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都屬于我(已修改)
航站樓候機的乘客用異國語言讨論室外的大風,陳譴坐不住,跑去服務臺詢問工作人員,得到的答案無非還是航班受大風影響取消,具體恢複時間待定。
陳譴買了兩杯熱咖回來坐下,陳青蓉接過一杯,退出手機在看的節目:“天氣不會一直惡劣下去的,你別急,坐下來耐心等等。”
今天是除夕,兩人被困在史基浦機場已有兩個多小時,陳譴的視線不間歇地流連于滾動的電子屏及手機裏的聊天界面之間,最後摁滅屏幕:“我想回去跨年。”
陳青蓉明知故問:“我就在這,你回去跟誰跨?”
陳譴指甲一刮,摳破了咖啡杯外側的包裝紙:“媽,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是怎麽過年的?”
家裏就兩口人,能熱鬧到哪去,陳譴獨自在家看春晚沒意思,伴着別家的笑語歡聲寫完作業,拿保溫盒盛上煮熟的餃子去會所側門等陳青蓉下班。
“我那會兒總是掐着點偷閑,借口到倉庫取材料,實際上在側門跟你吃餃子。”陳青蓉說,“你寧願挨凍也要跟我一起過,我同事家的三歲小孩都沒你這樣黏人。”
後來陳青蓉入獄了,陳譴每年也像母親那樣掐點躲懶,還是坐在側門,看天上簌簌雪落,聽場內衆口嚣嚣,一根煙代替熱騰餃子,年就這麽過去了。
“去年新歷舊歷年都是徐訣陪我過的,我頭一回發現這個節也不是那樣無關緊要,我也可以看煙花、倒數,即使家裏沒人拜訪,也能在門外貼年紅。”陳譴下意識去瞄電子屏上的航班信息,“媽,他在等我回去。”
陳青蓉在獄中日日複日,最擅長的就是等待,母子連心,她理解陳譴的迫不及待:“可你有時要學會接受不可抗力的阻攔,只要結果遵循軌跡就萬事無恙。”
這個“結果”指的是什麽,她不明說,但知道陳譴會懂,無論是指這次風停後能否趕在年前見面,或是往後受阻的每一步可否順當邁過。
這場大風刮了足有六個小時,受時差影響,飛機降落廈門時已經晚上将近十二點,陳譴一出艙門就摁亮手機,徐訣給他發來了億安廣場上空的煙花。
徐訣:實時直播,點擊就能隔空許願。
徐訣:阿姨在你隔壁嗎,擋着點屏幕,別讓她看到。
徐訣:遙想當年,我的手游遍你軀體山河,感受你為我顫抖和痙攣,今年願望是你裏裏外外全都屬于我。
空中焰火美不勝收,人人都仰頭嘆着那天上的,只有徐訣壓低了脖子瞅着屏幕上的。
只剩兩分鐘了,他抓着一句預備卡點發出的話删改,在“新年快樂”和“我愛你”之間反複橫跳。
他說服自己,說不定字越少發送得越快,剛編輯好,一則來電插進來,以防阻礙消息卡點發送,他手快按下挂斷,腦袋空當一秒才反應過來是陳譴的電話。
徐訣忙回撥過去,剛接通就喊道:“姐姐,你回來了?”
“在廈門候機,趕不上了。”陳譴說,“怎麽挂我電話,不方便嗎?”
“正打着字兒呢,我還以為騷擾電話,順手摁掉了。”徐訣走到開闊的地方,“他們準備倒數了,你要不要先聽聽煙花的聲音?”
對比徐訣那邊的喧鬧,陳譴躲在安靜的洗手隔間,能将電話那端的氣息聽得一清二楚:“不用,我只想聽你說說話。”
“那我躲遠點,免得煙花搶我風頭。”徐訣忙折身朝商場的方向走,可十多秒能躲得了多遠,他頓住腳步,轉身望向頭頂上方,索性不藏不躲,和這萬衆矚目的焰火争一争殊榮。
高空下的各種聲音連成鼎沸的海,徐訣汗涔的掌心貼着手機,隔着一層塑膠殼,夾在裏面陳譴的照片不知有否感受到他脈搏的跳動:“陳譴,我愛你。”
“十七歲、十八歲、十九歲……往後無論多少年,小狗都只會跟一個人走。”
砰硼霍落,這兩句沖破聲聲喧噪,顯得尤為真誠堅定。
在徐訣身上,陳譴得到的是一次比一次鄭重的承諾。他握緊手機,希望那邊的噪音沒奪走自己的回應:“累了就歇歇,我也會走向你的。”
煙花燃放直到初七才徹停,高三開學早,徐訣拎着行李回宿舍,一進門照舊被奪去書包搶光了作業。
不知誰一抖樓書包掉出了那張球場上的照片,全宿舍哇哦鬼叫,邱元飛作為唯一知情人士高舉着手臂擾亂秩序:“我知道!是徐訣的對象拍的!”
徐訣毫不掩飾:“好看吧!我老婆是攝影師,歡迎各位以後結婚照找我老婆約拍!”
邱元飛忙把他拉到一邊:“姐姐不是賣酒的嗎?”
徐訣小聲道:“姐姐幹一行行一行,那破酒早不賣了。”
高中階段的最後一個學期,課業比往常都緊迫,各科卷子在教室內紛飛滿天,每周日回到學校就是令人窒息的考前拉練,大家張口閉口不離排名和志願。
徐訣桌上的便利貼換了一張,上面寫“不考上清華不許睡CQ”,翹角了還拿膠帶給粘好邊,然後用習題冊給遮住。
陳譴回國後又扛着相機往省外跑了,公開的個人網頁和微博賬號由于有效作品的增多而讓浏覽數據有了可觀性,年後被一家知名雜志社買斷一輯城市夜景照還小賺一筆。
但陳譴總覺得,或許還能更好。
徐訣每個月底會在收發室找到陳譴郵過來的明信片,到五月底的時候已經收集了十張,在南京的梧桐背後,陳譴每個字的最後一筆都像要飄起來似的:徐小狗,我要回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黑板上方的挂鐘分鐘又走一圈,徐訣轉着筆看向窗外,樹葉盛着陽光,夏天又到了。
一不留神,筆杆滑落指間摔落正評講的英語模拟卷上,筆尖恰好指向分數欄,是紅豔豔的130分。
六月初,陳譴在雲峽市落地,剛出艙門就被滾滾熱浪撲打一臉。
他壓下棒球帽,光線在帽檐滑過,沿邊處有只伸舌頭的刺繡小狗。
拿到托運的行李箱,陳譴邊往外走邊給徐訣編輯消息:兒童節快樂,我的寶貝小狗。過兩天我去囤點小雨衣留到八號晚上用個夠,要浮點式還是振動式?
想了想還是删掉了,真怕血氣方剛的男高生得意忘形在考場上忘了基礎公式。
他切換聊天界面給陳青蓉報平安,陳青蓉年後就找了個裁剪師的工作,在市裏的服裝公司上班,一天天的挺能忙活,這條消息發出去,她半個小時才回:收到,今晚在家吃還是出去吃?
陳譴:在家吧,不想動。
陳青蓉:那還是出去吃吧,我也不想動。
大概是今年夏天太熱,又或是陳譴在烈日下跑得太勤,晚上在外面吃完飯回去,上樓梯時陳譴的步伐都有點發虛。
陳青蓉一把扶住他,在服刑期時勞作慣了,纖瘦的手臂格外有力:“是不是不舒服?”
陳譴眼前的樓梯像扭曲起來,他停在三樓拐彎擡頭向上看,燈光那麽亮堂,他模模糊糊像看到徐訣坐在樓道,單肩挂着畫夾,一手抱了束紫苑花,一手攥個單詞本,擡頭沖他樂呵:“姐姐,我等了你好久。”
小臂的皮膚被順着撫過,陳青蓉捏了把他的手心:“你發燒了!”
陳譴體質不差,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時,他還記得上一次發高燒是在剛進麋鹿沒多久。那時他陪酒經驗不足,反被客人灌了好多,頭重腳輕差點摸不到回家的路,吹了一路冷風回家,半夜就發起了高燒。
相比起來今晚放松得多,陳青蓉忙裏忙外為他端水擦臉,喊人跑腿送來退燒貼和藥物,托着他後背喂他服下。
自從陳青蓉住進來後陳譴就搬進了書房,他不嫌床小,反而記挂徐訣在這裏躺過,蹭着床單被褥仿佛能辨出徐訣的味道。
他将黑柴抱進懷裏,右手握着陳青蓉的手腕,嗓音黏糊道:“媽,謝謝你。”
陳青蓉揉他頭發,像小時候哄他睡覺:“我欠你的。”
陳譴沒聽清,但仍抓着她沒放:“我好想他。”
陳青蓉笑了,這些年她沒給過陳譴什麽,可如果陳譴執意要走這條路,她願意當第一個支持的人:“誰呢,我吃醋了啊。”
“徐訣,”陳譴側卧着,将被角揪到胸前,“還剩幾天就高考了,希望他順順利利,幫我……我們,圓個夢。”
陳青蓉說:“你每到一個地方就往寺廟跑一次,明明不信這些卻還是執意給他祈福,能不順利麽。”
陳譴雙頰酡紅,眼皮滾燙得難受,他慢慢阖上眼,小臂松松地搭在床畔。
陳青蓉點了點那條紅手繩,把他的手塞進被子裏。
翌日醒來,陳譴的頭腦還是有點昏沉,他摸來枕邊的手機看時間,先被占着屏幕中間的幾條未讀給驅走幾分熱。
消息是昨晚十一點半發的,陳譴早早歇下沒聽到手機振動,當即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點進聊天界面。
徐訣:靠,還以為周末能抽空跟你見個面,結果校方說這周六日連課,人性呢?
徐訣:我們宿舍一哥們說他校外女朋友周日給他送考前便當,飛兒多嘴問了句是小便當還是大便當,被打了。
徐訣:姐姐,其實我也……
陳譴下拉屏幕看了眼日期,離周日就剩兩天,估計能病好。
返回界面,陳譴言簡意赅回複道:那你想吃什麽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