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紫禁城的冬天是寒冷的。

有陽光的日子,花開便常抱着肚子在陽光下散步,哼着自編的小曲兒,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也懂的冷了要加衣,不在風口上久坐,經常升伸胳膊,緩緩活動一下筋骨。

等緩過冷冬,天氣漸轉暖,脫了冬衣,花開的腹部隆起如一個小西瓜,十三阿哥便常見花開一個人傻呵呵咧着嘴在角落裏偷笑。

如此情景,十三阿哥眉目間有時不免也有了些笑意,那依舊撲面而來的寒意便也似略減了三分。

康熙五十一年五月的一個傍晚,花開誕下一名男嬰。

待穩婆他們走光後,這屋子裏仍是往常般清冷,此刻卻有了多了一個生命的出現。

“他好瘦,長大不知會像誰多些……”初為人母的馬爾汗将軍的女兒強忍着沉沉的倦意,輕輕碰了碰那孩子的小手。仿佛是天性的本能,那始終閉着眼睛的小小孩兒無知無覺中,竟忽的将花開的那截手指頭抓入小掌中,握的至緊。

花開不覺是吃了一驚,繼而呵呵的笑了出來,兩眼直愣愣望着自己的孩子,一剎都再不肯轉眼。

“你累了,先睡一會。”十三阿哥只得依榻坐下,撫了撫妻子被汗水濡濕的雙鬓,柔聲道:“乖。”

花開或許也是覺得委實累了,點點頭:“你且想想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字,等我醒了再告訴我!”

十三阿哥不由得失神,看着那女子片刻後兀自陷入沉沉的昏睡。

天已暮,日光消透。

但一天最黑的時候卻并未算至真正到來。

時過三更,幾個腳步聲響起在這養蜂夾道中,那扇門扉吱呀響了又靜後,十三阿哥一個人孑然立在漆黑的長夜風中……夜靜谧的若停止呼吸,他不敢回轉身,怕看身後那同樣靜的如同失去性命般的黑暗。

早晨間,當十三皇子的嫡福晉醒時唇角尚殘留有最後一絲笑意,一側頭見身邊并沒有孩子,只道十三阿哥抱着孩子出去透氣,便着急着趕下床來,往外虛弱走去,及至門口,卻又愣住。

早間的老樹葉上還沾有露水,陽光稀薄尚未照透一切,空氣還是清寒的,十三阿哥愛新覺羅.胤祥如一株枯樹般冷冷的立在晨風中,滿頭,滿額的露水,竟仿佛是在這外間已生生立了一夜!

花開的目光便一些些緩緩的下移,去看他的手,十三阿哥的手中是空的……她忽然想,那,她的孩子,憑空會去了哪裏?

花開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近那個男人的,兩雙同樣冰冷徹骨的眸子有一刻間對視,裏面都是荒涼的再空無一切。

“胤祥,我們的孩子呢?”她啞着喉嚨,恍惚問那位原本身份尊貴的皇子。

皇阿瑪隆恩,已給取了名字,叫弘晈”,十三阿哥蒼冷的雙目中,此時才似有什麽陡然被刺痛,驚醒似的動了一動。

“我是問你,我們的孩子呢?”花開忽揪住眼前丈夫的袖子,眉角皆挑起,目光卻是哀哀的:“我才看了孩子一眼,爺,你告訴我,弘晈去了哪裏?”

十三阿哥目中這刻終于有潮濕,不忍再看面前的女子,別過頭去:“怕你鬧,宮裏晚上來的人,抱走了……”

十三福晉就此推開面前的男人,拔腿就朝早已空無一人的門邊追了過去,不出幾步,虛弱的身子一個踉跄摔倒在青泥中,因再也無力爬起來,陡然将臉藏進雙肘中,尖聲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哭聲。

十三阿哥呆呆的站在原處,任由着那女子哭着,終哭得他的眼前終于也是一片水霧,再看不清什麽。

“花開,弘晈離了這兒是好的,孩子是無辜的!”他後來清冷道。

女子後來早已哭不出聲音,只喉嚨裏咕嚕嚕的被堰塞的不知如何掙出一絲狹縫喘息,此刻聽了晨風裏傳過來的這句話,從塵土裏伏起半張身子,冷冷開口:“十三阿哥說的對,原本都是花開的錯,不該貪妄在這養蜂夾道生下十三阿哥的孩子,生下你愛新覺羅皇家的子嗣!”

十三阿哥的身子在妻子這句話中瑟瑟一顫,便更似只要一陣風來,便能頃刻吹倒匍地,走前一步,恍惚道,“花開,你不曾有錯,若有錯,一開始到如今,也都是我的錯,如今要算賬,你便來算個清楚!”

花開原以為自己再不肯聽這人再說下去,十三阿哥這話一出,那淚又如斷線的珍珠掉落臉頰,只覺得面頰邊忽的有更為冷涼的物事靠近,卻是十三阿哥的手,要揩斷了自己的淚線。

“花開,我無能為力留下我們的孩兒,你若是再糟蹋自己,你叫我該怎麽辦!”那男人此刻俯□子,喑啞道,顫巍巍的仍一次次的試圖拂幹妻子的眼瞳。

花開便輕輕去擋那只冰涼徹骨的手,一時間眼角的淚也似被那種冰涼凍住,不覺痛的出神,“我自然知道你心裏也是痛的,只是……胤祥,你讓我怎麽辦……”後來仰着頭,看住自己的丈夫,看住那個愛新覺羅.玄烨的兒子,直看的眼眶欲裂,雙目紅赤。

“傻丫頭,我如何不知!”十三阿哥痛楚伸手,撫上這女人頭頂心的發。“若是連恨都不能被你所恨,我确實不知再如何面對你啊……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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