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弄髒了一
對于校運會這種,徐訣向來沒什麽參與感,更樂意跟哥們兒搶占個場地打打籃球,可礙不住體委回回盯着他,缺人的項目讓舉手自薦全班都扭頭瞅向他,他就每年報兩三個項目應付,摘了金牌随随便便往桌肚哐的一扔。
檢錄完上跑道,徐訣站第八道,他嫌外套礙事,脫下來揉成一團朝操場外圍張望,邱元飛沖他招手:“兄弟,這!”
這孫子不知哪來的組織能力召來了班裏大半的人給他當啦啦隊,徐訣揚手一扔,外套正正好罩到對方腦袋上,真怕邱元飛跟夢裏似的當場喊“徐訣絕絕子”。
邱元飛扒下外套,大聲道:“訣,我在終點等你!跑完了咱打球去!”
徐訣目光掃蕩:“你還是去球場等我吧。”
欄杆外烏泱泱一片人,他從這端掃向那端,沒見着最想見的人。
發令槍打響,徐訣邁腿沖了出去,幻想場外的喊聲有一份是來自陳譴,涼風擦着耳畔刮過,他又轉念想到,陳譴應該只會端着副笑模樣,然後在終點徒手抹去他鬓角的汗,說小狗好棒。
跑完了,徐訣像例行公事一樣上臺領了獎牌走人,甩着金色的一枚在操場出口跟邱元飛他們會合:“我外套呢?”
“讓他們先拿去球場了,”邱元飛說,“走吧,打球去。”
沒人為他擦汗,也沒人誇他好棒,徐訣擡着胳膊蹭一把汗濕的臉,問:“這次是跟哪班的打?”
“打他丫的!”門衛室內,值班的大叔架着手機看武打電影,共情地朝空氣虛晃一拳。
陳譴敲響窗玻璃,擾人好興致:“請問能不能先幫我看管一下行李?”
安頓好行李箱,陳譴挂着相機舉步朝校道走,穿行在來往清一色穿校服的男女中頗有些不自在,刮弄着鏡頭蓋的齒輪邊以分散注意力。
校道兩邊擺滿義賣的攤子,陳譴掏錢買了瓶汽水,邊上就是球場,他尋思現在校運會是不是添籃球項目了,怎麽場上那麽多人圍觀。
雲峽市快入冬了,陳譴在白雲機場登機時還嘆着熱,到這邊着陸連外套都沒來及披一件,此時涼風掃過裸露的手臂,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跑道上的女生倒是大膽地露着胳膊,陳譴抱着相機愣怔片刻,轉頭問身旁的小學妹:“男子八百結束了嗎?”
“結束啦!”小學妹揮着啦啦棒,“獎都領了,第八道那個起跑慢半拍還能拿第一,牛批!”
陳譴追問不舍:“叫什麽名字?”
“啊,我嗎?”小學妹一時短路。
陳譴說:“那個跑第一的。”
小學妹臊紅了臉,不太想搭理他了:“高三的,我不認識,你再抓個人問問吧,剛剛場上挺多人給他加油的。”
挺多人,陳譴在心裏重複了遍,折身就往球場走,原本捂着相機小步踽踽,後來将那小學妹的話咂摸出了味兒,什麽起跑慢半拍,是不是在分心盼一個不确信會來的人?
全是他腦內臆想,他卻仿佛親眼看見了全程,當時徐訣在電話裏如何暗示,起跑前如何左顧右盼以至忽略哨聲的示意,即将奔向終點時如何落空一腔歡喜。
陳譴快步匆匆,風雨廊下,喧嘩校道,他釀了滿心情緒,想告訴徐訣自己候機時同樣焦躁,乘車前來時遠遠瞧見賢中大門有多喜悅。
球場呼聲疊起,陳譴擠進人群尋一處落腳地,場上一群年輕男孩相互追趕你攻我防,他一眼瞧見巧妙運球的那個,衣服後面的號碼牌還未撕下,白底黑字标着數字8。
周遭的拍手叫好如海潮翻湧,陳譴被推搡至前頭卻不吱一聲,熟練地舉起相機盯緊取景器,在徐訣後仰跳投時抓下了這一幕。
腳跟落地,對面班的人沖徐訣喊:“今天幹嘛這麽猛?”
“我樂意!”徐訣揪起衣角擦墜在下巴的汗,“換人換人,我不打了。”
“才打多久?”邱元飛說,“再比兩場,打完了去吃飯。”
“我跑完八百還沒進過水呢,我去買喝的。”徐訣邊側首說話邊朝場邊走,“你喝什麽,我請你。”
“用不着哈兄弟,小朵給我買了。”邱元飛接過女朋友遞來的運動飲料,舉起來剛要顯擺,扭頭卻見徐訣頓在原地失神。
猶如流失的力氣回歸四肢,鑽得每一根神經都麻癢,徐訣的感官皆被喚醒,眼睛最先向大腦傳遞了信息。
他在黏膩旖旎的夢中觸碰過,在人潮湧動的街頭錯覺過,在今天比賽的間隙妄想過,此間此刻,陳譴鮮活地站在他面前,嘴角眼睛都在笑。
生怕怠慢一步會成幻覺,徐訣箭步上前就想抓住陳譴的手,又記起自己碰過籃球,掌心都是灰,他不能弄髒陳譴。
他什麽都沒準備好,貿然而又心切地叫了聲“姐姐”。
陳譴将臂下夾的汽水遞過去:“喝不喝?”
“喝,”徐訣恃寵而驕,“幫我擰瓶蓋。”
陳譴擰開瓶蓋遞過去,徐訣灌下兩口,轉頭問邊上看呆的同桌:“飛兒,我外套呢?”
外套都由同班女生在場邊幫忙看管着,衛小朵順便拿過來了,也愣:“徐訣,你剛喊誰姐姐呢?”
“這不你小叔麽,”邱元飛對陳譴有印象,“不對啊……小叔也是雇來的。”
“小叔是假的,”徐訣勾過校服,“姐姐才是真的。”
整一學年來在這對小情侶面前忍辱負重,徐訣總算逮着機會耀武揚威一回,他低下頭,鼻梁還挂着汗:“姐姐,我手髒。”
陳譴順他意,屈指蹭走他鼻梁的濕潤,視線停駐于上面的疤痕:“傷口留疤了。”
“我爸說這樣更帥。”徐訣鼻尖那一處涼涼的,是陳譴指頭留下的溫度,“你怎麽就穿這麽點?”
“被廣東的天氣騙了。”陳譴往人少的地方退一步,朝徐訣伸出一個手,“我冷,牽不牽我?”
徐訣支棱着倆手板看看,哪邊都是髒的:“要不我先洗個手。”
“弄髒了一起洗。”陳譴不由分說要牽他,念及這裏是公共場所,他剛觸上對方的手指就剎住動作。
兩人牽過不下百來次,肌膚會對彼此自動感應,徐訣幾乎是在陳譴遲疑的一瞬就纏上對方的手指,緊接着讓自己沾灰的掌紋與陳譴冰涼的掌心契合。
他從不顧慮場合對否,搞藝術的哪來這麽多彎彎繞,既然陳譴勇敢一步,那他就把餘下的都補足。
“我原本想給你罩個外套,”徐訣說,“但是姐姐覺得小狗的取暖效果更好,那就和我牽手吧。”
聲兒漸漸遠了,邱元飛摳着運動飲料的包裝紙,震驚道:“靠,我他媽沒看錯吧,徐訣竟然搞基!”
“搞基怎麽啦!”衛小朵說,“那麽好奇你也去搞搞?”
邱元飛忙攥女朋友的手:“別,我不是那一挂。就覺得,靠,徐訣竟然跟個男人牽手!”
衛小朵被攥得手疼,氣得在對方手背掐個指甲印:“都是人,牽個手違法了?”
“不是啊,”邱元飛持續震驚,“徐訣剛剛說自己是狗!”
還沒到正式飯點,食堂人不多,徐訣霸占牆柱後的位置坐下,陳譴端一份徐訣刷飯卡給他買的午餐坐對面。
“你衣服後面的號碼牌不撕?”陳譴說,“大家都知道你跑第八名了。”
徐訣還沒報喜呢就被誤會了個透頂,忙擰身歪手地刺啦撕掉號碼,拍在桌面使勁按按:“誰說第八名,你摸我口袋。”
陳譴聞言,悄摸在桌下蹬掉一只鞋子,腳掌隔着白襪精準地踩在徐訣的大腿:“哪呢?”
饒是徐訣定力再強也架不住這裏是學校食堂,桌底下陳譴的腳差點踩偏,徐訣忙扣住一截腳腕:“衣兜。”
糾正了,卻不松手,松松地圈住那一段,沒胖沒瘦,還是那樣的圍度。
校服穿在陳譴身上,他掏了掏兜,摸出個金牌。
“我稀裏糊塗跑下來的,被推上領獎臺的時候還在朝操場邊張望,”徐訣說,“他們都在叫我的名字,我特自私,希望他們再喊大聲點,你就能找到我了。”
陳譴把獎牌揣回了兜裏,體諒徐訣一上午消耗體能,将餐盤裏的肉都往他那邊夾:“我找你不需要通過別人的嘴巴,我能感受到你的方向。”
驀地,箸尖不能動了,徐訣按住他的筷子:“姐姐,這次回來還走不走了?”
“不确定,”陳譴抽出筷子擱餐盤上,“徐訣,我這次回來還有個事。”
徐訣啞火,擡眼等待對方說後話,也怕對方這幾個月來在外快活,愛上居無定所的游蕩日子,要把六巷的屋子退掉。
他沒敢讓陳譴知道,想陳譴的時候,他會騎車兜一圈萬燈裏,再繞去六巷逗留上一刻鐘。
所幸,陳譴說:“彭闳入獄了,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
徐訣說:“你要親自去嘲嘲他的落魄樣嗎?”
“不,”陳譴笑了,“我媽刑期滿了,我要接她出來。”
徐訣一顆心放回原地,忙道:“六巷的書房我清空了,你放心讓阿姨住進來。”
“她在裏面七年,不知外面的世界變得怎麽樣,我還打算帶她到處走走。”趁徐訣放松動作,陳譴的腳掌成功踩偏,揉在一團他朝思暮想的位置上,“但我保證會在你高考完那天回來,到時候,我們做吧,小狗怎麽弄姐姐都可以,別再把自己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