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要兇我
徐訣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雨天的。
無論巧合與否,他的心動總在遭受雨濡時來得格外洶湧,無處可去的夜晚被陳譴收留、絨密的細雨裏他們第一次牽手、滂沱雨聲中他們隔絕外界忘我交融。
車廂比任何一個他們所嘗試過的地點都狹窄逼仄,不流通的空氣漫進雨天特有的潮悶,無人落座的主駕位堆着亂纏的衣物,褲腿卷着袖子、三角與丁褲交疊不分你我,恰似兩人此時的暧昧之态。
接吻時唾沫的吞咽拉扯着兩人喉結的滾動,陳譴一手勾着徐訣的脖子,一手抵住上方的車頂蓋,以免自己不小心撞上。
不知是卷起暴雨的猛風搖動了車身或是怎樣,陳譴沾滿汗水的指掌滑膩得逐漸挂不住徐訣的肩頸,慌忙下只來及抓住椅背用來箍靠枕的金屬豎杆:“小狗,我有點不舒服,脖子壓得好酸。”
徐訣半托着陳譴的身子,一雙小臂青筋畢露也舍不得洩力分毫:“姐姐,靠我肩上。”
“不行,太難受了……”陳譴掐掐徐訣的胳膊,“你等等,我背過去趴着。”
雨水彷如因着這轉動的半圈兒降得更猛烈了,陳譴将上半身的重量交付給中控臺,感受着徐訣握慣畫筆的手在他後腰的紋身描畫。
微涼的觸感牽起絲絲細微密匝的電流,從尾椎處持續不斷地傳輸向身體各處,陳譴繃着腰身喊叫,聲音近乎被雨聲覆蓋:“小狗、小狗……”
徐訣握着陳譴置于座椅兩側的腳腕,輕聲問:“怎麽了姐姐?”
陳譴的臉龐貼着冰涼的中控臺,說話時聲音有些變調:“小狗,你長大了,以前會臉紅,會給自己的冒失找理由,會為不相幹的人動怒,現在很少了。”
“我在為你變成熟呢,姐姐不喜歡嗎?”徐訣抹去陳譴後背的一排薄汗,勾起對方的膝彎讓人仰靠在自己懷裏,偏頭時嘴唇剛好蹭上陳譴的耳廓,“後兩項我不知道,第一條我得反駁一下,我還是會為姐姐臉紅的,不管和你處在哪個階段,見你時我都能複原第一次心動的感覺。”
陳譴騰出一只手向後摸索到徐訣的小臂,握住:“寶寶,不要過分排斥你的少年氣,只要你不犯大錯,我會給你最大程度的縱容。”
這場雨直到後半夜才停,兩人放倒了座椅應付了一宿,天微亮時到服務區的衛生間簡單洗了把臉。
陳譴的睫毛還綴着水珠子,呵出的氣有漱口水的果香,他捋一把徐訣臉龐的濕潤,在晨霧中笑了起來:“你昨晚真夠瘋的。”
徐訣挺冤枉,但又因陳譴柔柔懶懶的注視而全無怨言:“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嗎?”
陳譴後腰那片紋身還附着股濕涼黏膩的感覺呢,他笑得更歡騰,指尖從徐訣的臂彎處搔向掌心,再扣緊:“就是故意的怎麽了,誰讓你太好哄騙。”
兩人沿來時踩下的兩排濕鞋印返回,徐訣問:“就沒句誇獎啊?”
到車邊,陳譴挺不客氣地鑽回副駕裏:“腿軟了,你來開車。”
暢通無阻的高速路很好開,徐訣掌着方向盤一路朝北,間或被陳譴喂一口吃的喝的。
盤山而上,天色放晴時車子終于抵達海坨山谷,兩人徒步上山頂,在人海浮動的都市都不懼牽手,更遑論大清早游客稀朗的郊區山間。
蔥綠山路漫着朦胧霧色,眺眼望去的小木屋是他們正要前去的第一站,陳譴像那次高考前與徐訣隔着學校圍欄搞突擊檢查:“這個咖啡館叫什麽?”
徐訣應答如流:“1473。”
“建在1472米的海拔上為什麽命名為1473?”
徐訣犯了難:“你要不還是考我屋子的建造材料吧?”
陳譴突然停步,徐訣在上面一個臺階回身看他:“累了嗎?我就說昨晚那樣做很容易腿軟……”
他驟然噤聲,因為陳譴環腰摟住了他,一個臺階的高度差距讓陳譴正好把腦袋靠在他胸膛上。
“姐姐?”徐訣有點愣。
陳譴側耳聽着徐訣自胸腔發出的心跳頻率,砰咚砰咚,一聲比一聲清晰有力。
“為這個咖啡館起名字的人說,多出來的一米是因為心動。”陳譴擡臉沖徐訣彎起眼睛,“我當時查資料的時候還覺得挺矯情,但現在用心想想,哪怕它的解釋最初是為偏差而生,起碼從眼下這一刻開始我願意相信這份巧合,畢竟我感受到了。”
昨夜降過雨的山谷上方架起了彩虹,他們恰好攜手踏過這一座橋,路途不算平穩,但幸好終點為他們敞開門扉。
咖啡館門前的臺階端坐着一只斑點狗,陳譴經過時撫了把它的腦袋,說“小狗真帥。”
徐訣跟在後頭自覺攬下這句誇獎,點咖啡時還讓老板給陳譴那份拉花個小狗。
吃過簡餐,陳譴抱起相機跑到能俯瞰山谷全貌的露臺上拍照,徐訣留在裏面畫設計圖,靈感總有斷點,他暫且放放,把草圖本翻到最後的空白頁,像那年在小鎮,紙筆簌簌摩擦間将窗外的陳譴畫了下來。
途經黑天鵝湖,穿越白桦林海,陳譴收集的素材漸漸豐滿,下午拍完黑松林,他看着騎行公園的一排單車來了興致,徐訣幫他收起三腳架:“你腿不軟了?”
在市區飙過摩托駛過小車,陳譴打算寵幸一下單車:“小狗,我想騎。”
“你怎麽不倒裝一下呢,”徐訣跟着陳譴耳濡目染多了,使壞得很自然,“今晚能騎小狗嗎?”
陳譴笑着往租車點跑去:“那看我今晚腿還軟不軟吧。”
屁股挨上坐墊的那一瞬陳譴就知道不能逞強,他滑入中級道徐徐騎行,路平處回頭看了身後的徐訣一眼:“你上前面給我帶路。”
等徐訣跑前面去了,陳譴慢下車速,舉起挂在胸前的相機拍下了對方的背影,以前他總多慮少年的後背過于單薄,哪料到徐訣用這一片背帶醉酒的他安全回家,縱然只是騎個破單車也能在深冬為他擋風雪,情動處任由他撓下數十道紅痕當作晴澀的畫作,随時随刻放任他趴上去給予足夠撒嬌的資本。
大約是沒聽到身後來聲,徐訣停下來回頭看,仗着四下無人才敢隔遠了大聲問:“是不是騎不動?要不你上來我馱你?”
這種山地車都只有一個座,陳譴問:“你怎麽馱?”
徐訣看看四周,将鈴铛撥出脆響:“你胳膊腿啥的盤我身上不就結了麽,上下樓不是都纏挺緊嘛,小狗帶你颠颠兒。”
說完卻被陽光燙紅了耳根,陳譴發力蹬上去,路過他時多手揪了他耳垂:“走吧,姐姐在大街上飙車時你還只敢摟着我哆嗦呢,小朋友。”
滾床單時十指緊扣互道葷言色語,眼中除彼此的面孔再容不下其它,現在拌起嘴來誰都不服誰,打打鬧鬧時快時慢騎出好長一段路,偶然的對視被一線光洞見,于是都默契地為對方放緩了速度并肩騎行。
“小狗,你說要是我念書那會兒就跟你認識了,是不是就這樣一起騎着車上下學?”
徐訣還處在剛才拌嘴的餘韻裏:“怎麽認識啊,不是說我什麽都不懂,還只會拿丁褲當破抹布嗎?”
陳譴說:“也是,那我還是先跟別的小男生撩撩騷吧,指不定勾搭幾下就跟我回家了,人家不揣我丁褲,還拿我丁褲往我那綁蝴蝶結呢。”
徐訣笑容一僵,不發一言往前蹬去,沒蹬出幾米又折回來伸出手:“包給我。”
陳譴斂起笑:“不高興了?”
“不高興一會。”徐訣直白表達,“包給我。”
為方便拍照,陳譴放置設備的包沒寄存,裏面還塞着徐訣的草圖本。
他以為徐訣要拿本子,就把包遞過去,結果徐訣背上去一蹬踏板就走,留意到他沒跟上,又扭頭道:“不是去吃燒烤嗎,再不麻利點座兒都讓人家給占完了。”
昨晚被掐過的、揉狠的皮肉仿佛到這一刻才浮上了痛麻,陳譴抓着車把跟上,拙劣地哄着徐訣:“寶寶,等下我給你烤雞翅。”
真到了燒烤點落座,濃煙在兩人之間彌漫,陳譴把烤好的雞腿撒上孜然粉遞給徐訣的同時,對方也剛巧将幾串烤腸和土豆片送到了他面前。
晚上回房車營地,陳譴顧不上欣賞車內構造,簡略地沖了個澡便披着浴巾赤足走出淋浴間,尋到廚房裏熱牛奶的徐訣。
車窗落着厚簾,他從對方身後抱上去,試圖将徐訣“不高興一會”的言論扳倒:“又想騎小狗了怎麽辦?”
徐訣手一晃,牛奶濺上手背些許,清楚自己表面再怎麽繃緊也敵不過陳譴暖融融地貼上來張手把他一抱。
以往辦事兒徐訣總會留着點分寸,少有今晚這樣盲沖亂撞,陳譴的手腕和雙腿叫他落滿指痕,他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下發了狠地吮吻陳譴的雙唇。
“小狗……”饒是陳譴再耐受也讨饒了,“你乖,我要來了……”
徐訣不讓他來,咬着牙生生停下,與他相抵着額頭深深對望:“陳譴,看我。”
望進這一雙只裝滿他的眼睛,他沉聲說:“今天那種話以後不許再說,我聽了會不舒服。”
“好。”陳譴啞聲答應。
“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從前今後都不會改變,你不用測試我會不會為你吃味兒,哪天你頭腦發懵不确定我還在不在意你,那就看看我的眼睛,它會告訴你答案,但是,”徐訣把滑下沙發沿的人往上兜了兜,“但是我大概率不會給你這種我不喜歡你了的假象。”
陳譴點點頭:“我是真的只喜歡小狗,不要兇我了好不好,我疼。”
徐訣撫了撫陳譴的後背,把人抱得更緊了些:“姐姐,做完之後我們上去看星星。”
陳譴仰頭親掉徐訣墜在下巴的汗珠子:“可我這回真腿軟了。”
徐訣說:“我馱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