴總算得來換氣的機會,“小狗要濕了……”
徐訣知道自己優秀,卻沒想到自己如此優秀。
他松開陳譴片刻,貼住陳譴的唇用氣音耐心糾正:“姐姐才濕。”
随後傾身把人往地毯上一壓,掐着陳譴的下颌再度吻上去:“姐姐,小狗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