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儲秀宮內，華幔四垂，錯金三足鼎的香爐裏袅袅氲繞香甜的氣味，馥郁芬芳，聞多了便似頃刻就要醉在那種花間蔭下，四周陳設卻是金碧輝煌，無度奢華中透出些冰冷本色，讓人原來一暖的心便無端的又是一個冷噤，無時不刻不在提醒這是天家的後宮。

花開尾随着前個的秀女進去，依樣行了禮，垂了頭，退到一邊，目光只依稀看到雕花窗棂半開下一襲寶藍宮裝，一雙保養的極妥當的手擱在絲緞上頭，紅甲上套了金絲鉸嵌蘭花的護甲。

就是這雙手，輕輕的一點，連帶着輕搖了一下那個珠翠滿鬓的頭，花開身邊立馬有兩個秀女被帶了出去，花開知道那是落選了，鉸着帕子的手隐隐的濡出了汗。

有宮人喚花開和另外的一個秀女走個圈，花開顫巍巍的出來繞了個圈，身旁的秀女又被帶走了，這時，花開這一單裏就剩下她和另外一名秀女還站在了這儲秀宮中。

“你就是馬爾汗将軍家的花開？……且擡起頭來！”一直不動聲色的德妃忽然開口道。

花開腦袋裏轟的一聲，有無數馬蹄子踐踏而過，慢慢仰起臉，德妃娘娘的臉就在她面前晃啊晃，一支金步搖插在德妃的把子頭上綻着璀璨的金光，花開覺得自個的眼就要盲了。

“樣貌倒是生的極好的，可惜偏生了這樣一個脾性，單一雙眼睛就透出了野性難馴！”德妃低低嘆了口氣，甚是惋惜的模樣，傾身與旁邊坐着的人咬了幾下耳根。

花開暗暗松了一口氣，此刻一顆心掉回了肚子裏，眼角餘光偷眼過去瞄那說話的人，德妃娘娘雖則年華老去，一張臉卻保養的并沒有一絲痕跡，眉眼低垂處那一絲微微的心思，倒是四阿哥從她額娘身上原本原樣的帶了過去。

花開本想看的再多些，宮人已經上來帶人了，花開原以為這立時就要遣出神武門了，誰知卻是被帶到了另一排小房子前，兩人一個房間，花開的這一間卻只有她一個人。

花開想着并不是所有落選的秀女都是要立時遣出宮的，挑些摸樣周正的，大多就要在這紫禁城裏做了宮女，運氣好的選做了妃嫔，但想到自己老父親的樣子，忽然又覺得那些被選上的秀女的運氣是不是真的好了？

繼又一想，到底是留在這宮裏給人當宮女，還是去漠北好？要真是當宮女，若能去永和宮，那便日日或許都能見到四阿哥給他額娘請安？……這麽胡思亂想，一擡頭，太陽已偏了西，紅日頭染了血一樣的挂在這個皇城的一角屋檐下。

花開嘆了口氣，站起身在這小屋中走了一圈，打量了下四周，想她一人獨住，怕是阿瑪使了手段。一想到阿瑪的心思，眉眼就愈發低落了些。

心裏煩躁着就要開門出去喘口氣，就忽聽的自己的門外邊有人低道：“姑娘出來！”

花開不疑有它，徑自開了門，門口立着個小太監，也不再說話，一溜煙的往前走，花開只好一路小跑跟上，轉眼那小太監就沒了影，卻看到十三阿哥胤祥遠遠站在某處宮宇的一角屋檐下。

花開停了步子，遙遙的看着，十三阿哥等了一陣只得擡腳走了過來：“什麽倔脾氣！”一揚手，就往花開腦門上敲了一個栗子。

花開摸了摸疼處，往後退開了一步，仍是盯着十三阿哥。

胤祥瞅着她那凜冽的眼神，搖了搖頭，低道：“德妃娘娘是四哥的額娘，但因你是馬爾汗家的女兒，第一關不好被唰下免得你阿瑪失了顏面，橫豎再忍耐一兩天吧！”

花開面上動容，低頭吱唔道：“四阿哥還記得我的事？”

胤祥斜瞥了她一眼：“四哥答應的事，歷來都是有交代的！”

花開更低了頭，鉸着衣角：“四阿哥也沒答應我什麽，只叫我不要太報希望！”

胤祥搖搖頭，便郎朗笑出：“四哥肯這麽說已是難得，他是有十分的把握，也只說七分的，怕做不成平白讓人失望！要不是你是馬爾汗将軍寵愛的女兒，怕也不會如此待見你！”說着，拂着袖子不時便走的遠了。

花開看着那皇子走過幾道宮牆間的空隙，一轉眼便沒了人影，自個兒轉了身，還往來的地方走回去：“馬爾汗家的姑娘怎麽了？”心中暗暗道，想着這一日來所經歷的，又依稀覺出一點異樣來，仿佛自己真是沾着阿瑪的光。

一時想到四阿哥肯幫自己，也是因為阿瑪官職所在，花開又覺出一點不是味來，晚膳也不吃了，早早的爬到榻上就睡了下去。

這樣一座大清朝的至中所在，一瓦一礫都沒準會悄無聲息的便洩露出一些平常人一輩子都或許難以遇上的波雲詭谲，和那漠北雲高風清，天地至靜自然是孑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花開并不想想的這般多，這一夜卻是輾轉反側，最後只得幹瞪着眼，盯着門縫裏那殘喘着擠進的烏黑夜色一絲絲透出些亮色青白來。

宮裏的第二日，有太監來訓話，有嬷嬷來訓導禮儀，臨末了都是說上幾句若是有朝一日麻雀變成了鳳凰飛上高枝，不要忘了他們這幾個引路人的好處。

也是一天的功夫，花開已看出秀女明顯的待遇不同來，花開身邊也常有人來阿谀奉承，花開開始還打幾個馬虎眼，實在煩了就關上門自個去睡覺，全堵在了門外。

她的脾性不好，旁人也看得出來，便也再不虛情假意，各懷目的的靠近。

到了第三天，一應如昨。

花開卻有些坐不住，

在屋子裏團團亂轉，像是只被關急了的獸。出去跟嬷嬷走步的時候也眼睛滴溜溜亂轉個不停，逮到一抹紫顏色心跳就加速，腳下的步子也錯的十有八九。

負責訓導的嬷嬷看着火急，又不敢得罪這大有希望的小主兒，只能麻着一張老臉賠笑，直道：“再過有七日，姑娘就得守着雲開見月明了！”

花開一聽說還有七天，心一下就涼了半截，望着那宮牆腳愈發的勤了，也不盼着紫不紫衣，能看到十三阿哥得個信也是好的！

卻終是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