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十三子的大婚三月後舉行,因着十三阿哥備受當今聖上寵愛,如今又有馬爾汗家支持,朝中百官來道賀的從日出到日暮,一時絡繹不絕。

天色向晚,筵席半開,喧鬧了半個京城。

吉時到時,馬爾汗家小姐的儀仗,彩橋便到了十三皇子府前,女官随轎伺候新福晉下轎,引福晉入府,三跪九叩,一絲不茍,十三阿哥牽着紅綢一段,将自己的嫡福晉引進了新房,一時樂聲大作,各方賓客又是私下竊竊。

新房內,命婦扶着花開坐在新床上,隔着面幕,花開看到胤祥一身喜紅禮服,盤膝坐在自個面前,面上的神色卻頗不自然。

命婦喜娘将花生,紅棗往他們衣襟上扔,花開皺了皺眉頭,撩起了面幕,那邊喜娘已喊了出來,胤祥一眼望去,抿了抿唇。

喝了合卺酒,新房內的那群人便退了出去。

花開扭扭脖子,将手裏的那兩只喻示平平安安的蘋果扔到了一邊就要站起,誰知衣上打了同心結,一個狗趴便摔到胤祥身邊。

十三阿哥一時又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便是你這幾個月跟教養嬷嬷學的家禮?”

花開瞪了他一眼,爬起身去解那同心結:“十三阿哥也未必真心想娶我,那日為何要答應?”她解了衣結,跳下床去,撿了桌上的點心便吃。

胤祥瞅着她狼吞虎咽,并不肯刻意一分讨好自己,眉心動了動:“皇阿瑪既然開了口,只不過是等人去應,也只有你這樣的女人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

花開一噎,那點心堵在喉嚨中隐隐的不知為何泛痛。

“況,娶了你,我并不吃虧,你父親馬爾汗将軍在朝中,軍中也有些勢力,皇阿瑪此舉實為我着想,我又何必要推脫!”皇十三子起身,走到花開身邊,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

花開突然覺得喉中那物便堵得自己這般窒息。

“做十三皇子的嫡福晉,也好過做四哥的側福晉,如此算來,你也不算吃虧,你阿瑪這筆賬也是有賺沒虧!”皇十三子舉着酒杯,一遍遍抹着那白玉杯身,忽對着自己的新娘回頭笑道。

那笑意半真半假,晦澀難分,花開卻忽的變了臉色,掄了拳頭便往他胸口砸來,未及觸及他衣料,已被十三阿哥牢牢捏住拳頭:“怎的,新婚當日,你便要對你的丈夫動手動腳,莫不是想讓我即刻休了你,才真正遂了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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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如何不知他這句話中的刺,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忽然別過頭去,再控制不住的大聲哭了出來,雙肩顫着,顯見難過異常。

十三阿哥原本起身,搖了搖頭便要走,這一刻聽她哭出倒有些猶豫,便想起疊韻樓那日,這女子死活不肯讓他看她哭的模樣。

這一剎剎,便聽的身後有人說道:“皇上要管天下事,為何連這般的小事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你那日送我回府,就會動了這樣的心思?……阿瑪說,既是不得已,而人也必然是這一遭鐵定要嫁出去的,也不想太委屈了我,但四阿哥那邊,卻是想也不要想了!”

頓了頓,那聲音又哽咽道:“這話是阿瑪後來對我說的,阿瑪說,十三阿哥雖如今最得聖上寵愛,卻是衆阿哥中最是豁達,少了心計的一個,四阿哥的心機卻難免重了些,即便真去了那邊,我也未必會真的開心。”

十三阿哥這才停了腳步,半晌,回頭,盯着自己的嫡福晉:“這些事不論禍起何處,改肯定是不能了,我只問你,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你如何作想?”

花開抹幹了面頰上的淚水,硬道:“西北自然不用去了,四阿哥既然不要我,十三阿哥對我也是無意的,我本也不存什麽念想,如今這樣也是好的,省卻了周旋的心思。”

胤祥便短嘆了口氣,換上初見的沒心沒肺,責備道:“你說話便不能隐忍着些,這般沒頭沒腦如何了得,要知那一日在南書房,你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讓皇阿瑪将你拖出去杖責一百棍!”

花開無奈閉口。

胤祥搖了搖頭,徑自走了出去。

胤祥走後不久,朵兒推着門蹑手蹑腳的走了進來,見花開傻呆呆的一個人坐在桌邊:“小姐,這是怎麽了?”

花開搖搖頭:“乏了!”自個爬到床上,仰頭直挺挺躺了下去。

朵兒跟過去道:“小姐不等十三阿哥了!”

花開白白眼:“他怕是不會來了!”

朵兒唬了一跳,看花開的臉色又不敢再問了,守在新床邊,耳聽着外面樂聲喧天,沸沸嚷嚷,想花開如何真睡的着。

果然片刻後,花開睜開眼睛,望着紅帳一角問她:“朵兒,今兒個,四阿哥也是來了吧?”

朵兒眼睛驀地一紅,點點頭:“應該是來的!”

花開于是又不說

話,直直的盯着帳頂,好久過去了,外面的喧鬧聲歇了,十三阿哥果然也沒過來,花開便從床上跳了起來:“朵兒,我心裏悶,我們出去走走吧!”說着就去推身邊貼了紅喜字的窗格子。

朵兒又是唬了一跳,這一回按住了花開的手:“小姐,好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鬧出什麽事才好!”

花開拍拍朵兒的手背,低頭:“是,今日既是出嫁的日子,這十三皇子府以後便是我的家了,如今我這胸口便跟要炸開似的,在自個家中走走不算是罪過吧!”說着起身便要走出去。

朵兒忙拖住了她的手膀子:“小姐,都這些年了,何苦還記得!”她哽咽道:“小姐今日既然出嫁了,便将過往都忘了吧!否則這以後的日子是過不下去的!”

一言既出,花開一時愣在當地,許久眨了眨眼睛,低道:“也是!”徑自又躺回了床上,眼眶裏卻突然又無端蓄滿了淚花。

子夜過去,整個府邸靜悄悄一片,胤祥果然沒有再來,管家來報說十三阿哥有緊要的事,還在忙着,怕要在書房安置了,讓嫡福晉自個先睡了。

花開也未說什麽,扯着被角,卻無論如何再睡不着,見一邊朵兒扶床困了睡去,自個偷偷開了房門,仍走了出去。

夜色也算皎潔,這匆匆半年過去,小道上開滿了黃涔涔,白晃晃的菊花,眼見着四周或只有喜紅燈籠射出來一點微紅,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原本響絕半邊天的熱鬧就此嘎然而止,跟往常任何一個普通的日子并無兩樣,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花開看着夜幕癡癡的想,想多了,也就依稀笑笑,輕輕嘆了口氣。

遠遠的一間屋子中透出幾縷白色燭光,十三阿哥的貼身小厮守在外間打盹。花開一時走近,想當然的推開了門,果見胤祥燭光中擡了頭,正盯着自己看。

花開看那燭光下的男子一時也有些呆呆,徑自走了過去,坐在胤祥身邊,一時倒覺得心才安了些,這偌大陌生的府邸,她也就認識了朵兒和面前的這個皇子。

十三阿哥仍是望着她不說話。

花開扯了扯唇:“不想明日不得寵的消息便傳到阿瑪耳朵裏,惹他老人家難過,爺今日還要忙,花開便在身邊陪着吧!”

十三阿哥于是嘆了口氣,燈下側頭看向這女子道:“你這又是何苦,你知我不去你那,另有原因的!”

花開點點頭:

“花開心裏明白,十三阿哥有心結,就如同花開心裏也有一個心結,既是八年的時光,要放下就不是一兩日就可以的!十三阿哥幫過我,我都記在心裏,只是終歸是我與四阿哥緣淺罷了,怨不得任何人!”

胤祥聽了,沉吟了半晌,随手撿了件袍子遞到她手上:“這紫禁城中多少人都不敢說真話,偏你一個盡的在我耳邊說,我一時也不知到底是該聽還是不聽了!”

花開将那袍子随意裹在身上,依稀仍覺得冷意,點頭道:“花開自小生活在大漠那邊,那邊的人說話何曾要繞這麽多彎,待跟阿瑪回到京城,才發現這裏的人活的不一樣,一句話只能說半句,聽着不讓人懂!”

“你何時回的京城?”聽她說起從前的事,十三阿哥不經意問出。

“兩年前”,花開在明燭淡黃光簇中仰起臉,忽癡癡笑道:“四十三年,流民就食京師,聖上命阿瑪他們監赈,就回了京城!……阿瑪怕我不習慣,所以将朵兒也從朔北帶了過來,朵兒原是蒙古科爾沁的。”

胤祥一時不說話,只打量着她的側臉。

驀地,他忽道:“四哥即便心裏有些意思,也未見得能說的出來!”

花開燈下抖然扭頭看了胤祥一眼,眉眼就涼涼笑道:“十三阿哥果真要如傳說中那般豁達麽,還是要揭花開的傷疤一看究竟?”

皇十三子也無奈笑道:“橫豎已是如此了,不過找個方式讓你我都不至于太過尴尬!你既然心裏有四哥,我如何都是不能要你了!”

花開點點頭,自去他背後的榻上躺下,一手拖過被子,眼角瞅了瞅胤祥。

胤祥低道:“明日還要入宮謝恩的,早些睡了吧!”

花開在被褥中點點頭,這一回卻是安安心心的睡的實了。

片刻後,十三阿哥在花開的身邊合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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