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關于穆學成被逼死的事情越鬧越大, 就是城門口賣茶水的阿伯都有所耳聞,忍不住嘆氣,一旁正在喝茶的男子見了, 笑道, “你這小販,又知道些什麽, 這般唉聲嘆氣的。”

那阿伯見來人穿着尋常, 目光卻是格外的銳利,想着這京城裏委實的卧虎藏龍, 一個石頭砸下來就有能砸中一個官老爺,倒也不敢說話了。

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從祁陽縣回來的顧雲, 他剛到京城還沒歇口氣,準備喝了茶水再走, 就看到小販正在說什麽名不正言不順,根基不穩之類的。

小販不敢說了,但是卻有旁的客人敢說,道,“這位兄臺, 你可能不知道吧,穆學成穆大人故去了!”

“什麽?”

顧雲吓了一跳, 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顧雲一時心中不知道什麽滋味,但是這茶水是喝不下去了,拿了銅錢放在了桌上就自行離去了。

回到了家中就看到六弟顧硯正氣沖沖的從屋裏跑出來,後面傳來父親的吼聲, “你給我回來, 只要你出了這個門, 以後就不是我顧家的人了。”

顧硯聽到這話停頓了下。

顧雲看到父親拿着家法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臉色慘白的母親,等着見到顧雲,母親馬上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說道,“老大,你快勸勸你弟弟。”

顧雲聽了來龍去脈才知道弟弟顧硯要跟那些太學學子們一起去勸谏。

“六弟,你胡鬧!只顧自己痛快可曾想過爹娘?”

顧硯卻是鄙夷的看了眼顧雲,說道,“我們顧家好歹也是耕讀世家,怎麽出了你這麽一個膽小怕事的?那妖後當道,逼死了賢良,更是想讓癡呆的四皇子繼承大統,難道我們要坐視不管?我不像你,讀那聖賢書可不只是為了功名利祿,讀書人須得心懷天下!”

顧雲沉默了下來,家裏人并不知道他教導齊衍,而且他也不能說,所以每次提起四皇子的事情來,其實之前大家就已經開始議論四皇子不太妥當了,他都會故意閉口不談,久而久之就讓弟弟以為他貪生怕死。

顧硯顯然下定了決心,見家裏人攔的厲害,抽出佩劍來,斬下發絲,算是恩斷義絕,頭也不回的離去了,留下了一直啼哭的母親。

母親抱着顧雲哭着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了?你快去勸勸你弟弟。”

顧父臉色鐵青,卻是撿起地上的發絲,嘆了一口氣,說道,“要變天了!”

宮內,方皇後已經稱了幾日的病,只是讓她感到不安的是,皇帝雖然一如既往的體貼入微,但是卻絕口不提四皇子的事情。

只要談到四皇子就會轉了話題,又或者閉口不談。

這幾日或許是有些厭煩,幹脆不來了。

太監王富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方皇後,說道,“娘娘,陛下今日說歇在了李賢妃的宮裏。”

方皇後氣的直接坐了起來,就連額頭上的額帕也用力的扯了下來,說道,“誰給她的膽子!”這話說的自然是李賢妃。

自從入宮之後方皇後一家獨大,後宮裏的嫔妃都是唯唯諾諾的,敢怒不敢言,就養成了方皇後這般驕橫跋扈的性情。

但是如今這風向卻是漸漸不同了。

以前大家雖然都知道四皇子有些不妥當,但是沒人敢說出來,這一次卻是被捅了出來,還是皇帝親自找的太醫确診的,這說明什麽?皇帝都不怕家醜外揚了,可見是下定了決定要換儲了。

大家心思也都活絡了起來。

方皇後顯然也想到了,忍不住罵道,“蠢貨!”

好一會兒,方皇後才似乎平複了心情,對着王富貴說道,“你可是給家裏去了信?”

“方夫人今日已經遞了牌子。”

方皇後點了點頭,明日早上就可以見到方夫人了,她又重新躺了回去,只是目光卻全是冷意,近十年的情分難道就比不上一個孩子?可真最是無情帝王家。

“去給陛下送了蓮子羹過去,就說我親手做的。”

方皇後這會兒病着,卻是做了湯水過去,可見她的殷勤,方皇後也不是一味的逞強,也是個十分會看人眼色的,不然光憑着美貌也不會讓皇帝寵了這許久。

皇帝傷過一次身子之後早就沒有那種沖動了,到了李賢妃的住處也不過是閑聊幾句,然後就寝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人年紀大了的原因,越來越是開始懷念從前了,甚至越發想念起發妻元皇後來。

李賢妃也是老人了,曾經也服伺過元皇後,倒是能和皇帝說上幾句話,見皇帝總是提起她來,心中冷笑,如今知道四皇子是個傻子,這才想起故去的皇後了?

不過這倒是給她一個機會,誰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李賢妃自己年紀大了,其實也才不到三十,但是這宮裏最是不缺水蔥的美人,像她這般已經算是沒法看了。

她在自己的宮裏尋了兩個模樣可人聽話的,想着讓她們來侍寝,要是能誕下皇子,那就是她的造化了。

皇帝見李賢妃這般殷勤,又說起以往的舊事,倒是相談甚歡,又看着兩個美人算是聽話,想着總要給她一個面子,結果有人送了皇後的親手做的蓮子羹來。

皇帝想起皇後,再一看這倆宮女,和皇後一對比,那真是沒法看,就徹底沒想法了,嘆了一口氣,叫人把人送走了。

方皇後在宮中得知,忍不住露出個得意的笑臉來,覺得就連自己吃的藥也不是那麽苦了,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了個大早,剛吃了早膳,就聽聞方夫人已經在廳堂等着她了,她本就沒什麽胃口,就直接讓人撤了早膳。

去了廳堂,看到一位老夫人正站在門口等着,正是方家的老太太,也是方皇後名義上的母親,說起來方皇後并非是方家的人,是方家從外面認得女兒。

兩個人見面倒也沒有母女的親密來,反而非常客氣疏離。

方夫人到現在也不知道叫人去捉了穆學成到底對不對,其實本來只是想要給旁人瞧瞧,這就是惹了方家的下場,誰知道他居然自盡了。

如今外面的說什麽都都有,甚至有人還說方皇後什麽妖後。

“娘娘,如今之計還是要穩住陛下才是。”方夫人說着往後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盈盈的走了出來,她道,“這是你瑩妹妹,我想着娘娘最近身子不适,那下人又怎麽比得上家人?就喊你妹妹進來,留在宮裏伺候你。”

方皇後氣的發抖,連杯子都握不住,方家這是覺得自己沒用了嗎?再去看那位方瑩瑩,也不知道方家從哪裏找來的,舉止娴雅,溫婉端莊,倒是把宮裏一行人都比了下去,好一個美人。

但是方皇後也是離不開方家的勢力,心思反轉,最後還是忍了下去,說道,“母親,如今最急的不是這些,而是……”說着用茶水在長幾上寫了個衍字。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方夫人知道方皇後雖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但這說卻是說的對,皇帝年歲也不小了,就算現在懷上,首先不知道是兒是女,而且就算是兒子,但是沒有幾年也是看不出資質來的,而一個成了年的長子,那可是就是現成的了。

所以如今最迫切的還真是要斬草除根,讓皇帝死了這條心,再說…… 齊衍恨死了方家,一旦讓她回來,方家就徹底完了!

“他必須要死。”

方夫人點了點頭,随後指着方瑩瑩說道,“我瞧着皇後娘娘氣色不算好,還是讓你妹妹留下來服伺你吧。”

方皇後心中生出濃烈的恨意來,但是也知道自己違逆不了方夫人的意思,畢竟她也靠着方家才有今天,沒有方家她就如同斷了手腳的人,左右不了宮外的事情,好容易才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母親說的是。”

***

入秋之後天氣就涼爽了起來,各種瓜果也都到了采摘的季節,特別是祁陽縣的板栗,又甜又糯,非常好吃。

吳嬌娘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去自己去山上采摘板栗,回來的時候就能帶回一筐子的板栗,嫌麻煩就直接水煮了吃,要是想要吃點精細點,那就是剝了皮做個板栗雞,又或者用板栗熬了粥喝,不用放糖也甜滋滋的,是吳嬌娘最愛吃的甜粥。

自從入了齊府,吳嬌娘就沒出過門了,實在是有些憋得慌,見這會兒板栗熟了就有幾分意動,對齊衍說道,“大爺,如今入秋了,天氣也涼快了,也該是出去走走了。”

齊衍倒不怎麽喜歡外出,更喜歡悶在屋裏看書,但是吳嬌娘提了出來,又見她期盼的目光,倒也沒有反對,沉吟了下就點了點頭。

萬姑姑可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以前為了讓齊衍多出來走動下,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有時候要哄許久,但還不一定讓齊衍的動心,結果吳嬌娘一說他就同意了。

她心裏忍不住泛酸,但是這會兒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江敦趕馬車,吳嬌娘和齊衍則是坐在馬車裏,祁陽縣不大,不過一會兒就到了城外。

吳嬌娘最是熟悉這條山路,指着後面那座山說道,“我的靈兒就在那邊。”

齊衍有些不解,吳嬌娘卻是走的飛快,像是被放出來的鳥兒,歡快的不行,好在齊衍一直練劍,體力不差,山路雖然崎岖,卻也是跟了上去。

江敦武藝高強,可不是尋常人,不費力的跟在了齊衍後面,最苦的就是萬姑姑了,只是到底是個仆從,也不敢說什麽,咬牙跟了上去。

只是越走越慢,落下了一大截,正在着急就看到江敦走了回來,遞給她一個幹樹枝來,讓她當手杖來用,說道,“山路難行,姑姑還是在這邊等着我們吧。”

萬姑姑這就不服氣了,齊衍在裏面,她怎麽能不跟着?說道,“大爺身邊怎麽能離了人?”

江敦倒也沒說什麽,萬姑姑的固執,他也是知道的。

吳嬌娘和齊衍走在前面,倒是不知道後面的事情,主要是太久沒出來了,吳嬌娘覺得山裏的空氣都要比家中的新鮮。

她前世忙碌了一輩子,被蘇夫人當做丫鬟一般使喚,能做事的時候就沒有閑過,等着做不動就被蘇家人趕了出來,又吃不上飯,可以說沒有過一天好日子。

重生後從蘇家出來,也是膽戰心驚的,為了自己的婚事左右難為,如今入了齊府之後,齊衍雖然有些難以相處,萬姑姑也頗為挑剔,但到底穩當了下來,吃穿不愁,膚色也漸漸的恢複了過來。

她倒是越發的放開了。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過不了幾個月就要入京了,那時候上有皇帝,下有群臣,根本就沒辦法這般自在。

正所謂宮門深似海,想要出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行了片刻,就到了山中,吳嬌娘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子來,到底許久沒有動過了,體力還是不如以往,但是讓吳嬌娘意外的是,齊衍居然沒出汗。

她指着前面一顆老樹說道,“這就是靈兒。”

齊衍沒想到吳嬌娘居然給一棵樹取名,卻聽吳嬌娘帶着幾分懷念去撫摸了下樹幹,随後靠在上頭,說道,“我娘帶過來過,說這棵樹叫靈兒,我娘小時候就摘這棵樹上的板栗吃。”

齊衍沒有說話,擡頭看了眼樹,這是一顆老樹了,長的很好,上面結滿了栗子,蔥蔥郁郁的,他伸手要摘卻是被吳嬌娘攔住了,說道,“小心紮手。”說着拿出包袱裏的手套來,是吳嬌娘用小羊皮做的。

羊皮結實,裏面又加了一層棉,倒是不用擔心被紮了。

吳嬌娘收起心思來,認真的摘板栗,她身子輕巧,爬到了樹上,但是很多地方還是夠不到,她猶豫了下,就對着齊衍喊道,“大爺……”

吳嬌娘聲音軟軟的,尾音又上揚,帶着十足撒嬌的意味,齊衍原本站着,也不知道怎麽就靠了過去,幫着她摘。

吳嬌娘笑着在齊衍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齊衍摘板栗的動作停了下,随後就摘下一只手套,然後撫着吳嬌娘的臉親了過去。

吳嬌娘結結實實被吻了個遍,臉紅的不行,倒也不敢輕易的撩撥了,畢竟是在外面。

齊衍的個子高,手臂也長,加上練過劍,非常的穩當,雖然是第一次摘板栗,但很快就學會了,又快又利落,吳嬌娘就在樹下面撿板栗。

一開始不過是應着吳嬌娘的要求,等着後面卻突然覺得非常有趣。

兩個人一個人撿,一個人摘,倒是配合的很好。

江敦一直守在旁邊,他和萬姑姑不同,只要齊衍不發話,他就不會動,只當自己就是個隐形人一般。

萬姑姑滿臉都是汗水,終于趕了過來,結果到了這一邊一看差點暈死過去,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只是到底是累了,腳步很虛差點摔倒,好容易穩住,這才說道,“大爺,您怎麽能做這種事,這可使不得!”

齊衍卻是指着地上的板栗說道,“還有許多沒撿,你也幫着一起吧。”

萬姑姑,“……”

回來的時候萬姑姑拎着一筐子的板栗,她是怎麽也沒想到,不過是出去散心游玩,怎麽就變成了摘板栗了?

和萬姑姑想的不同,齊衍其實覺得很有趣,這都是他沒經歷過事情,看着筐子被自己摘得板栗塞滿,有種說出不來的滿足感。

幹了活兒出了一身的汗,被山風一吹說不出的痛快。

摘了板栗又去看了楓葉林,還有迎風閣上面的泉水,吳嬌娘特意用水壺灌了一壺,說道,“這個山泉水用來泡茶很好喝,拿回去給大爺泡茶用。”

萬姑姑看着一筐子的板栗,拎着的她手快斷了,還有一包柿子,這也是吳嬌娘和齊衍摘的野柿子,這會兒要是再加上這水壺…… 萬姑姑簡直苦不堪言。

吳嬌娘倒是說要自己拿着,但是萬姑姑是不肯的,吳嬌娘是主子,她一個做仆婦的怎麽能讓主子做事,這是絕對不行的。

萬姑姑白着臉要去拿水壺,誰知道一只大手提前拿了,她一擡頭就看到虎背熊腰的江敦把水壺拎了過去。

萬姑姑有些詫異,江敦卻點了點頭大步流星的走了。

萬姑姑覺得村姑就是村姑,要是旁人這時候跟着大爺出來,自然就是看看景色,彈琴唱曲,又或者附庸風雅寫詩念詞。

好家夥這吳嬌娘卻全然不是,領着大爺摘板栗,摘野柿子,還去喝山泉水,簡直就是沒法說…… 好在她看了眼大爺,倒是沒有不高興,而且按照她對齊衍的了解,他約莫是喜歡的,不然不會任由吳嬌娘這般。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還是趕緊回京去吧。

晚上回去吳嬌娘叫人做了板栗雞,還有炒板栗,一桌子菜裏有三四樣都是板栗,不過或許是因為自己親手摘的,又或者是如意手藝好,做的板栗雞酥軟香嫩,倒是覺得格外好吃,就是齊衍也多吃了一碗飯。

出去了一天,自然是累的不行,但是齊衍卻非常嚴苛,讓吳嬌娘把今日的字都寫了才能睡。

吳嬌娘寫着快要打瞌睡了,随即算了算齊衍入京的日子…… 突然間想到一件事情來,蘇春和曾經讓蘇夫人去問一問錢郎中的那位師伯有沒有靈驗的藥膏,據說皇帝年輕的時候被刺客傷了腿,一到下雨天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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