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開的身子并不顯,即便是懷胎六月時候,因着冬天穿的多些,仍是看不出肚子的。

而這過去的兩月,十三阿哥愈發連一切事都不讓花開做了,平日不是躺着歇息,便是陪她到屋外閑走片刻,以致花開一見到床榻就皺眉,嘆氣。

“你也莫唉聲嘆氣,劉太醫說你氣虛血弱,血脈不暢,本來身子骨就弱,如今有了孩子,氣血欲虧,再不好好調理,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待叫我如何!”胤祥扶着花開坐下。

花開便撅撅嘴笑道:“何時我就成了十三爺口中的病秧子了?”

十三阿哥略擡頭,環視着這間陰暗逼仄的屋子:“論你身體再好,若是來了此處,怕就是金剛之身也要腐成鏽銅。”一言說到此處,眼角微紅,起身便去案前,鋪紙研磨。

“胤祥!”花開見狀,便知十三阿哥要作甚,忙撲身下床,一把按住了十三阿哥執筆的手,那飽滿的墨汁兒便黑壓壓濺上兩人的手背:“十三阿哥答應我的事,不可不作數!”

“花開!”十三阿哥去推那只壓住自己的纖弱手掌,不過是薄薄的一層力量,要挪開花開的手,卻是要用盡了全部的心力。

“好歹過了這冬天,好歹讓孩子和他阿瑪多處一段時日!”花開仰臉哀求道。“等過了今兒個的除夕,花開再出去,将孩子好好生了下來!”

十三阿哥拂筆的手委頓,片刻轉眸,看住自己的妻子:“只得到除夕,過了年便讓你阿瑪将你接走!不得再拖延!”

花開徐徐點點頭,伸臂環住這男子的蜂腰,默默将臉埋了進去。

年關将近時,傳來朵兒為關柱早添了一個孩子,消息傳到這小院中,花開一時要為小關柱做些衣帽,做了幾日,卻因針線活委實拿不出手,只得悻悻擱下。

一日,想着關柱他們近日或可能來探視,便翻出額娘生前留給她的一個箱子,細細的翻檢着。

十三阿哥見她在那小箱子前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知看着什麽,亟待上前,卻被花開遙遙的阻了,便笑道:“也不知藏了什麽,當初巴巴的将這箱子搬到這裏,這兩年更是掩着藏着,任是不讓人看!”

花開遠遠的将箱蓋合了,回眸笑笑,答道:“也不是什麽,過去留着的一些舍不得丢下的,如阿瑪額娘過去留給我的,連帶着德妃娘娘送的敏妃娘娘的耳環也在裏面。我和朵兒的情分是不一樣的,她先前到了馬爾汗家,如今又為我家誕下子嗣,我這個做姑姑的怎能一點都不表示?!”

說着,信手揚起一枚金鎖:“這是幼時阿瑪特意讓京城的馬臉張打造的長命鎖,如今聽說他那門獨門手藝都失傳了,我看來看去,也只有

将這送給我的小外甥還算過的去,爺說好不好?”

十三阿哥點點頭:“禮雖不重,關柱他自然知道你的這份心意!”

花開一時喜上眉梢,放下心頭一件大事,收拾了,仍是去撿丢在一旁繡的歪歪扭扭的針線。十三阿哥這邊瞅着那女子低頭做活,卻将好端端一張白帕子弄成了鬼畫符,一時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惱才好。

及至過了康熙五十一年的元宵節,花開便收到朵兒偷遞進來的信箋,訴一切都好,讓花開不必挂心,另囑咐要好好照應自己的身子。

随着那信來的,還有朵兒繡制,連日趕出的幾件娃娃衣裳,這半年音信全無,朵兒從不知道這女子如今已将為十三阿哥誕下子嗣,只道讓花開莫要嫌棄才好。

将信箋放至一邊,花開只覺心魂黯然,見十三阿哥上前,便忙扯出信箋旁那幾件娃娃衣:“你看朵兒的手藝,這樣還說不好,豈不是要我找塊豆腐撞死!”

十三阿哥忙捂了她嘴,叱道:“過年兒不得說不吉利的話!”眉頭一轉,臉上卻又是溫煦,嘆道:“都是女兒家,怎的天生了一張利嘴,卻是一雙笨手!操琴也不得,針繡也不成!”

“是故,關柱是比十三爺有福的!”花開不以為杵,反懶洋洋笑道。

“老天既生了你這笨女人,偏又教我舍不得你,故我才是那最笨的一個!”頭頂,有男子幽幽嘆道。

花開心中陡然一酸,既是喜悅又是難過。

“花開,到了今日,你不能再推了,你如今回了你阿瑪府中,有關柱,朵兒照料着,我也放心了,若孩子出生了,便将我的畫像給他看,告知這是他的阿瑪,要再過些日子方能去看他!”

果不其然,那男子後又續道。

花開撫着自己尚只有微凸的腹部,心腸結過幾轉,不得能說出什麽,只能黯然的點了點頭。

眼見着十三阿哥離開自己,走到案邊,沾墨斟酌了字句,便是給康熙上折子,那折子裏大體便是花開有孕,懇求隆恩,免除圈禁。

自大清立國,偶遇這種情況,是要将孕人接出的,免得無辜的皇家孫嗣受苦。

花開見着十三阿哥小心将那折子遞到門外,細細吩咐了務必遞交到宗人府,再由宗人府上谕康熙。待得一切了了,猛的一回頭,見花開倚在門扉處,癡癡望着這邊,人似已入定。

“傻丫頭,我答應你,必早日出去陪你!”十三阿哥忙走近,好言勸道。

花開黯然點點頭。

兩個人心中卻都知道,這一切豈是由得了他們,不過是要看康熙的恩慈。

又過了三日,因怕離別在即,往常只覺日子漫漫,兩人如今生出離意來,竟只

覺的頭頂的日頭短了一茬又一茬。

到了第四日,果有宗人府傳皇帝的口谕,待兩人跪定,紫禁城裏太監頌道:

“上谕,诏兆佳氏在原地待産,欽此!”

只是一句,那太監宣了旨意便匆匆離開了。

院落中再度靜了下來,凍雪未融化,地上還是嚴雪,十三阿哥就那樣直挺挺跪在雪地中,眼中仿佛是荒蕪了一般,再看不見什麽落了進去。

花開跪前幾步,搖搖他的衣襟,十三阿哥只似未聞。

“這樣也好,我本就不想出去,獨獨留下你一個人!”花開倘然,如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十三阿哥仍是不說話,目光一轉,卻盯住了面前的女人,眼中的愧疚如潮水要将那單薄的身軀給淹沒吞噬。

“花開答應爺,以後會好好将養着,一定會讓我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花開微微笑道,将頭徐徐依靠在這男子肩窩:“如今,有爺守着花開,花開的心才是最定的!”

十三阿哥不妨突兀攬臂,将那女子密密實實的摟的嚴實,仿佛怕再有一點點的冷風便将她吹的更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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